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 28 章
沈海平駕駛着黑色轎車, 駛過蜿蜒的街道,将宋天辰和自己的妹妹沈海珠送回那座空中四合院。
這座融合了現代與傳統的建築此時顯得格外靜谧,飛檐翹角在陽光下投下斑駁的陰影。
宋天辰的步伐顯得有些沉重, 一天的勞累讓他疲憊不堪。
沈海珠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上樓, 細心地為他脫下外套, 安頓他在床上,然後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她本想回自己的卧室換洗一下,經過樓梯時,發現沈海平還在客廳裏。
沈海平已年過六旬,身板依然筆挺,這得益于他常年堅持的健身習慣。他的頭發茂密, 經過精心打理和染色, 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他坐在客廳沙發上, 身影顯得孤獨而落寞。
“哥, 還沒走啊。”沈海珠下樓,輕聲問道, 聲音中帶着關切。
沈海平示意妹妹到陽臺說話。
“今天警察找先生問話, 我心裏不踏實。”
“你怕什麽。”沈海珠說,“那案子證據确鑿,我們家老宋是見義勇為, 獎狀還在書房挂着呢。”
沈海平說:“但今天警察問的是高曉雨的事。”
“高曉雨到底是誰啊?”沈海珠今天多次聽到這個名字。
“是他大學同學,有一段時間兩人走得很近。”
沈海珠試探着問:“高曉雨……死了?”
沈海平點了點頭。
沈海珠面色一變, 聲音急促而緊張:“你沒參與吧?”
沈海平懊惱地說:“我……宋總要我去處理屍體,我……”
他說的宋總是老宋總,翠峰的創始人, 他前任老板。
沈海珠咬牙氣道:“哥,你怎麽這麽糊塗。”
“你嫂子吃藥, 小航上的國際學校,這些開銷都是公司出的,我不過是個司機,就能拿二十多萬的薪水,那是三十年前啊。”沈海平略帶苦澀地為自己辯解。
沈海珠猛地想到什麽,問:“難道嫂子帶小航留學,也是公司安排的?”
沈海平再次點頭。
沈海珠難以置信,看着自己的親哥哥,聲音逐漸哽咽:“那……那……宋天辰娶我……他娶我……”
沈海平看妹妹情緒有點激動,忙扶她坐下,安撫道:“你不要亂想,他娶你自然是有些喜歡你的。”
“原來是這樣……”沈海珠吶吶搖頭,眼中閃爍着淚光,“我一直以為,他對誰都冷冷淡淡是性格如此,原來,原來他娶我根本就是為了控制你。”
沈海平握着妹妹的手,發現她雙手冰涼。
“不管他娶你是為什麽,翠峰很快就是你的了。”
聽到“翠峰”兩字,沈海珠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仿佛從迷茫中找到了一線希望。
對啊,婚姻嘛,都那樣,但翠峰實實在在會是她的。
她在心裏默念,試圖說服自己。
沈海珠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後來那些事,我們确實沒參與,不管警察怎麽查,只要我們咬死不知情,是能站住腳的。但是高曉雨的事,必須想想辦法。”
沈海平眉頭緊鎖:“當年我自認為做得很幹淨,但既然有人把它翻出來,可見還是有漏洞的。我就是想和你商量這個事。”
“你有什麽打算?”沈海珠問。
沈海平嘆氣,無奈道:“這三十年,我聽公司的話,讓小航住在國外,一次都不許他們回來,連你嫂子過世我都沒見她最後一面,他倆這人質當得夠盡職盡責了。我去年就應該退休了,于情于理,公司都該放我一條路。”
沈海珠遲疑道:“可是,你一走,這邊就剩我一個人。”
沈海平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試圖給予她一些安慰:“所有的事,你都沒參與,你是清白的,你對俞茵陸簡都很好,他們會念你情。尤其是茵茵,她肯定會幫你說話的。”
他眼圈泛紅:“那年小航結婚,我多麽希望我能參加他的婚禮。現在聰聰都快上小學了,還沒見過我這個爺爺。公司是給了我家很多錢,但我這輩子也算是給了公司。”
沈海珠默然道:“我也想小航,也想見見聰聰。”
“你再忍忍,熬到……”沈海平朝樓上擡擡下巴,“到那時,如果風平浪靜,我就回來幫你。”
“只怕他不肯放你走。”沈海珠無力道,“我盡量試試吧。”
送走沈海平後,沈海珠來到自己卧室門前,手剛觸及冰冷的門把手,就聽到主卧傳來宋天辰的咳嗽聲,她的心不由一緊。
她轉身,走向主卧。推開門,只見宋天辰正掙紮着要從床上坐起。
沈海珠快步上前扶住他。
宋天辰略顯疲憊,問:“怎麽在下面呆這麽久。”
“跟我哥說了會兒話。”沈海珠回答,她的笑容中帶着難以言說的惆悵,“他孤家寡人的,回去也是冷冷清清。”
宋天辰說:“還不是他自己不想找,我給他介紹了多少個。”
沈海珠嗔怪道:“瞧你說的,人家有老婆孩子。我哥跟我嫂子感情很好,嫂子生病時他沒能過去陪着,成了他的心病,不可能再找人了。”
