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 16 章
齊莫揚一整天只惦記兩件事, 一是鑒定科出的結果,二是俞茵。
他搞不清自己是因為知道俞茵可能與懸案有關而興奮,還是因為自己說了不近人情的話而懊惱。
總之, 他覺得自己必須和俞茵見一面。
他給俞茵發去消息, 得知她今晚沒安排, 立刻約她一起吃飯。
得到肯定答複後,他把這事先放在一邊,跑去鑒定科。
鑒定科給出的結果喜憂參半。
壞消息是,頭發樣本太少且沒有毛囊,無法提取DNA。
好消息是,鑒定科的同事在發卡上發現微量皮屑, 很可能來自人體頭部皮膚組織, 提取有點難度, 需要時間。
同時, 這名同事還告訴齊莫揚一個猜測。
這根頭發沒有毛囊,發尾有粘合過的痕跡, 而且用的不是常規頭發染色劑, 再加上發卡的樣式很像佩戴假發用的爪卡,因此懷疑它是從假發上掉下來的。
但問題還是樣本太少,只能推測無法确認。
齊莫揚将結果帶給孟隊。
孟山輝擰眉, 想了又想,說了句知道了, 把他打發走,将鄭志叫了進來。
聽完鑒定科給的答複,鄭志哼哼兩聲。
“假發啊, 假發……又是假發。”
孟山輝說:“當年我們也推測過兇手戴的可能是假發,但因為技術水平不允許, 無法成為鐵證。現在……”
他朝門外看了一眼,齊莫揚正埋頭寫着什麽。
鄭志跟着孟山輝多年,一個眼色就明白領導在想什麽。
他微訝,低聲說:“孟隊,你不會真想把那案子一起查吧。目前來看,這個兇手比當年的兇手低級很多,怎麽都不像同一個人。你把舊案翻出來,到時破不了,就是你的責任。”
孟山輝垂頭,輕輕嘆氣。
“先看看皮屑組織的鑒定結果吧。”
到了晚飯時間,俞茵收到齊莫揚信息,得知他馬上就到,于是合上剪報本,揉了揉額角。
這幾天,她埋頭于翻閱剪報本,幾乎将其中的每一個字都銘記于心。
然而,這些資料并沒有比父親告訴她的信息多出多少,更多的是對相同內容的反複敘述。
她簡單紮起頭發,披上薄外套,素面朝天地出發了。
臨走時,她琢磨了一下,把剪報本收進包裏。
吃飯的地方是俞茵定的,就在學校外面一間川菜小館子。
這家館子開了十來年,門面不大,名聲很好,飯點時,裏面坐滿了人,大多是附近住戶和語言大學的學生。
齊莫揚已經在角落的位置等她了。
白色日光燈灑在暗紅色木桌上,兩人相對而坐。
齊莫揚見她眼下發青,關心地問:“你這兩天沒休息好?”
俞茵愣了下,伸手摸摸臉,心想應該化點妝的。
齊莫揚深吸一口氣,尋找合适的開場。
“那天,你在醫院問我的事……”
俞茵看向他,說:“你找我是為這個?”
齊莫揚頓了頓,問:“你為什麽關心那個案子?”
俞茵想了想,沒多解釋,直接拿出剪報本,遞給他。
就沖齊莫揚在醫院說的那句話,今天他不約她,改日她也要反過來約他的。
齊莫揚接過本子,翻開第一頁就停住了,他先看一眼俞茵,而後才繼續。
他把本子粗粗翻過一遍,問出自己惦記一天的問題。
“所以你真的是……那個體育老師的孩子?”
俞茵媽媽胡瓊最早是鋼廠職工,因為多次拿了廠運動會金牌,在姥姥的協助下,調到子弟小學做相對輕松體面的體育老師。
在警方記錄裏,胡瓊的職業就是體育老師。
因為她是最後一個受害者,又被認定為見義勇為,齊莫揚印象很深。
俞茵點點頭。
齊莫揚頓覺愧疚:“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什麽對不起的。”俞茵說,“這件事我沒和任何人說過,我同學都不知道。”
齊莫揚的愧意尚未完全退去,又感到輕松愉快,因為俞茵沒有責怪他,願意對他敞開心扉,這是一種信任的體現。
他目光堅定,說:“我保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俞茵笑了下,說:“你是警察啊,我相信你。”
齊莫揚說:“如果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你就直說。”
俞茵垂眸思索,然後說:“我還真有事想找你幫忙。”
齊莫揚立刻坐直,就差拍胸脯:“你說!”
俞茵說:“關于案子,我家人知道的都在這個本上,很有限。至于網上那些,真真假假難以分辨,我不敢信。”她擡頭,看着齊莫揚。
“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嗎?”
