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013章 第 13 章

因為楚思說了自己沒胃口,李舒妄便以為這桌“公務餐”自己可以獨享了,誰能想到,她還沒吃上,已經有人先上桌了。

李舒妄尴尬地沖楚昭抱了抱拳:“見過大人。”她身上穿的是楚思的衣服,楚思比她高壯一些,這衣服李舒妄穿着有些晃蕩,她行得又是男士禮,看上去就有些滑稽。

趙捕頭咳了兩聲,搶在楚昭前頭吹胡子瞪眼地說:“在大人面前還不莊重些?”趙捕頭倒不沒覺得李舒妄有什麽不莊重,但他擔心楚昭有意見,便搶在他前頭說了。

楚昭揮手說不必在意這個,李姑娘也是為了案子勞心戮力,又請李舒妄入座吃飯。

李舒妄應了,往桌上瞟了眼,心說這頓公務餐要就自己一個人吃肯定超餐标了。

李舒妄原本以為跟楚昭吃飯要處處小心,持續保持警惕以應付對方時不時的提問。沒想到大家居然真的都是奔着吃飯來的!桌上沒有酒水,也沒人提起要喝酒,滿桌只有咀嚼聲,大家話都沒有一句。

難道所謂“食不言”是告訴大家吃飯的時候不要開口不然飯會被別人搶走麽?李舒妄一邊在心中妄議聖人語錄,一邊感嘆縣令縣令不愧是縣令,府上的廚子都比別的地方有本事的多!桌上的菜雖然看着清淡,但道道滋味十足且各形各味相得益彰,食材本身的品質被凸顯的淋漓盡致!做菜的這位大師傅必然是對火候、食材、味型等等都了解、掌握的十分透徹,這才能舉重若輕地做出這麽一桌佳肴來。

其實單說食材,倒也尋常:不過是肥雞、嫩魚、香肉,另外一些時鮮蔬菜罷了。但雞肉是嫩而緊實的,想來是只肌肉雞;鳜魚自然是嫩而無刺的,但這魚肉卻泛着微微的清甜,必定是剛從活水裏出來扭頭就進了蒸籠;肉卻是臘肉,是好木頭薰得,有隐約的果香;幾道時令蔬菜亦是別有魅力:莼菜是滑的、菱角是粉的、蕨菜是脆的。

李舒妄吃得頭都擡不起來,心想,如果縣令天天吃這麽好的,她也想當縣令了……

她吃飯向來香而慢,慢不單單是為了身體好,細嚼慢咽、充分咀嚼的過程本就是在品鑒美食。平日裏這也沒什麽,只是今日,楚昭和趙捕頭都放下碗筷了,李舒妄還沒吃完。

趙捕頭一直沖李舒妄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李舒妄硬是“沒看見”,一口一口,吃得認真極了。

李舒妄終于喝完最後一口莼菜湯,滿足地想嘆氣,而趙捕頭也想嘆氣了:他真怕侄女有天把縣令得罪了!

“吃飽了?”楚昭還問李舒妄呢。

李舒妄點點頭,飽了,再吃都要積食了,她眼睛往桌上一轉,幾乎所有的菜都空盤了。李舒妄心裏有些可惜,下回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吃上縣衙的菜了。

楚昭注意到李舒妄的動作,心中好笑,李姑娘不愧是開食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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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已經酒飽飯足,那便也該說說正事兒了。

楚昭命人上茶,緊接着便問李舒妄:“你們從屍體上發現了什麽?”

