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 17 章
午飯是在小餐廳吃的。
平叔拿出一瓶紅酒, 問:“都誰喝?”
謝贏說:“我開車來的。”
陸簡說:“我下午得開車。”
宋天辰呵呵一笑,對平叔說:“看來只有咱倆能喝幾口了。”
珠姨眉頭微皺,低聲勸:“別喝了吧。”
宋天辰說:“幾口紅的, 沒事。”
珠姨不好再勸, 對俞茵說:“那我也來點。”
俞茵起身, 接過紅酒:“我來倒。”
宋天辰指着珠姨,說:“先給你珠姨倒,她這幾年辛苦了。”
珠姨眼圈泛紅,嗔怪地看眼宋天辰。
俞茵笑着給她倒了一點酒,然後來到宋天辰旁邊。
剛把酒瓶傾斜,宋天辰突然咳嗽起來, 俞茵吓得忙收回酒瓶, 慌亂間紅酒灑在她褲子上。
珠姨騰地站起。
俞茵分出一只手, 輕拍宋叔叔後背,
宋天辰擺擺手,示意大家放心。
“沒事沒事, 嗆了下。”
珠姨這才放心, 見俞茵褲子髒了,招手道:“茵茵,我帶你換件衣服去。”
她叫保姆一起上樓, 邊走邊問:“上次收拾出來的衣服放哪了?”
保姆說:“都在小衣帽間。”
珠姨對俞茵說:“是我年輕時的衣服,有的小了穿不上了, 有的樣式太活潑,你不嫌棄的話就多挑點。”
俞茵開心地說:“太好了,我正發愁上班沒衣服穿。”
珠姨聽了也很開心。
她一生無子女, 雖說養了個陸簡,但那孩子天性與人不親, 養過來時都九歲了,基本不在她身邊。
倒是俞茵,她第一次看見就喜歡上了,兩歲多的胖娃娃正可愛。
俞茵願意與她親近,她求之不得。
小卧室在主卧對面,是珠姨自己的房間,她很少住,主要用來放她的衣服和首飾。
俞茵挑了條款式簡單大方的牛仔褲,保姆将她換下的髒衣服拿走。
換好褲子,她順便去了趟衛生間,不經意地在紙簍中看到一份撕碎的病理報告。
俞茵的心猛地一沉,她彎下腰,試圖讀取碎片上的文字。盡管碎片邊緣參差不齊,但那刺眼的字清晰可見——“……腺癌”。
她感到不可思議,珠姨很注意養生,健康又顯年輕,完全不像五十幾歲的人,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茵茵,好了嗎?”珠姨在門外叫她。
俞茵平複情緒,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刺激病人。
她打開門,珠姨欣賞地說:“年輕真好,怎麽穿都好看。”
俞茵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她轉過身,暗暗責備自己不會控制情緒。
珠姨吃驚,忙上前安撫,直問:“怎麽了?”
俞茵抖着嗓子,哽咽道:“珠姨,我看到……我看到……你別怕,現在醫學發達,肯定能治的。”
珠姨的神情由驚慌轉為錯愕,而後平靜下來。
她關上房門,拉着俞茵的手坐到床邊。
“不是我。”珠姨平靜地說,“是宋先生。”
俞茵眨眨眼,猶有淚珠挂在臉上。
珠姨被她的樣子逗笑,摸摸她的臉,長嘆一口氣,說:“他得了胰腺癌。”
俞茵不懂,問:“這個好治嗎?”
珠姨看着她:“我們在盡力尋找治療方法,但這個病……”她低下頭,“癌中之王。”
“治……治不了嗎?”
“生老病死,誰能躲過啊。”珠姨給她擦眼淚,“等下不許哭哦。”
俞茵點點頭。
整個午飯俞茵吃得心不在焉,連陸簡挑釁的話也無視了,宋叔叔生病的消息完全沖散了之前種種情緒。
她努力克制,總算沒在飯桌上顯出異樣來。
吃過午飯,又說了會兒話,宋天辰要午睡,幾人告辭離開。
珠姨送他們到門口,囑咐謝贏把俞茵送回學校,這才放心回房間。
她扶着宋天辰進卧室,又數好藥片,看着他吃下。
等他吃完藥,珠姨說:“今天茵茵看到你的病理報告了,是我不小心,扔紙簍裏忘了收拾。”
宋天辰說:“怪不得她吃飯時動不動就紅眼,我還以為她臉皮薄弄髒衣服不好意思,也沒敢問。”
珠姨說:“這三個孩子,我看也就茵茵真的關心你。”
“女孩子嘛,容易心軟。”宋天辰說,“陸簡也不錯,雖然看着什麽都不在乎,但他對我忠心。”
珠姨問:“你要重用陸簡?”
宋天辰看她一眼,說:“以後的事,我自有安排,總之,不會虧待你和你哥。”
珠姨嘴唇動動,沒敢接話。
謝贏的轎車駛出車庫,俞茵坐在副駕上,拿出手機查胰腺癌,一查才知道這個病有多麽兇險。它被稱為“癌中之王”,平均存活時間只有十個月。
謝贏看她一直盯着手機不動,問:“你吃飯時有點心不在焉啊,有什麽事嗎?”