齊莫揚後背彎下去,面露難色,第一個忙他就幫不了。
“我們有紀律,尤其案子還沒破……”他的聲音有些無奈,“別的都行,這個真不能告訴你。”
俞茵不放棄,語帶渴望。
“二十年前的案子了,已經沒人查了,還不能說嗎?”
齊莫揚立刻反駁:“誰說沒人查,這是重大刑事案件,會永久追查。”
俞茵追問:“是嗎?誰在查?”
齊莫揚一時語塞,目前看,确實沒人負責那個案子。
他解釋:“不是沒人查,而是已知線索都斷了,沒法往下查。絕不是說案子放棄不管了,一旦出現新的證據,肯定會繼續調查。”
俞茵萎萎地靠回椅子上,眼中光芒黯淡下來。
看着她失落的樣子,齊莫揚心中湧起強烈的愧疚感,熱血沖上大腦,幾乎不加思索地,他開口。
“雖然現在我不能透露更多的信息,但我向你保證,只要案子出現任何一個線索,有任何一個轉機,我們都不會放棄,一定會全力以赴。這是我作為警察的職責,也是我對正義的承諾。我們不會讓任何一個犯罪分子逍遙法外,尤其是那些傷害無辜的人。”
他的語氣堅定而自信。若是鄭志在,或許會搖着頭感嘆一句“年輕人啊”。
俞茵被他的情緒感染,心情也因為這個承諾變得稍微輕松了一些。
她微微彎唇,拿起手機掃桌面二維碼。
“你想吃什麽?我請你。能吃辣嗎?”
**
随着培訓的落幕,俞茵的日程表上只剩下論文答辯這一項重要任務。突然之間,她擁有了充裕的自由時光。
她撥通了珠姨的電話,計劃在周末去拜訪宋叔叔。
珠姨,沈海珠,曾是宋天辰的秘書,後來升級為宋太太。
她的哥哥沈海平現在仍是宋天辰特別助理,親上加親。
這些年名義上,俞茵得到的援助都來自宋天辰的慷慨,但實際上,一直以來默默關照她的是珠姨,這份關懷從她擔任宋天辰秘書時期就開始了。
每年俞茵收到的生日禮物,都是珠姨精心挑選并親自送上的。
俞茵剛升入小學那年的生日,珠姨帶着五彩斑斓的氣球在學校門口接她放學。那壯觀的場面和同學們羨慕的驚嘆聲,至今仍歷歷在目。
只有在拜訪宋叔叔家時,俞茵才能見到宋天辰本人,但珠姨卻是她每年至少能見到一次的親人。
俞茵明白,背後出錢出資源的都是宋叔叔,她對宋叔叔是感激的,對珠姨卻有着更深的感情。
宋叔叔的居所,是一座懸浮于近百米高空的空中四合院,完美融合了傳統與現代。
站在露臺上憑欄遠望,整個燕市的壯麗景色如同畫卷般在眼前展開,令人心曠神怡。
迎接俞茵的是沈海平,他推開厚重的紫銅門,接過俞茵帶來的東西。
“平叔,染頭發啦?”俞茵跟他打招呼,“看起來好年輕了。”
平叔嘿嘿直笑:“年輕什麽,早過了退休年齡喽。”
平叔實際年紀起碼六十往上,因為身子板硬朗,目前仍然做宋天辰特別助理,是最受宋天辰信任的人。
“趕快進去吧,你珠姨念叨你一早上了。”
俞茵換了鞋,笑盈盈地跑進客廳,一眼看到沙發上坐着的陸簡。
她沒控制住表情,笑容咻地消失了。
陸簡正在打電話。他穿着寬肩背心,左臂紋滿了亂七八糟的圖案,聽到動靜,擡眼看過來,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算是和俞茵打過招呼,繼而背過身繼續講電話。
俞茵從陸簡身旁繞過去,進了廚房。
珠姨正在檢查中午的備菜,兩名廚師一左一右候着。
“鮑魚個頭太小,不行。”
“燕窩記得加糖,今天茵茵過來。”
俞茵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珠姨身後叫:“珠姨!”
珠姨吓一跳,轉身拍打她:“這丫頭,吓死我了。”
俞茵看着炖盅裏一碗小小的燕窩,皺眉。
“珠姨,我不愛吃燕窩,你留着自己吃吧。”
“不愛吃也得吃,女孩子,要內養。”
宋叔叔夫妻倆沒有孩子,珠姨沒懷過孕,再加上注意保養,只看背影說三十也有人信。
她老說俞茵過得太糙了,俞茵還沒法反駁,她覺得珠姨似乎忘了精致的生活是要鈔票的。
珠姨看眼島臺,咦了聲。
“辣菜是不是有點少?”