“死者為男性,三十二歲左右,小指缺了一節,長期從事體力勞動,死亡時間約為七天前。死因也是匕首刺進心髒,一刀斃命。屍體上除了死後拖拽形成的擦刮傷、淤痕外,還有很多因打鬥、反抗産生的生前傷。我們在屍體上也找到了一些與本人穿着不符的纖維組織,所以很可能死者在生前與兇手有過一番搏鬥。”李舒妄有些遺憾,如果屍體足夠新鮮,她保不齊能從死者指甲裏提取出皮膚組織,從而獲取更多兇手的信息了。

不過李舒妄根據死者的身高和他身上致命傷的位置大致推算出了兇手的身高,很巧,這個身高與殺死無名女屍的兇手身高是相近的。

“可惜死者在水裏泡的時間比較長,致命傷傷口已經變形了,我無法把他和女屍身上的傷口進行比對。最後,雖然死者體內髒器都被腐蝕得差不多了,但我從死者體內找到了一小節金鏈子。”

“金鏈子?”

“對,很細很短的金鏈子,看接口像是被拽斷的。它可能是什麽東西上的裝飾品。”

“這很可能是死者為了揭露兇手身份刻意留下的。”

李舒妄表示這點就要由縣太爺您親自去查證了,不過如果能帶她去管老三家裏看一看,說不定她能找到更多線索。

可一聽這話,楚昭的臉色便有些難看。李舒妄不明所以,正打算問,卻聽楚昭嘆息道:“燒了。”

“燒了?!什麽意思?”

楚昭都已經摸到了管老三,又找不到他人,怎麽可能不打探到他家呢?只是衙役們好不容易打探到管老三家裏了,卻發現原本該立着房子的地方,居然燒得只剩一片焦黑了!連半塊瓦都沒剩下來!

“這管老三平日裏除了打漁之外,也進山林打些獵物添補家用。他為了上山方便,就把這房子立在了山腳下那片小樹林旁邊,那地兒離村子特別遠。我們後來去問知不知道這房子是那天燒了,村子裏都不知道他房子什麽時候燒了!”趙捕頭亦是嘆息。

“那知道這房子是人為還是……”

趙捕頭也跟着去了現場,因此堅定道:“一定是人放火燒的,起火點不止一處。”

“這……”

幾人沉默片刻,楚昭便道:“今日多謝李姑娘了,天色太晚,我就不多留你了。趙捕頭勞煩你送李姑娘回去了。”

“大人客氣了。”李舒妄說着,臉上卻故意帶出一些猶豫來。

“怎麽了?”

“大人,如今雖然不好斷定兩名死者是被同一人殺害的,但從現有證據看,說句兩人的死亡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應當是不錯的。可如果殺害管老三和那位姑娘的兇手真的是一個人,為何前後藏屍作派如此不同?”李舒妄低着的頭慢慢擡起頭來,她直勾勾地盯着楚昭,問,“大人真的不知道那名女子因何而死?”

同一名兇手,截然不同的藏屍方式,讓李舒妄只能得出這樣的推論:第一具女屍兇手根本就沒打算藏,她就是被推出來轉移視線的;管老三則是“知情人”,兇手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不得不殺了他。

但這個推測有個問題,兇手為什麽要殺一個人來轉移視線,他要轉移誰的視線?為什麽早不轉移、晚不轉移,偏偏來了個新縣令就不惜殺人來轉移視線?

“小舒!”趙捕頭連忙呵斥李舒妄,随後又向楚昭請罪,“大人見諒,她只是……”

楚昭擡手叫停了趙捕頭的告罪。他沒有辦法回答李舒妄的問題,但他也并沒有回避,他直視李舒妄的眼睛,道:“現在沒有證據,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測。但我向你保證,我會替他們找回公道。”

李舒妄先移開了眼睛,重新低下頭,低聲說:“謝大人,我信您。”她也只能信。

楚昭令楚思送客。

楚思把李舒妄二人帶到後門時,已經有小厮提着兩個食盒給在門口等着了。

“我瞧李姑娘好像很喜歡我們府上的糕點,便擅作主張叫人備了兩份,趙捕頭您也嘗嘗。”楚思笑眯眯地将圓形的食盒遞給李舒妄,方形的食盒給了趙捕頭,又請李舒妄千萬不要誤會楚昭,她們大人絕對是清廉愛民的好官。

“我信大人。”李舒妄笑了笑,卻沒伸手去接那點心。

趙捕頭以為李舒妄不好意思了,笑着說:“多謝楚姑娘,小舒你還不趕緊拿着?”