宋天辰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你哥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沈海珠說:“我哥現在年紀大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看他怪可憐的,要不退休算了,讓陸簡接他的位置。”
宋天辰搖了搖頭:“我身體這樣,撐不到一年,到時一大攤子事,你自己哪搞得過來。陸簡這小狼崽子,他服我,不一定服你。還得讓你哥鎮着。”
他拍拍沈海珠的手,聲音溫和:“這事就不提了,你出去吧,我再睡會兒。”
沈海珠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聽話地退了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與此同時,鄭志說到做到,開始給齊莫揚講舊案細節。
考慮到接下來是暗中調查,不方便在辦公室說,也不适合拉到家裏說,所以下班後,他把人帶去了KTV。
包間封閉而私密,他們可以暢所欲言,不必擔心被外人聽到。
“學校應該講過這個案子吧。”鄭志問。
“講過,還作為案例小組讨論。”
“怎麽講的,跟我說說。”
齊莫揚邊回憶邊開口。
“第一個案子發生在九四年,兇手用手或肘部突然襲擊受害人後腦,将人打得迷糊,再勒住受害人脖子,使受害人窒息而亡。到二零零一年,七年間,兇手一共殺害了六個人,都是年輕女性,獨自走夜路時遇襲。”
“案發地點不固定,三起在城東,兩起在城北,一起在城西。都是……”齊莫揚說到這,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看向鄭志,“都是正在拆遷的區域。宋天辰家就是做房地産的,當年老城改造,他家負責的項目最多。”
鄭志點了點頭,認同道:“當你開始懷疑一個人時,就會發現越來越多的細節。可那時我們沒往那邊想,還是用傳統方法展開調查。”
他繼續說:“九四年,燕市主要道路基本都裝了攝像頭,為了查交通違規用。但是案發的幾個地點,由于舊城拆遷改造重鋪電路,攝像頭要麽拆了要麽沒電。再加上兇手不用兇器,不留活口,僞裝到位,所以前面五起案子,幾乎沒得到有效線索。”
齊莫揚接了一句:“直到零一年,攝像頭開始在居民家中流行。”
“算不上流行,畢竟是新鮮玩意,又要花錢買又要用電,一般人家想不到裝它。”鄭志補充道,“最後一個案子發生時,有幾戶人家抱團當釘子戶,為了跟開發商鬥智鬥勇,裝了幾個攝像頭。那幾個攝像頭都是對着外面主路的,只能拍到巷子口,但它們加起來可以拍到周圍約二分之一的主幹道。靠它們,我們鎖定了案發區域。”
鄭志拿起茶幾上的筆,在服務反饋單的背面畫了一個方塊,中間橫穿兩條線。他的手指在線條上滑動,模拟那些攝像頭的視角。
“這條就是案發巷子,這個方塊就是案發的整個區域。攝像頭可以幫我們看到東西北三條路。”
“最後那個生還的受害人,叫劉明月,她是從巷子南口逃出去的,所以南邊那條路是靠她的供詞。她說她跑出巷子,看到路對面停着一輛車,旁邊站着一個男人正要打開車門,這個男人聽到她呼救後跑進小巷子救人,除此之外,她沒看到有其他人。”
他在巷子偏北的位置畫了一個圈:“這是公廁,當晚我們在茅坑裏發現燒了一半的風衣手套和高跟鞋。”
“宋天辰說,他進巷子時,兇手還在,看到他後兇手才逃跑的,他為了救胡瓊沒去追,也不知道兇手跑去哪了。劉明月說,宋天辰跑進巷子後,她就找到公用電話亭報警了。局裏十分重視連環案,得知兇手再次作案,出警非常快,從接到劉明月電話到到達現場,一共不到兩分鐘。”
“我們幾乎出動了所有警力,一到現場就封鎖了四面道路。”鄭志的手指沿着方塊畫了一圈,“兇手要躲進廁所脫衣服點火燒衣服,這個時間差來不及逃跑。事後查攝像頭,也證明我們的想法是正确的,攝像拍到的區域都沒看到有人出去。沒拍到的地方離公廁很遠,時間上更加來不及。可以說,我們是在甕中捉鼈。”
齊莫揚皺眉,燒了一半的風衣手套和高跟鞋他知道,因為泡在糞水裏污染嚴重,不能用來提取樣本,但甕中捉鼈是他不知道的。
他身體微微前傾,完全被案子吸引。
鄭志點着自己畫的抽象圖,說:“封鎖道路後,我們把區域內留守的居民都叫了起來,去掉小孩和行動不便的老人,逐一登記排查。那幾天,我們一共排查了二百八十七人,重點調查十三人,全部排除嫌疑。”
他嘆口氣,靠到沙發上,緩緩道:“到這個時候,出現在區域中的所有人,只有一個我們沒查過。”
“宋天辰。”齊莫揚接* 道。
鄭志點頭:“因為劉明月說,宋天辰是在聽到她呼救後才跑進巷子救人的,所以我們從一開始就沒算他。”
齊莫揚想起一句話,下意識念出聲:“排除所有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麽不可思議,那就是事實。”
這是小說《福爾摩斯》中的一句話,它在此刻顯得格外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