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012章 第 12 章
錢大牛吓得兩股戰戰,哆哆嗦嗦地說:“大、大人,我說,我都說。”
楚昭眉目微微舒展,他有預感,他們一直找不到的突破口,來了。
錢大牛雖說要招了,可一對招子閃閃爍爍,往四周一轉悠,又有了新的想法:“大、大人,我,這,這事兒我能不能跟您單獨說?”
這話叫公堂上的衆多衙役們都皺起了眉頭,一直站在楚昭背後的楚一更是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刀了錢大牛。
楚昭思忖幾息,痛快退堂,又讓楚一将錢大牛提到後堂單獨審問。
“大人……”
“怎麽?你覺得這小子能傷到我不成?”楚昭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今日要從錢大牛嘴裏掏出話來!此人奸猾狡詐不假,但若說他殺了人跑了還敢跑回來,楚昭是不信他有這個膽量的。他猜多半是錢大牛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被吓跑了,後來見風平浪靜才又跑了回來。
楚一見楚昭主意已定,只能押着錢大牛往後堂走,心中那點郁氣便全撒在錢大牛身上了。他倒是也沒做別的,就是手上多使了點勁兒。
“疼疼疼!捕頭,您、您輕點兒啊!”錢大牛的胳膊被楚一一擰,直接疼出了一頭冷汗。
楚一冷着臉道:“老實點!”
退堂後,楚昭留下了趙捕頭,兩人踱步至後堂。
錢大牛一看到楚昭恨不得直接撲過去:“大人,我說,我全都說!”
楚昭詫異地望向楚一,你做了什麽?
楚一擡頭望望天,除了緊緊盯着錢大牛防止他耍什麽花樣之外,他可是什麽都沒做,誰知道這錢大牛膽子這麽小?
楚昭衣擺一撩,大刀闊斧地坐了,沖錢大牛擡了擡下巴,那意思,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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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大牛咽了咽口水,看了看楚一和趙捕頭,堅持:“此事事關重大,我只和大人您單獨說。”
趙捕頭半抽出佩刀,向前一步,大喝道:“錢大牛,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錢大牛吓得頭一縮,卻還真沒開口,悄悄盯着楚昭。
楚昭一擡手,示意趙捕頭先把刀收起來,随後拿着茶蓋刮了刮茶碗,慢條斯理啜了口茶,這才對錢大牛說:“錢大牛,此處都是本官心腹,你看到什麽、知道什麽盡可以說來,本官保你小命。”
“這……”錢大牛還要再拿喬猶豫,但見楚昭臉上笑意越深,他忍不住抖了抖,立馬道,“既、既然大人都這麽說了,我、我一定知無不言!”
楚昭臉上倒是流露出一絲可惜的意思來,這叫錢大牛更加害怕了,恨不得把肚子裏拿點東西全倒個幹淨!
“大人不知,确實有掌櫃找人定魚。”只是找得不是錢大牛而是管老三。
“本來管老三是打算自己掙這筆錢的,但他又舍不得平時那點漁獲。管老三便跟我商量借我的船去打漁,每日漁獲分我五成。我一琢磨這錢不比我自己苦幹一日來得少,就同意了。但沒想到臨了,管老三他反悔了!說是人家提前把船還給他了,他用不着借船了!
這不玩我麽?我越想越生氣,晚上又稍微多喝了幾杯,怒氣一上頭,我就找他算賬去了。誰、誰知道……”錢大牛面露驚恐之色,像是随時要被吓厥過去了一樣。楚昭沖楚一使了個眼色。
楚一趕緊給錢大牛倒了杯茶水。錢大牛将茶水一飲而盡,情緒稍稍鎮定後,這才接着說,“誰曾想我、我瞧見了管老三被人捅了肚子!”
錢大牛說自己當時腿都吓軟了,跑都跑不動,等他微微回過神來,管老三已經沒動靜了。他怕那殺神再發現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所以當晚就跑去了城外的破廟裏。
“你看到兇手長什麽樣了麽?”
錢大牛搖了搖頭:“屋裏點着燈,我站在窗戶外頭就看到了兩個人的影子。那個殺神捅了管老三一刀,濺了一窗戶的血!我吓都吓死了,哪裏敢聲張什麽,當然是趕緊跑。”
“那兇手身形如何?”
“我看他個頭和管老三差不多高,人……看影子精瘦精瘦的。”說完,錢大牛舔了舔嘴巴,“大人,我知道的就這麽多,更多的我真的不清楚了啊!”
楚昭點點頭,就在錢大牛滿目期待地看着楚昭時,楚昭卻又問:“你明明已經逃走了且無人發現,為何又突然跑回來?”
“我、我……”錢大牛轉着眼珠子,冒了一腦袋的冷汗,終于找到了借口,“大人您不知道一條漁船有多貴,我、我實在是舍不得我的船啊!”
……
腐屍的勘驗難度較新鮮屍體高很多。衙門驗屍房的蠟燭越點越多,直到月上中天,李舒妄和楚思才從驗屍房出來。兩人臉色都不太好,李舒妄是又累又餓,楚思則是多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殺人捅心和剖屍開胃那帶來的沖擊力還是不一樣的。
楚思看李舒妄唇色慘白,知道這姑娘是又餓狠了,她忙道:“姑娘先不着急見大人,先梳洗一番休息休息,再吃些東西罷。”
李舒妄往舌下壓了一顆糖,摁了摁有些發暈的腦袋:“好,那麻煩你了,你要不要也吃點東西?”
