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 15 章
周一的清晨,天剛蒙蒙亮,街道上還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霧氣。
齊莫揚拎着兩兜熱騰騰的小籠包和一袋子豆漿,大步流星地走進建設分局,在院門口遇上刑偵副隊長鄭志。
鄭志看眼表,六點不到。
“可以啊小夥子,這麽早。”
齊莫揚笑呵呵地說:“睡不着,幹脆來上班。鄭哥你也這麽早啊。”
鄭志擦擦眼角,說:“昨晚和孟隊讨論案子太晚了,就沒回家。”
齊莫揚一聽就知道是方萌遇襲的案子,心中暗爽,果然應該早點來。
他問:“一晚上不回家,嫂子沒意見?”
“有什麽意見,這麽多年早習慣了。”鄭志問,“你這包子哪買的?”
齊莫揚往後指:“就路邊那家。”
鄭志說:“那家不好吃,下次買街角那個。”
齊莫揚說:“那家排隊,還得等。”
兩人邊說邊往裏走,一前一後進了辦公區,刑偵大隊長孟山輝坐在最裏面的桌子邊,認真地盯着電腦屏幕。
“孟隊,吃早點了嗎?”齊莫揚的聲音打破安靜。
他走到孟山輝身邊,瞄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正放着方萌遇襲時的監控錄像。
畫面中,方萌邊走路邊打電話,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穿着長風衣、大波浪卷發披散的高個女子正悄悄跟随。
齊莫揚拿出包子,掰開筷子,遞給孟山輝。
孟山輝放下鼠标,伸展了一下胳膊,接過筷子。
“有醋嗎。”他問。
“沒有。”齊莫揚邊說邊盯着屏幕。
屏幕上的方萌突然被襲擊,兇手以手為刀辟在她頸後。畫面中的她一下子軟倒在地,但仍然清醒,掙紮着想要站起來。
兇手撲上去,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看樣子是下了狠手。
方萌掙紮的動作逐漸放輕,好像快不行了。
忽然,她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又開始奮力掙紮,甚至将兇手一把掀翻。
孟山輝按下暫停,倒回一分鐘,放慢速度又看一遍。
齊莫揚湊上去,問:“怎麽了?”
孟山輝皺眉,說:“你看兇手的胳膊。”
齊莫揚仔細看,發現兇手在行兇過程中胳膊出現一個不明顯的松弛下墜。
“看出來了嗎?”鄭志有心考考這個一腔熱血的實習小警察。
齊莫揚拍桌子:“她松手了。”
孟山輝點點頭:“兇手在殺人進行到一半時,不知為什麽,放棄行兇,這才讓受害者有了反擊的機會。”
齊莫揚回憶着方萌的筆錄,說:“但是受害人沒提到這些。”
鄭志說:“沒經過訓練的人,在生死存亡面前,頭腦是混亂的。她最後頭又磕在地上,人是半昏迷的,中間經過了哪些掙紮,她不記得很正常。”
齊莫揚恍悟,怪不得方萌的話總有點颠三倒四,一會兒說她是被掐暈的,一會兒又說她是頭磕到地上磕醒的。
肯定是她即将昏迷時,兇手放棄行兇,她在喘息間空本能地掙紮,這才逼得兇手将她扔到地上。
那問題來了。
“兇手為什麽中途放棄。”
鄭志說:“有多種可能。有可能他害怕了,有可能發現認錯人了,受害者不是他的目标,也有可能他行兇另有目的,原就不打算殺人。”
齊莫揚說:“如果兇手認錯人,是不是說,還會有人受傷。”
鄭志說:“如果兇手認錯人,說明他有明确目标,那他必然對目标做過調查,才會在這個時間等在這個地點。如果他做過調查,不應該不知道這條路上有攝像頭。”
齊莫揚說:“但我覺得随機傷人也說不通。那一帶是別墅區,進出都是開車的,換成我随機殺人不會選這種地。”
孟山輝打斷兩人對話,吩咐齊莫揚:“等上班了問問檢驗科,今天能出結果了嗎?”
犯罪現場找到一部手機還有一個發卡。手機确定是受害者方萌的,但那個發卡不确定屬于誰。
發卡上發現一根頭發,一并送去了檢驗科。
隊長竟然對他下命令了,說明孟隊默認他可以參與這個案子,這讓齊莫揚異常興奮。
他轉頭繼續看錄像。
屏幕上,兇手将方萌甩開,一手撐地站起來快步離開。
他似乎想跑,但才快了一點就險些崴腳,只能走着離開。
看着看着,齊莫揚忽然說:“孟隊,她的動作有點不對勁。”
孟山輝點頭,說:“不像常穿高跟鞋的。”
這個兇手從各個方面看,都是個沒什麽經驗的新手,看起來抓她并不難。
這點連齊莫揚都能看出來。
他說:“一個不常穿高跟鞋的人,怎麽會在殺人時選擇高跟鞋,這對逃跑非常不利。孟隊,我覺得這個兇手在模仿二十年前的連環殺人案。”
鄭志瞥了他一眼。
齊莫揚頭頭是道地分析。
“一個逃脫法律制裁的連環殺人兇手,會成為絕大部分人唾棄憤恨的對象,但也有那麽一小叢人,會對這種人産生崇拜心理。如果其中有偏激仇恨社會的,難免出現模仿作案行為。”
孟山輝問:“為什麽一定是模仿,不能是兇手本人再次作案嗎?”