但她倒不是不好意思拿,她是記起來上次趙捕頭說了自己可以找衙門拿錢,但是她卻一直沒來拿,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找楚思把錢要回來……

算了,下次吧。李舒妄接過點心盒,也道了謝,心說這次她都逼問到人臉上去了,再要錢不合适。

“李姑娘,咱們下次再見。”楚思笑眯眯地跟楚昭道別。

李舒妄對楚思的熱情有些摸不着頭腦:“額,下次見。”

楚思目送李舒妄和趙捕頭離開,扭頭便又去了書房找楚昭。

“大人。”

“李舒妄和趙捕頭送走了?”

“嗯,二十兩銀子也放進食盒裏了。”

楚昭聽到這個數目頓了頓,失笑:“真要講起來,這丫頭驗屍收入倒比我的俸祿要更高了。”

楚思聞言心喜,立馬說:“那大人和不索性把李姑娘招攬進衙門呢?如此一來,那可是省了一大筆錢呢。”

楚昭從書裏擡起頭來看着楚思,似笑非笑地問:“剛剛讓你告訴我驗出了什麽你不說,非得讓我去找李舒妄,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吧?”

楚思不急不慌,盈盈一拜:“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大人。但我确實覺得李舒妄本事非凡,就是京裏仵作都沒她強呢。”

楚昭搖搖頭:“你啊!下次莫在自作主張了。”

“可……”

“你只想着把能人招攬進衙門但你有沒有想過她願不願意?”

楚思一怔。

楚昭此時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慢慢踱步至楚思面前,一臉沉肅地問:“另外你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麽?危險暫且不說,一旦有誰不小心洩露了消息,那說不定整個大寧都将永無寧日!楚思,這些你想過沒有?”

楚思咬着唇不說話。

楚昭嘆了口氣:“先回去吧,李舒妄确實是個能人,怎麽用她我會好好考慮的。下次再這樣……”

“大人,不用放過我!我這就去領罰!”楚思說完,一轉身,頭發一甩,出門去了。

楚六在門口守着呢,楚思一出來,他忙迎了上去:“诶,我聽你要領罰,你做什麽了就要領罰了?”

楚思白眼一翻:“什麽都沒有!”

“你別蒙我,你是為了那李舒妄讨官才被大人罰的,你說你也是,你也不想想泾縣是個什麽旮旯角的地方?怎麽就能出一個這麽能的李舒妄?她要是真的有什麽問題,傷了大人,我看你怎麽辦!”

“李姑娘不是那樣的人!”楚思被楚六說得上火,腿腳都快走出殘影來了。

而另一頭,李舒妄用點心溜縫的時候,也發現了點心盒裏的銀子。

李舒妄再一次感謝了楚昭大人的慷慨大方,然後分了她趙叔一個小銀錠,這回是五兩銀子。

趙捕頭這回無論如何不肯收。

“叔,這銀子你要不拿,我回頭去你家直接丢你家院子裏。到時候找不找的到,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這丫頭!上回你給了錢叫你去喝雞湯,你卻又給家裏提來一大扇肉,我叫你嬸子一通好罵。這回又拿你這麽多錢,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趙捕頭頓了頓,“你一個女兒家,家裏又沒個長輩,不多存點錢哪有底氣找兒郎啊!”

“光看嫁妝撲上來的男子多可怕啊!而且,我有多能掙錢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收着吧,讓嬸子給我做兩身衣裳穿吧,外頭買的都沒有嬸子做的合身。”

趙捕頭神色複雜,最後卻還是收下了這錠銀子。

“對了趙叔,今天你們是不是還審了另一個人?他怎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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