俞茵沒瞞他,說:“宋叔叔病了。”
謝贏安靜一秒,回:“我知道。”
俞茵先是驚訝,擡眼看他,而後又失落,說:“原來你們都知道,只有我什麽都不知道。”
謝贏說:“你要上學,和他們走動不多,以後上班了,可以經常見面。”
俞茵嘆氣,收起手機,看着窗外說:“以前總覺得時間很長,宋叔叔的恩情我遲早可以報答。”
謝贏抿唇,握着方向盤的手收緊,一字一句道:“我也是,總以為時間很長,可以慢慢來。”
俞茵自責道:“我一直有點怕他,能躲就躲,想想真不應該,宋叔叔幫了我那麽多。”
謝贏看她一眼,說:“你知道翠峰集團的慈善事業做多大嗎?光宋先生個人名義捐建的希望小學就有上百所。我們只是他慈善大業中微不足道的一環。”
這話說得過于理智,俞茵詫異地看着他。
謝贏被她表情逗笑,說:“是不是我安慰人的方式有點問題?我看你剛剛吃飯時都快哭出來了,我車上可沒紙巾。”
俞茵不好意思地轉過頭,抱歉道:“剛才拿你當擋箭牌了。我實在不想和陸簡打交道。”
“能為你擋箭是我的榮幸。”謝贏說,“宿舍的事,我和人事說一聲,應該沒問題。”
俞茵說:“謝謝你。”
謝贏問:“你很不喜歡陸簡?”
“我讨厭他。”俞茵答得幹脆,“我不能理解,他為什麽對殺死他媽媽的兇手一副無所謂的态度。”
謝贏說:“我對陸簡了解不多,可能比你多一點。他是單親家庭長大的,不知道爸爸是誰。他媽媽工作複雜,情緒非常不穩定,在客人那受了氣,就會拿他出氣。他胳膊上的紋身,很多是為了掩蓋傷疤。被宋先生收養前,他經常吃不飽飯。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吃不飽飯,小偷小摸就是常事。”
即便他童年困苦,俞茵仍然不能接受他對兇手的态度。
“你跟我說這些沒用,我還是無法同情他。我現在知道他童年很可憐,對他的性格有影響,但他自己不成長嗎?他這麽大歲數了。他多大了?”
謝贏說:“應該不到三十吧,也差不多了。”
俞茵不屑道:“這麽大年紀了,說話像個小學生一樣。難怪整天在公司晃來晃去,沒有正事。”
謝贏笑出聲。
俞茵提醒他:“我這話只跟你說了,可別讓他知道。”
“怎麽,怕他找你麻煩?”謝贏道,“放心,我跟他沒那麽熟。我跟你更熟一些。”他又補了一句,“我們還一起抓過賊呢。”
俞茵轉頭看他。
謝贏的雙手穩穩地握着方向盤,目光專注直視前方。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車內彌漫着一種平和而溫馨的氣氛,如同輕柔的水流,緩緩流淌。
俞茵輕輕轉過頭,唇角微微上揚。
“時間還早,直接送你回學校嗎?”謝贏問。
“是啊。”
“不去哪玩玩?”
俞茵搞不清這是邀請,還是單純的疑問,只好說:“要準備論文答辯了。”
她反問謝贏:“你呢?要去哪玩嗎?”
謝贏笑笑,說:“這可難住我了,我會的東西挺多,就是不會玩。”
俞茵開玩笑地說:“說明你厲害,不像我,什麽都不會就會玩。”
謝贏挑眉,說:“以後你玩時,可以帶上我。”
俞茵問:“認真的?”
謝贏說:“真的不能再真。”
俞茵笑笑,只當他随口閑聊,謝贏那個職位很忙的。
眼看着快到語言大學了,謝贏問:“建設新路離你們學校不近,你同學怎麽一個人跑那去了?”
“她公司在那邊,那天正好有急事要趕回學校。”
謝贏哦了聲:“她現在怎麽樣了?”
“還在醫院呢。”
“燕醫三院?”
俞茵納悶:“你怎麽知道?”
“我就住萬泉花園,那個小區是翠峰開發的,宋先生在那有間空的別墅,讓我白住,順便維護一下房子。”謝贏說,“那片只有一家大醫院。”
車子停在學校西門,俞茵告別謝贏,回到宿舍。
下午兩點半,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地板上,周欣悅正專注地盯着手機屏幕。
俞茵随口問:“還在看大象?”
周欣悅一臉凝重。
“方萌的事上熱搜了。”
俞茵啊了聲,急忙坐到她旁邊,目光迅速掃過屏幕,至少有五六個熱搜話題與方萌遇襲的事件相關。
這其中最讓她心驚的标題是“連環兇手重現”和“燕市連環殺人”。
這些話題的內容大致相同,都在讨論是不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再次作案,要求警方給出明确答複。
周欣悅說:“真沒想到,襲擊方萌的人居然是二十年前連環殺人案的兇手,那她豈不是很幸運了?”
俞茵不知說什麽好,她仍處在震驚中無法回神。
能知道襲擊方萌的兇手是在模仿當年的連環案兇手,必須同時知道襲擊方萌的人的特征,以及二十年前連環殺人案兇手的特征。
方萌只知其一,過去的受害人家屬也只知其一,都不可能是洩露信息的人。
俞茵甚至覺得除了警察,只有自己和爸爸同時知道這兩點。
她爸爸絕不可能向媒體透露這些,更不可能是警方洩露的。
她今天确實在宋叔叔家表達了擔憂之意,但當時在場的幾人既沒有散播消息的動機,也沒有足夠的時間。
到底是誰将這件事公之于衆,讓它一夜之間成為熱搜的焦點?
俞茵的手機不停地震動,俞長佑發來信息問她是否看了熱搜,俞爸也發來信息,提醒她不要被熱搜影響情緒,等警方的調查結果。
與此同時,城北最大的高爾夫球場,林城坐在長椅上緊盯着手機,眉頭漸漸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