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第 2 章
出于個人職業習慣,李舒妄沒有第一時間觀察現場,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屍體身上。
死者身上蓋了件袍子,用料講究,但看大小似乎不像是死者的。李舒妄回頭看了眼縣令,倒更像是這位大人的。
她掀開袍子看了看,明白了為什麽要給這死者蓋袍子。
死者為女性,初步判斷年齡約為十八歲,死亡時間……應該在十二時辰內。
屍體長四尺七寸,身上衣物破損嚴重,手腕腳腕處均有捆綁痕跡,手臂、小腿等多處可見擦痕、淤傷,唇角、耳垂有撕裂傷,胸口插了一把匕首,疑似為致命傷。
但,好像有些奇怪?李舒妄用手絹包着刀柄,拔出了匕首,仔細比對着刀口和匕首的形狀。
“怎麽樣?看出什麽來了?”突然有人問。
李舒妄吓了一跳,手裏的匕首差點掉進泥裏。
“诶丫頭,你做事小心點呀!”
李舒妄回頭一看,得,縣令為什麽讓她來驗屍的理由這不就找到了?她嘆了口氣,拖長了聲音,道:“趙叔……”趙捕頭是李舒妄父親死黨,李舒妄父親死後,趙捕頭對她多有照顧。不然她那鋪子開的也不會那麽順利。所以哪怕是趙捕頭“坑”了李舒妄一把,她也不好直接發作。
趙捕頭讪讪,清了清嗓子:“現在在辦案呢,你查到什麽了都跟我說說!”
李舒妄實話實說:“我确實是有些發現,但需要更細致的勘驗才敢下定論。”
“現場呢?現場有沒有什麽發現?”
李舒妄聽着趙捕頭的問話,恍惚間好似自己又回到了曾經出外勤的日子。
“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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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妄回過神來,皺着眉道:“人是昨晚死的,下了一整夜的雨,便是有痕跡也沖幹淨了。另外我看地上有許多不成型的腳印,想來是有多人出入過此處,想找兇手的痕跡,難。”而且如果死因真是胸口的銳器傷,此處大概率不是第一現場。
李舒妄此時再回頭去觀察現場,心中怪異感更甚。
這巷子窄而深,末了又是另一家的院牆,此處便成了個死胡同,住在兩邊的百姓慣愛往此處堆積雜物,一是為家中騰出空來,而是想着自家東西擺在這了,這塊地便是自己家的了。
而屍體原本便被壓在這重重雜物之下。為了勘驗屍體方便,衙役們便把屍體挪了出來,雜物卻盡可能按照原來的位置擺放在原處了。
勘驗現場、查找物證,這是痕檢的活兒,她這算越權了。李舒妄這樣想着,站起身來,走上前去細細翻看起了那些舊物。這些雜物多是竹編、木質品,且絕大多數都因為歲月和風雨侵蝕,不但已經損壞,且質地變得薄而脆,尤其竹制品,些許移動就能給它們帶來致命打擊。
但,李舒妄找了不少竹筐、籮筐、鬥笠一一查看,發現這些竹制品大部分都是舊患,少有新傷。
李舒妄直覺此事不對,但一時間又不知道是哪裏有問題,只能先将此事記在心裏。
趙捕頭還想再問,但看到李舒妄一臉糾結凝重,便知道一時半會應該問不出什麽結果來了。
李舒妄卻讓趙捕頭問問縣令什麽時候能把這屍體運回驗屍房。她需要細致地勘驗才能知道這屍體的情況:“另外我還回家一趟,您知道衙門那套工具我用不慣。”
“好,我去跟楚大人說。”
新來的縣令姓楚?李舒妄想着。
楚大人正帶着人盤問住在周圍的住戶昨晚有沒有聽到動靜。
趙捕頭來報,他便回頭看了眼李舒妄。李舒妄沖楚大人笑了笑,抱了個拳。
楚大人心中微動,對趙捕頭道:“你跑一趟直接把她的工具拿到縣衙,這位李姑娘須得跟着屍體一起回衙門。”
“是大人!”
李舒妄倒并不忌諱趙捕頭獨自去她家取工具箱,相反,她倒是覺得自己跟着屍體要更放心些。
楚大人時間掐的剛好,兩撥人前後腳到了縣衙。
屍體和李舒妄一同往驗屍房去了,趙捕頭和兩個剛剛問話的差人跟着縣令回了書房。
縣令簡單問了幾句剛剛的問話情況,衙役們各自答了。雖說附近百姓們說法不一,但總得來說,但給出的信息卻出奇地一致:他們昨晚什麽奇怪地動靜都沒有發現。
“大人,我疑心有人說了謊。”趙捕頭忍不住說,那巷子一看就不是案發現場。昨夜不過是小雨而已,怎麽可能掩蓋住搬屍、藏屍這麽大的動靜?
見縣令不置可否的模樣,趙捕頭沒忍住又補了一句:“大人此人必定來頭不小!”老百姓們說謊也不可能全說謊,肯定有人真沒聽到動靜的!但搬屍藏屍這又不是挎着菜籃買菜,這麽大的事情,這兇徒卻能做到如此地步,必定是冷血兇殘、奸猾狡詐之人!這種人如果不趕快找到,不知道還有多少百姓要遭殃呢!
