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017章 第 17 章

李舒妄對桃源了解實在泛泛。她只知道縣郊那邊有片極美的桃林,便理所當然的認為是一群文人墨客在此間潑墨揮毫,集文成冊,便有了聲名赫赫的《桃源彙編》。

但這其實是本末倒置了——原是先有桃源後有桃林。

約莫五年前,縣郊修了一座極為奢華壯美的莊園,集南方園林婉約秀美與北方城郭的莊嚴壯麗于一身:太湖石塑景、漢白玉造階,其間奇花異草、名貴擺設不計其數,與皇家園林相較亦不遑多讓。而莊主奉行“大拙若巧、大智若愚”之道,愈是莊子奢靡華美,便愈是要取個簡樸的名字壓一壓,又懷着致敬陶翁隐居之意,便将莊子取名為桃源。底下人為了“桃源”二字便又天南地北尋了許多桃樹來,硬生生在幾夕之內移出了三裏桃花林。

而莊主則時不時在此間中做個集會,因莊名桃源,集會便叫桃源集會。集會上,莊主呼朋喚友,揮毫潑墨、游戲做耍,美食美景與美人盡攬懷中,好不暢快!而集會上的詩文化作集成冊子便有了《桃源彙編》。

又因這集會非請勿入,凡受邀者或家世非凡或才華過人,又或兩者兼備,《桃源彙編》更是在州府也有兩分名聲,故泾縣文人無不以進桃源集會為榮。

桃源四時四景,晴雨霜雪各有不同,但為了方便,集會依舊多定在晴天。

這兩日雨落花垂,天氣陰冷,桃源本該人跡寥寥。但誰曾想居然是人頭攢動、你來我往,熱鬧反倒更甚平常。

若是細看這些來賓,便可發現這些人大多數是些年輕的讀書人,哪怕是天氣陰冷入骨,也掩不住他們臉上的激動的紅。但奇怪的是,這些讀書人相互間卻并不交流攀談,甚至與他人對上眼睛時還會主動挪開視線。

桃源自有其待客之道,下人領着衆賓客入了桃源,進了早就備好香湯錦帕廂房,待衆人梳洗後,沿着長廊緩步而行,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便見一大堂,懸銅鑄鎏金牌匾,“明禮堂”三個金燦燦的大字赫然在目。這明理堂以金絲楠為柱、覆琉璃淨瓦、挂名家字畫,雕梁畫棟,極盡精巧,莊主富貴可見一斑。

堂間設了許多長條案幾,幾上備了香茗細點;于中上位置了個案桌,案桌上置香爐、古琴,一名錦衣風流男子穩坐其後。

待賓客魚貫而入,男子挂起和煦的笑容起身迎客,雖未喚一人姓名,然行事作風叫人如沐春風,似見老友。

賓客們對男子的态度和稱呼倒是很統一,畢恭畢敬,口稱:“桃公子”。此起彼伏的“桃公子”生生把偌大的明理堂炒熱氣蒸騰。

若李舒妄在此必定會覺得這位桃公子身形看着有些熟悉,而要是楚昭在,那便是純粹的疑惑了,此人不是王志遠的孫子王子軒麽?怎麽突然改姓陶了?

原來桃公子因桃源而來,乃是雅號。

“諸位不必客氣,都先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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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衆人都飲過茶水,氣氛舒緩下來,桃公子手中茶盞往案桌上一磕,含笑道:“慚愧我常日覺得自己才智過人,今日與諸君相見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桃公子言重!您才華橫溢、家世出衆,此事泾縣學子皆有所聞!”

桃公子聽見“家世出衆”時,眉頭微微一蹙,但不過一瞬又換了張謙虛的臉,他笑着說:“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不過蒙長輩光環,比起諸位見得多了些。每每遇到事情,不管會不會,總是能胡謅幾句敷衍過去,因而才叫大家高看我幾眼。若真論起書本上的本事,大家都是十年寒窗苦讀出來的,誰又比誰差呢?”