想到剛剛在驗屍房裏看到的從屍體肚子裏掏出來或糜爛或都快化成液體的髒器,楚思差點沒忍住嘔出聲來,她艱難地笑了笑:“我還不餓,暫時就不吃了。”她現在鼻尖全是那股讨人厭的臭味,楚思覺得現在第一要緊的事就是趕緊領着李舒妄去梳洗換件衣裳!
因李舒妄來時沒有準備,楚思只能讓她穿自己的衣裳。李舒妄倒不在意這個,只要能她洗個澡、換身衣服就行。這倒并不是李舒妄窮講究,凡驗屍都必須洗個澡,只是她這次比較倒黴,劃開屍體肚子時,被噴了一身——也是她有經驗躲得快,不然可能就不單單是噴到她身上還可能噴到她臉上了。
楚思因着主要是記錄,沒動手,清潔起來要快上許多,故而先一步見了楚昭。
不巧,楚思到書房時,趙捕頭也在。
楚昭這段日子沒閑下來過,臉上亦見出幾分疲色,但要比起李舒妄那個唇色慘白的樣子,他簡直稱得上是容光煥發了。
“說說吧,都驗出些什麽了。”楚昭跟楚思自然是直來直往。
楚思正要開口,趙捕頭卻彎腰低頭搶先說:“屬下家中還有些事,便不打擾……”
楚昭手裏茶碗往桌上一擱,面無表情道:“哦?什麽事,說來叫我聽聽。”
趙捕頭愣了,這……他不過是擔心自己聽到不該聽的托詞一句罷了,縣太爺怎麽還刨根問底呢?
這要是李舒妄在這,她肯定得幫她趙叔解圍:縣太爺現在是信你,要把你當自己人用了,起碼是在泾縣的自己人,可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你就要跑,這不是看不起縣太爺麽?
可惜李舒妄不在,趙捕頭只能撓頭了,好在這人倒也不是真蠢到無可救藥,不然也做不到捕頭。他回過神來立刻要給楚昭跪下,楚昭眼明手快托住了他的手腕,沒讓他跪成功。
趙捕頭稍微感受了下楚昭的力度,覺得縣太爺是真不想讓自己跪下,他便不跪了,低着頭跟楚昭剖白:“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日後大人若是有個什麽支使差遣的,小的萬死不辭。”
楚昭在京裏見多了打蛇随棍上的魑魅魍魉,趙捕頭這類有小心思卻還能稱得上一個“憨實”的,反而真不多見。加上趙捕頭查案确實盡心盡力,楚昭便對他多了幾分耐心,不過他說話也直接:“泾縣我人生地不熟,有些事情便是有通天之能我也無可奈何。另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若是真不信你,我一開始便不會答應你去查奴籍名冊。此後莫做此姿态了。”
趙捕頭諾諾應是。
楚思恍若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言笑晏晏地用楚昭來誇獎李舒妄:“大人實在慧眼識珠,李姑娘的本事實在是我平生罕見。”
楚昭驚訝地擡起頭看了眼楚思,道:“你對她倒是客氣。”李舒妄的本事,楚昭通過那份獨特又詳細的驗屍報告便見識過了。但楚思對李舒妄如此不加掩飾的好感還是讓楚昭有些吃驚。要知道楚思自己就是個與衆不同又極有本事的姑娘,故而眼光極為挑剔。京城多少高門貴女、顯赫衙內,她可從來沒這麽稱贊過他們。
楚思笑了笑,沒說什麽。她确實是很喜歡李舒妄。
因為李舒妄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那是一個平日裏總樂呵呵的,脾氣軟乎,家裏哪個小輩都能“欺負”的小老頭。但在戰場上,這個小老頭就成了不容絲毫置疑的鐵面閻王,冷酷而精準的下達一條又一條命令,違者皆斬!戰後,“鐵面閻王”又會親自參與收殓戰死士兵的屍骨、舉辦盛大的祭祀儀式,祭奠己方士兵的亡魂。
驗屍房,是李舒妄的戰場,她是說一不二且冷酷無情的将軍,她不允許任何事、任何人幹擾她。而李舒妄的祭奠儀式,是在把屍體大卸八塊、掏心挖肺細細查驗、盡可能找出殺害他們的兇手的線索之後,全力把屍體縫合回原狀,讓死者完整的離開這個世間。
楚思覺得,祖父看着巫觋傩舞的眼神,和李舒妄看着縫好的屍體的眼神,是一樣的。
楚思聽楚昭說過,李舒妄志不在驗屍,這次只是過來幫忙,以後都不會碰這行了。
但她卻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一個習慣了戰場的戰士,可能會因為疲憊而暫時修整,但只要有需要,她會不經大腦思考就拿起自己的武器。李舒妄就是這樣的“戰士”——碰到冤案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剖屍刀。
楚昭不知楚思心中錯綜複雜,不過是随口一說,便又将話題扯回了驗屍結果上。
“李姑娘勘驗的仔細,我只能告訴您個大概,細節您得問她。”楚思眼珠一轉,接着說,“我是來問大人有沒有用膳,要不要和李姑娘一起吃點?”
一聽李舒妄到現在還沒吃飯,趙捕頭急了:“壞了那丫頭最餓不得!一餓就頭昏!”
楚昭也想起了上回李舒妄差點餓暈的事,他反正忙到現在也沒吃飯,便道:“那就請趙捕頭和我一起随意用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