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016章 第 16 章
阿圓聽到這李書生的話吓壞了,當前便要上前阻止,可卻被李舒妄攔住了,她想知道外頭的傳言已經多離譜了。
卻不想那兩個書生食客也被這位“李兄”的口無遮攔給吓到了,當下便都撲上去要捂他的嘴。這李書生卻另有一股牛勁,任由兩名友人拖拽、捂嘴,卻還是“堅強”地怒斥着楚昭的“罪行”,從他的破碎的言語中,李舒妄總算是理清了流言的原貌:無名女子和管老三本是一對恩愛鴛鴦,縣令強搶民女不成先奸後殺;管老三沖冠一怒為紅顏卻被縣令派惡人錢大牛殺害;縣令為斬草除根又鬧了一賊喊捉賊,殺了管老三!
李舒妄聽完都忍不住咋舌,傳這流言的人好本事啊!整個流言足夠曲折離奇卻又“合情合理”,若不是她參與了驗屍,又知道其中一些細枝末節,聽到如此流言,怕也是要如同多數百姓一般,一邊為泾縣居然出了如此人渣而憤懑,一邊又為自己智計卓群而暗暗自喜——這樣的流言肯定不是直給的——必定是真假摻半、隐隐綽綽,叫百姓們自己“推理”出的“真相”才更有說服力。
只是光這樣的流言還不夠,李舒妄心情複雜得想。
一出好戲,既有了為非作歹的惡人,必定有懲惡揚善的大善人奪其命、鞭其屍、掘其墳,如此才叫觀者大快人心、仇者一解郁氣。
戲演到此處了,這位“大善人”該上場了,就是不知這位“大善人”是何身份。
楚昭啊楚昭,你到底是招惹了誰,叫人這樣處心積慮治你于死地?李舒妄邊想着,邊從廚房裏掏出自己那把黑金斬骨刀,往那三名書生的餐桌上狠狠一捅——刀尖從桌面上進、從桌面底下冒了出來。
幾個拉拉扯扯的大男人動作霎時一頓,紛紛擡起頭來看着細條條的李舒妄。
李舒妄笑呵呵地問:“幾位吃喝的怎樣?有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三人齊刷刷咽了咽口水,那王書生連忙道:“吃得好、吃得好,掌櫃這裏菜好、酒也好。”
李舒妄笑而不語,這書生順着她的眼神往地下一看,細瓷酒杯支離破碎地躺在地上。他忙陪笑道:“我們賠、我們賠。今日叨擾掌櫃了,給您添了這麽多麻煩,真是不好意思。”他說着又從荷包裏掏出一粒碎銀放到桌上。
李舒妄瞧了眼銀子,算上餐食酒水和賠酒杯的錢還有的剩。她頓時瞧他順眼不少,臉上的笑意瞬間真誠不少。而王書生也支支吾吾提起今天說的不過是怪話,不過是酒多呓語,請掌櫃莫再跟別人提起徒惹笑話。
“呵呵呵,王書明我看透了你!往裏日我還以為我們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卻沒想到你如此谄媚無恥!”掏錢時裝死的李書生此時卻又活泛了,哼哼唧唧叫喚的人腦子疼。
另一位跟他們一起來的書生一聽這話,急了,掏出自己随身攜帶的帕子往這李書生嘴裏一塞:“李俊生!你可給我消停點吧!”而王書生縱使臉色鐵青,卻還是跟着友人一同攙扶着李書生。
李舒妄看看焦頭爛額的兩人,想了想那粒碎銀子,便問了三人一句:“你們可知道那名女死者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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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清醒的兩人一愣。
“若說是這女子和管老三已經私定終生,怎麽就男子有名有姓,女子卻連個稱呼都沒有?”她頓了頓,又問,“再者管老三今年三十多了,這女子年方十八。單看年紀,這二人匹配麽?”
李舒妄這話叫幾個書生愣了下來。
王書生忍不住問:“掌櫃你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覺得,若這位縣令真像你們說的這樣兇狠殘暴,這流言怕是傳不了這麽廣。”李舒妄點到即止,“三位都是讀書人,莫平白被人當了槍。”
李書生掙紮着吐出嘴裏的帕巾,似乎還要出言不遜,王書生眼疾手快又給他塞了回去,随後朝李舒妄點點頭,道謝道:“多謝掌櫃指點,我們會多加注意。”說完跟另一位友人硬是将李書生給架走了。
見“找事”的人都走了,阿圓忙跑過來收拾桌子,結果一看桌子便忍不住驚呼:“啊,這!這!”
“怎麽了?”
“掌櫃,您什麽時候力氣這麽大了!?”阿圓指着桌子不可置信地問——原來是那桌子自斬骨刀處整齊的裂開了一條縫!
“哦,這個啊。”李舒妄慢條斯理走到桌子旁,抽出黑金斬骨刀,将裂開的桌面輕輕一擡、往裏一推,原本裂開了一道縫的桌子立馬又嚴絲合縫起來。
阿圓看得瞠目結舌,指着桌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掌櫃,這、這桌子沒壞啊?”