齊莫揚信心滿滿:“不可能。先不說年齡合不合适,以那個兇手的心理素質,絕不會在半途放棄行兇。”
鄭志誇了句:“不錯。”
齊莫揚得了表揚,更是來勁了。
他兩眼放光,說:“雖然這個兇手不是那個兇手,但既然有第一個模仿者,難免不會有第二個。所以孟隊,我覺得吧,我們可以把那樁舊案拿出來一起調查。”
二十年的懸案啊,作為案例出現在教材上,至今沒破,如果能參與進去,齊莫揚想想就已經開始興奮了。
鄭志掩嘴咳了一聲。
孟山輝看眼齊莫揚,就見他眼神晶亮鬥志昂揚,帶着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
可真像當年的自己啊。
他放下鼠标,轉身回辦公室,臨走時囑咐:“記得去鑒定科。”
鄭志應聲。
齊莫揚追着問:“孟隊,考慮一下呗,這可是個立功的好機會。”
鄭志翻個白眼。
初入警隊的小青年總想着破大案要案,現實裏到處都是攝像頭,* 出行還要實名認證,哪有那麽多案子。
這幾年他們更多的是處理互毆事件,了不地再加上個把溜門撬鎖的,大多不用調查,只看看監控就把人抓住了。
像這個行兇未遂的案子,已經算近幾年比較大的刑事案件了。
他扯住齊莫揚,将人拽到一邊。
“立功這麽容易,你去立呗,少拉着孟隊。”
齊莫揚說:“那沒孟隊牽頭,我也碰不到案宗啊。”
鄭志斜他一眼:“誇你兩句還來勁了。二十年前破不了的案子,現在就能破了?”
齊莫揚反駁:“現在技術進步了,當年還測不了DNA呢,現在不就可以了。”
鄭志提點他:“你啊,以後少提那個案子,那是孟隊心頭刺。”
他說完,就往自己工位去。
齊莫揚追着他,問怎麽回事。
鄭志左右看看沒人,壓低聲音說:“當年負責這個案子的隊長,正是孟隊的師傅,案子沒破影響惡劣,他把責任全攬過去了,被降職去派出所當片警,一直幹到退休,再沒進過分局大門。”
“還有這回事。”齊莫揚看眼孟隊辦公室緊閉的大門,說,“但是懸案也不能不管了吧。”
“就是你想破案?孟隊不想?”鄭志不知道怎麽跟這毛頭小子解釋,又想讓他認清現實,又怕打擊他的精氣神,“別說孟隊了,就連我,我到現在對那些家屬都覺得愧疚。”
他嘆氣:“我還記得最後一個受害者,她本來不是兇手目标,見義勇為來着,結果被害了。她女兒才兩歲,小姑娘參加媽媽葬禮時,大眼睛懵懵懂懂的,老是要我抱。”
他說到這,沒忍住笑了笑,說:“她家人說她只在晚上找媽媽,一到睡覺就哭。”
齊莫揚問:“你們現在還聯系嗎?”
“聯系了說什麽?說案子還沒破,兇手還逍遙法外?我可沒這臉。”鄭志說,“那小姑娘應該上大學了,也不知道現在過得怎麽樣。我還記得她小名,叫茵茵。”
齊莫揚微怔,莫名地想起俞茵的奇怪行為。
他試着問:“那小姑娘家姓什麽啊?”
鄭志想了想:“好像姓于,還是俞的。”
齊莫揚傻在原地,那天他在醫院對俞茵說什麽來着?
——“你要是對那些懸案感興趣,網上有很多講的。”
是這麽一句話吧?他不太記得了。
他希望俞茵跟懸案沒有關系,否則的話,他說這種話真是太混蛋了。
同一時間,清晨的翠峰大廈,地下停車場。
謝贏停好車子,照例來到垃圾桶旁邊,點燃一根煙。
早班的清潔工已經在打掃停車場。
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保潔推着清潔車走過來,看到謝贏,打了聲招呼。
謝贏往旁邊退了一步,那保潔笑笑,開始清理垃圾桶。
謝贏探身,将煙灰抖進去。
交錯而過時,他與那清潔工距離近了些。
“我搞砸了,認錯人了,動手時才發現。”那清潔工的語氣又是愧疚又是後怕,“不知道那個女孩有沒有事。”
謝贏壓住焦躁情緒,平靜地回轉身體,繼續抽煙。
“我去打聽。”
清潔工彎身打開垃圾桶門。
“我再做一次吧,這回不會認錯了。”
謝贏不置可否,說:“你自己決定。”他低頭,假意磕了磕鞋底,“警察随時會上門,随機應變。”
清潔工換上幹淨的袋子,關好垃圾桶門,推着清潔車離開。
經過謝贏時,他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