第8章
第08章 第 8 章
雲靈山位于燕市西郊,是燕市最高的山,比不得三山五岳,但在周邊一帶也頗有名氣,常有登山客慕名而來。
雲靈山很大,市領導班子計劃将其打造成五A旅游景區,連續幾年大力開發,也不過開出十之一二。
就這十之一二,想全走一遍,沒兩三天都不可能,很多登山客帶着帳篷睡袋在山中露營。
俞茵她們不準備露營,計劃早點走,盡量多玩。
她們早上五點多起床,洗漱打扮後,打車出發。
路上周欣悅刷起亞洲象新聞。
一名位于雲南的旅游博主激動地對着屏幕大叫。
“十七頭野生亞洲象已經進入玉溪元江縣,今天是四月十六日,快點,象寶寶在那。”
屏幕上,警車開道,群衆疏散,原本破壞性很強的遷徙莫名拍出了喜感。
難怪周欣悅感慨,好想打個飛的過去親眼看看。
半個小時後,三人到達旅游集散中心。
齊莫揚和他的室友呂榮澤已經等在那裏。
呂榮澤白白瘦瘦,戴副眼鏡,情報專業的,看起來不怎麽愛說話。
五個人互相打過招呼,又等了幾分鐘,朱小田和她男友任博言也來了。
朱小田家境比較好,在留學費用水漲船高的時代,朱爸不打磕巴地給她準備好兩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相比之下,任博言家就差了些,但咬咬牙再打點工也能應付。
只是任博言英語成績不夠,過去還要先讀語言,他家不想花這個錢,讓他在國內把成績考到位。
兩人已經約好,朱小田先過去,任博言努力學英語,申請春季入學。
想到即将到來的分離,小情侶萬分不舍,日日泡在一起,如膠似漆。
七個人坐上六點鐘第一班雲靈山專線,開開心心地出發了。
都不是第一次來雲靈山,圖個新鮮,選了一條開發不久設施尚不完備的新線路,門票都不用。
他們到得早,工作人員還沒上班,不過留了旁邊小門供游客進出。
小門旁邊立着警示牌,寫着不可玩火注意蛇蟲等安全提示,另一側是導覽圖。
朱小田掏出防曬噴霧,問誰要。她皮膚又白又薄,特別怕曬,總是随身帶着噴霧。
方萌說今天陰天沒太陽,天氣預報下午還有小雨,用不着防曬。
朱小田反駁道:“紫外線可不管什麽陰天不陰天。”
周欣悅說:“還是我厲害,我帶傘了,能遮陽能擋雨。”
朱小田熟練地給自己從頭到腳噴了一圈,經過腳腕時,特意停頓。
方萌眼尖:“又買新鞋啦。”
朱小田得意:“限量款。”
她跳到任博言身邊,一拉他褲腳,露出下面黃白相間的嶄新運動鞋。
方萌擠眉弄眼地:“喲,還是情侶款呢。”
任博言有些尴尬,輕輕推開朱小田的手,将褲腳放下。
俞茵給導覽圖拍了張照片,發到登山小群裏,以防迷路。
大家把帶的東西重新整合了一下,就出發了。
新的風景就是有趣些,朱小田和方萌喜歡拍照,幾人走走停停,時間過得很快。
在一處相對平坦的地方吃過午飯,打了會撲克,這天越發陰沉起來。
呂榮澤看天色不對,提議早點下山,大家都同意。
收拾東西時,朱小田和男友還在稍遠處拍照,兩人嘻嘻哈哈的,讓大家先走。
俞茵幾人不好當電燈泡,便沒停留,繼續往山下走,半個多小時還沒見兩人追上來,才發消息催促。
山中信號時有時無,過了挺久收到朱小田回複。
朱小田說你們先走,我們就在後面不遠。
俞茵猜着小情侶大概是想單獨活動,幾人便不再管。
到山腳下,大雨忽然就來了。
五個人在涼棚下等着。
周欣悅說:“天氣預報說是小雨啊。”
旁邊一當地山民搭茬:“山裏的雨可說不準,來得快去得也快。你別看這裏下得大,山上說不定一滴沒有。”
一開始,他們還很輕松,邊等邊閑聊。
眼看一班又一班旅游大巴離開,俞茵呆不住了,開始給朱小田打電話,卻總是打不通。
“她給你們回信了嗎?”
周欣悅和方萌都搖頭。
又等了半小時,仍沒音訊,齊莫揚說:“你們三個先回去,我和阿澤進去找找。”
俞茵馬上說:“我也去。”
方萌也說:“我們也去。”
齊莫揚說:“路就一條,又不能分開找,我倆走得快,兩小時就回來了。”
周欣悅勸俞茵:“是啊,茵茵,我們就在這裏等着,要是那倆人自己回來了,好有人通知他們。”
齊莫揚和呂榮澤只拿了手機,打上傘從來時路返回。
俞茵三人站在涼棚下,焦急地等待着。
不多時,俞茵手機響了,她趕緊打開,一看是林然來電,又洩了氣。
“我爺爺去世了。”林然聲音沉悶,帶着鼻音。
俞茵惦記朱小田,心思不在電話上,敷衍地勸他節哀。
“我最後決定放棄搶救。爺爺走得很安詳,沒受什麽罪。我哥他,好像不太高興,我不知道是不是做錯了……”
天色暗下來,雨勢比剛剛小了很多,大巴司機看到她們,問上不上車。
周欣悅跑過去跟司機說話,又跑回來。
“最後一班是七點。”她語氣焦急,“朱小田怎麽回事。”
電話那邊林然還在說話。
“你明天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
俞茵沒心思和他多言,說:“我在郊區,信號不好,回學校再聯系你。”
林然追問:“你去郊區玩嗎?下次我們也可以……”
小路上出現人影。
俞茵趕緊說:“林然,我有急事,先挂了。”
周欣悅已經頂着小雨跑過去了。
只有齊莫揚和呂榮澤兩個人,俞茵伸着脖子往他們身後看。
齊莫揚搖頭:“我們一路走到中午吃飯的地方也沒看到人。”
呂榮澤說:“他們身上東西不多,不可能在這裏過夜,肯定是半路走岔道了。我已經聯系了景區工作人員,但他們人手不夠,又下着雨。越晚越危險,我就自作主張報警了。”
“報警了?”方萌驚訝,“這麽嚴重?”