李舒妄眨眨眼,沖阿圓比了個“噓”的手勢,阿圓忙捂住嘴,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李舒妄卻又問她,所謂的縣太爺很危險是不是指的就是剛剛三名食客口中的流言。
阿圓猶豫了下,點點頭,又搖搖頭,踮起腳來,悄悄附在李舒妄耳邊說:“我娘說,縣裏的書生和鄉紳要聯名上書說是要讓縣令血債血償,還泾縣一片晴朗的天呢!”
李舒妄面色一沉,問阿圓知不知道是哪家大人。
阿圓老實搖頭,這消息是從她與阿娘閑聊時得知的,詳細情況她并不清楚。阿圓家貧,除了自己出來做活兒外,阿圓娘平日裏也會接些漿洗衣物的活兒來貼補家用。這消息是前兩日她去一戶讀書人家拿衣服時聽到的幾句碎語,回來便與女兒學了舌。
李舒妄心中一沉,聯合請命并非一件小事,本該私密形式,如今連個洗衣婦也不避,要麽便是這群人無成事之能,要麽就是準備周全,無需避諱。她衷心希望是前者——趙捕頭的存在讓她無法置身事外——但她必須為後者做好打算。
“掌、掌櫃……”阿圓難得看到李舒妄這麽難看的臉色,她有些怕了。
李舒妄卻笑笑,找了個挺大的食盒,讓阿圓将沒有賣完的瑪瑙肉裝上兩碗,自己又寫了個簡短的條子,連肉帶紙條一起放進了食盒裏。
阿圓咬着嘴巴,一臉猶豫,卻還是主動問起了要不要自己去送食盒。
李舒妄卻搖搖頭,讓她找個機靈點的小孩兒過來,直接送給趙捕頭就好。
“好,我這就去找!”阿圓如釋重負地應下,提着食盒出去找機靈小孩兒了。
李舒妄見了搖搖頭,阿圓還是個小姑娘嘛。
既然将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李舒妄便丢開手不再管,說到底她是覺得按照楚昭的性格,不可能對這些毫無準備。現在就要看看是楚昭準備周全,還是所謂“大人”來勢洶洶了……
李舒妄腦子裏正反反複複琢磨着此事,店裏卻又來了幾位嬌客,嘴裏直嚷嚷着要酒要肉,又說姐妹們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阿圓去找機靈小孩兒了,這群嬌客便只好由李舒妄自己接待。她一看便知道這些小姑娘是第一回來店裏——瞧她們東看西瞧的、對哪裏都好奇的不得了的眼神就知道了——尤其是她男裝女掌櫃,姑娘們水靈靈的大眼睛轉來轉去最後總落到她身上,一旦李舒妄似笑非笑地看回去,她們又都害羞起來,先低下了頭。
李舒妄原本想事兒想到腦子都要生長痛了,這會兒看見幾個水靈靈的姑娘頓覺一股清透之氣撲面而來,腦子再也不疼了,于是神色言辭愈發和緩,笑着說:“本店酒水是出了名的。往日裏客人們點金絲釀多,這酒入口綿、回味長,糧食香氣濃郁,善飲者無不愛它。只是到底太醇厚了,姑娘家喝怕是要燒喉嚨呢,我這裏另有一款猴兒淘幾位到可以一試。”
“猴兒淘?是書裏寫的猴兒酒麽?”有姑娘好奇道。
李舒妄先贊姑娘好學問,緊接着卻又搖頭,說:“傳聞猴兒酒乃是人間臻品,我哪裏有福氣得這麽許多?這是仿着猴兒酒釀造方式釀出來的果酒,故而稱之為猴兒淘。”
“果酒我們用了多了去了,你這兒的,有甚不同?”
“姑娘們平日裏飲的果酒怕多是一種果子釀造的,我這猴兒淘,用四季頂尖的鮮果:鮮桃脆梨甜杏蜜柿等等,按照特定比例,佐以桃花露、荷間珠、菊瓣霜、松針雪及十來種珍貴材料釀造而成,酒液紅如綢、清如泉,入口甘甜清冽,微醺醉人卻又不傷肝脾,反而美容養顏,最适合小娘子飲用。”李舒妄嘴裏冒出來一嘟嚕編纂好的瞎話,卻沒想到幾個姑娘最關注的卻不是她這段“貫口”,而是桃子?
“你說這酒裏頭有桃子,那這桃子哪裏來?是從桃源來的麽?”有姑娘紅着臉問。
李舒妄一愣,再一瞧其他女孩兒,眼裏或多或少都有些期待的神色,她一頓,心中明了:少女情懷總是詩。
關于桃源,李舒妄只聽過吃飯喝酒的客人幾句碎語,只知道有個什麽桃源集社非常出名,據說裏頭都是泾縣附近最有才華的文人。
毫無疑問,李舒妄的桃子跟桃源沒什麽關系,但她還挺想賺這筆錢的。因而她十分誠懇的表達了一番桃源的桃子十分高貴,小店還夠不上但也用心選了好桃子之後,姑娘們雖然失望,但還是鑒于“你這店家說話倒也誠實”要了兩壺猴兒淘,并言明,不夠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