俞茵趕緊攔住她,小聲說:“我來事了,這幾天不能吃辣。”
俞茵愛吃辣,無辣不歡,但身體不允許,來事時如果吃辣的能疼得死去活來。
珠姨哦了聲,說:“不吃辣就對了,少吃辣,對皮膚不好。”她吩咐廚師,“煮碗黑糖姜水。”
然後拉着俞茵往客廳去。
陸簡已經打完電話,正扶着宋天辰下樓。
“宋叔叔。”看到宋天辰,俞茵收起在珠姨面前的活潑勁,乖巧地打招呼。
她在宋天辰面前總是放不開,可能是這個人高高在上,讓她有畏懼感,所以敬而遠之。
上一次見到宋叔叔還是三年前,她初入大學。相比那時,宋天辰瘦了許多。
宋天辰看到她,扯扯嘴角,說:“茵茵來了。”
他不愛笑,長相本就不算慈愛,瘦下來後越發顯得陰沉,和陸簡站一起倒真有幾分父子味。
幾人圍坐沙發,保姆端上新鮮水果。
寒暄了幾句,門鈴響了,這回來的是謝贏。
謝贏看到俞茵朝她笑笑,俞茵也笑了笑。
沙發是L型的,宋叔叔夫妻坐中間,俞茵坐另一邊,對面的陸簡坐的是一把單人椅。
謝贏随意掃了一眼,很自然地坐到俞茵身邊。
宋天辰問謝贏:“聽說上周建設新路那邊出事了?”
謝贏搖頭:“好像是有點什麽事,我沒太在意。”
俞茵接道:“是我一個同學,她被人襲擊了。”
珠姨吓得不輕,忙問:“人沒事吧?”
俞茵說:“警察去的及時,沒大礙。”
珠姨擔心地說:“那邊治安一向很好,現在怎麽這樣了。”
俞茵抿唇,思索片刻,還是決定說出來。
“根據我同學的描述,那個兇手穿着米色風衣高跟鞋,還有一頭波浪卷發,我問過我爸,他說和二十年前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一樣。”
房間瞬時安靜,幾人同時看向她。
俞茵說:“我覺得大家都要小心一點。”
陸簡漫不經心地哼笑一聲,像是在嘲笑她的擔憂。
“只有你需要小心。”陸簡說,“如果真是那個兇手回來了,他只會挑年輕女人下手。”
珠姨不安地看眼宋天辰。
宋天辰說:“陸簡說得沒錯,茵茵你要小心點,晚上別一個人出門。”
俞茵說:“我覺得兩個兇手不是同一個人。”
宋天辰來了精神,問:“你說說,為什麽?”
俞茵說:“只是感覺,那個兇手殺了好幾個人,什麽證據都沒留下,應該是個冷靜心細智商又高的人。但這次,兇手留下了監控錄像還有人證,漏洞太多了。”
宋天辰笑起來,誇道:“茵茵分析得有道理。”
陸簡捏起櫻桃,随口道:“我還挺感謝那個兇手的,要不是她,我說不定已經進監獄了。”
俞茵面色驟變,不管陸簡說的是否真心話,她都感到憤怒與惡心,她無法理解陸簡為何能如此冷漠。
她瞅着陸簡,問:“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吧,殺了你媽媽的兇手?”
陸簡斂笑,陰沉沉地看她一眼。
“陸簡!”宋天辰警告道,“不許胡說八道。”
陸簡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茵茵,這家夥就這樣,嘴沒個把門的,你別往心裏去。”珠姨說,“不過他說得對,你要小心些。你們宿舍能住到什麽時候?”
俞茵狠狠瞪了陸簡一眼,平複情緒,回道:“我問過人事,等正式上班,可以申請員工宿舍。”
珠姨說:“那多不方便,好幾個人住一起。要不搬過來吧。”
“我住宿舍習慣了,喜歡熱鬧,關鍵離公司近。”
宋天辰問陸簡:“公司現在還有員工宿舍?”
陸簡說:“只有客服部門可以申請。”
宋天辰哦了聲,吩咐他:“那這事你要幫茵茵處理好。”
陸簡看眼俞茵,正要說話,俞茵忙開口。
“不用了,我已經……”她眼睛轉了轉,掃了一圈身邊四個人,“我已經讓謝贏幫我盯着了。”
謝贏微怔,迅速反應過來,說:“是,我跟人事打過招呼,到時可以直接安排。”
宋天辰放心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