“在大山裏迷路不是鬧着玩的。”齊莫揚說,“你們三個先回學校,這裏有我倆就夠了。”
“這……”方萌有些無措,“我們一起出來的,現在少兩人,哪能就這樣回去了。”
俞茵附和道:“警察來了總要問話,朱小田跟你們不熟,我們還是一起等吧。”
周欣悅一直沒說話,這時突然說:“我得跟她父母說一聲。”
朱爸還算冷靜,問清楚位置後就挂了電話。
很快警察來了,正在問話時,就見幾輛救援車開過來。
原來朱小田父親挂電話後直接聯系了救援隊。
俞茵就着手機上的地圖将時間地點清楚地描述出來。
此時,雨基本停了,救援人員很專業,帶着工具進山搜索。
警察開着警車将三個女生拉到最近的小旅館,叮囑她們不要亂跑。
爬山花了半天,等人花了半天,三人衣服濕了大半,輪流洗過澡,還是沒有任何新消息。
不知是誰打開了電視,都沒心思看,定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小臺上,任它自己播着。
方萌說:“周大師,你不是會算命嗎,你給小田算算。”
周欣悅說:“我是看風水,不是算命。”
“不都差不多嗎。”
周欣悅差點翻白眼:“這是兩專業好不好。”
“朱小田要是出事了,我這輩子都得愧疚。”方萌說。
“不會出事的,這麽多人進去找了,從來沒聽說雲靈山裏出過事。”
俞茵嘴上安慰着,心裏卻是七上八下。
理智上她知道朱小田走散與其它人無關,但感情上,同伴出事,心中必然會自責。
三人都不說話,蔫蔫地靠坐在床上。
臨近午夜,電話響了,三人一下子聚到一起。
齊莫揚打來的。
警察和救援隊都忙着找人,有什麽消息也只會和朱爸朱媽聯系,也就齊莫揚時不時發個消息過來。
“任博言找到了。只有他一個。”
方萌騰地站起來:“朱小田呢?他怎麽說的。”
“他倆走了岔路,很久才反應過來方向不對,折返時又迷路了,兩人一起滑下山坡,就走散了。”
“哪滑下去的?帶去找啊。”
“他說不清楚,當時下着雨,天又黑,他喊了幾聲沒人應,周圍也沒什麽特別的标志……他也挺狼狽的。”
“現在怎麽辦?”
“救援隊還在找,你們別着急,能找到任博言肯定能找到朱小田。”齊莫揚勸道,“你們要能睡就睡一會兒。”
哪裏睡得着。
三人還是不言不語地等着。
困倦交夾下,方萌最先熬不住,睡着了。然後是周欣悅。
俞茵靠在床頭,右手攥着手機,腦袋往一側歪,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
然後,她被凍醒了。
睜開眼,周圍一片漆黑,微弱的星光穿過高大的樹木勉強賜予一點點光亮。
她坐在泥濘濕漉的地上,背靠一棵大樹,整個人濕噠噠的,冷風包裹着身體。
她環緊雙臂,低聲抽泣。
漸漸地,她适應了黑暗,能看到一點東西。
最先映入眼的,是左腳上黃白相間的運動鞋,右腳沒穿鞋,只有濕透的髒污襪子。
俞茵一眼就認出那鞋是朱小田才買的,今天第一次穿的限量版名牌鞋。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俞茵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不,不是做夢,這是真實的,她穿進了朱小田身體。
她在心中默念朱小田名字,希望能和她産生某種心靈感應。
然而朱小田只是低聲啜泣着。
俞茵想控制身體站起來,只一動,右腳就鑽心的疼。
朱小田痛呼一聲,繼而哭得更大聲。
寒冷,饑餓,疼痛,所有的感覺加在一起,壓在俞茵心頭。
她告訴自己不要慌,要冷靜,要仔細觀察周圍環境,最好找到标志性的東西。
可惜天太黑了,僅有的星光裏,只能看到四周的參天大樹。
一個涼涼的東西從她手背滑過。
俞茵低頭,是一條青灰色的蛇,個頭不小,滑過她手背,又繼續滑向她的腿。
俞茵心都揪在一起了,她默默地念:“不要動不要動。”
然而朱小田聽不見,她看見那條蛇,尖叫起來,不停地拍打,引得右腳愈發疼痛。
在尖叫與疼痛的混亂中,俞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