縣令微微點頭,開口卻是:“那驗屍房裏現在只有個姑娘在吧?”
趙捕頭和衆衙役皆是一愣。
“她一個人又要驗屍、又要記錄怕是兼顧不及。”縣令念叨了一句,略略提高聲音喚了一句,“楚思!”
……
李舒妄正頭疼呢自己一個人沒辦法兩相兼顧,這縣令便給她送來了個幫手。
李舒妄遞給這位身形高挑、體态勻稱的女子一片和葉子差不多的藥片,直截了當地說:“壓在舌頭底下。”她的性子有些怪,進了驗屍房便是另一個人。
楚思接過藥片便按照李舒妄說的做了,一股涼中帶辣的氣息直沖腦門,可以說楚思這輩子沒這麽精神過。
“我說,你記。”李舒妄帶上特制手套後,簡單道。
“是,姑娘!”
“死者女,身長四尺七寸(約156厘米),年十八。”李舒妄捏着屍體的下巴,迫使其張口,查看死者牙齒磨損狀況後,又仔細檢查了屍體的體表特征,終于能認定死者死因,“死因:匕首刺中心髒致死。兇器……”
李舒妄數次合攏松開死者胸前的創口,與現場發現的匕首仔細比對,讓楚思在本子上記上:兇器為雙刃匕首。
……
驗屍并不是件輕松的事情,李舒妄和楚思在驗屍房裏待了接近三個時辰,這才屍體勘驗完畢。
李舒妄踏出驗屍房時,人一歪,差點倒在地上。還好一旁的楚思撐了她一把。
饒是楚思見多識廣、處事從容,遇到這種場面卻還是吓了一跳,她手忙腳亂地撐住李舒妄,口中忙說:“李姑娘你沒事吧?”
李舒妄牢牢握住楚思的手,一語不發,閉着眼睛緩了半天,才攢足了力氣開口:“沒事,我只是一時餓了。”她從荷包裏摸出來一粒糖含進嘴裏,甜意自舌尖一點點擴散到整個口腔,腦中的暈眩感漸漸散去。李舒妄這才長舒一口氣,活過來咯。
前兩年李舒妄過過一段艱難的日子,自那以後一直低血糖,後來日子舒坦點了,她格外重視飲食,自己身上也常備着些糖果、糕點。只是今天沒吃午飯又耗費了不少精力,這才又撐不住了。
确認李舒妄是真的沒問題了,楚思這才帶着她去縣令書房彙報驗屍結果。她似乎還是心有餘悸,雙手幾乎環在李舒妄身前身後。
好在驗屍房距離書房倒也是不遠,不一會兒李舒妄和楚思就到了書房門口。
書房門半掩着,裏頭燃着燭火。
楚思敲門後,裏頭很快傳來了讓她們進去的聲音。
李舒妄在與縣令見禮時,眼睛悄悄掃了一圈書房,心中暗暗稱奇,這書房可謂簡陋了,除了一張巨大的書案并幾把椅子之外,居然連個博古架都沒有!書案堆得滿滿當當的,燈光昏暗,李舒妄離得遠,只能憑借模糊的一兩個字推測這堆東西裏有縣志、魚鱗冊、黃冊還有些舊案卷之類的?
李舒妄心裏一跳,這是楚縣令來得太突然了先頭的胡縣令根本就沒來得及跟他交接,還是楚縣令壓根就沒想跟胡縣令交接?
李舒妄想想那幾個眼生的衙役,再想想楚思虎口厚重的老繭,覺得第二種的可能性要大些。她在心裏瞧瞧嘆口氣,感覺泾縣太平不了幾天了。
楚縣令接過楚思遞上來的“屍檢報告”,翻了翻,便對楚思說:“你先下去吧。”
李舒妄眼睜睜瞧着楚思走了,自個兒卻只能傻乎乎站着,很是不平。可惜她不敢跟縣令叫板,因而也只能老實。
李舒妄重心從左腳移動到右腳,從右腳搬到左腳,不知道悄悄動了多少下,楚縣令也不知道是真沒看到還是裝沒看到,全程專心看報告。
直到李舒妄都無聊到數地上有幾塊磚了,楚縣令将“報告”一合,讓李舒妄坐下,又問她驗出什麽來了。
縣令讓坐,李舒妄便真坐了——她站累了——但驗出什麽了,那不都再報告上寫了麽?李舒妄腹诽。當然她不敢真這麽跟縣令大人說。
“大人,小民鬥膽問您一個問題,您第一眼看現場覺得這是個什麽案件?”
楚縣令看了一眼李舒妄,居然真的答了:“搶劫奸殺。”
李舒妄點點頭,現場的女屍身上衣物破損嚴重,且全身包括私密位置有多處淤痕、擦傷,而嘴角和耳朵均有撕裂傷,一眼看過去簡直把搶劫奸殺四個字寫在了受害人腦門上。
可問題就在這裏。
“大人,您看過驗屍報告應該知道,死者并沒有被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