這話一說,氣氛頓時更加和樂融融,桃公子見氣氛烘托到位,卻又重重嘆了口氣,只道可惜可嘆雖諸君皆是才華橫溢,偏偏每年榜上錄取名額就那麽幾個,大把大把有才之士只能一年又一年空耗年華。

不少讀書人手中的茶盞端了又放,顯然是被桃公子戳中心事,神情不屬。

桃公子位居高位,所有人的神态表情盡入眼底,他知道火候還沒到。

安靜的明理堂漸漸鼓噪起來,有人憋屈有人慨嘆,最後不知是誰提了一句說是提學禦史最近在江浙一陣巡視,若是得了他的眼,說不準對科考一事有所助益。衆書生一聽,眼睛都是一亮,然而細思一番衆人卻又憋屈的發現,自己身上沒有絲毫值得禦史注意之處。

就在學子們又激動又遺憾之時,有一小厮闖進明理堂內,大喊:“公子您趕緊回府裏吧!”

桃公子立馬沉着一張臉呵斥道:“做什麽這般大*7.7.z.l呼小叫?沒見着我正在宴客麽!?”

“公子,實在是沒法子了啊!鄉紳們狀告縣令已經把家裏前後門給堵了!這老太爺一心歸隐不問世事,我只能來求您呀!”下人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得很是心酸,“那些鄉紳老爺們個個都說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說縣令草菅人命,要老太爺替他們做主!天可憐見,我們老太爺都告老多少年了,如何能幫他們啊!”

縣令?下人的哭訴讓衆書生都心中一動,對啊,這縣令奸淫擄掠無惡不作,若是他們能将縣令鬥下臺來,非但能還百姓一番清明,更能在禦史面前留名……

桃公子自覺火候到了,便跟衆學子告罪,命下人送上佳肴美酒,讓衆人盡情吃喝,自己先回去處理家事。

衆學子苦留不得,只好眼睜睜看着桃公子走了。

……

一離開衆人的視線,剛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下人瞬間擡頭挺胸,神氣起來,只是臉上還殘存着些擔憂之色,他忍不住對桃公子道:“公子這樣真的行麽?萬一那些書生不上套怎麽辦?”

一聽公子二字,這桃公子臉上便露出了一絲厭惡之色:“說了多少回了,私下叫少爺別叫公子!”誰稀罕叫什麽桃公子,又輕浮又膩歪,聽了就叫人惡心!若不是為了祖父的大業,自己何須蝸居在此?還得陪着笑臉應付那些粗鄙之輩!

這小厮忙給了自己兩巴掌,賠笑道:“小的該死、該死。”他舍得對自己下手,幾巴掌下去,臉通紅。王子軒觑他一眼,似笑非笑。

小厮心中一驚,臉上谄媚之意更甚,他提起最近新來了幾只小貓,嬌小軟無力,溫順又漂亮,最适合公子賞玩。

王子軒差強人意的點點頭,對小厮道:“別告訴祖父!”

“我辦事兒您還不放心麽?”小厮說完頓了頓,猶豫了下,還是沒敢問。

這王子軒卻道:“放心吧,用不着我們加火。那狗腦子楚昭自己把路給走死了!”

“少爺,這話怎麽說?”

“呵,這楚昭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救苦救難的大菩薩、救世主不成?他好好做他的泥塑縣令,自有人給上香供財,他卻偏偏要動隐田匿戶!這是要撅了那些鄉紳的根!哪個能容他?”王子軒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說,“你真以為憑借你家少爺能在短短幾天讓縣太爺的流言散的滿城風雨?”

“嗐,這分明是少爺運籌帷幄、借力打力,整個泾縣鄉紳和這縣太爺都在您的鼓掌之中,您才是最厲害的那個呢!”

王子軒哼了一聲,卻也忍不住笑了,一個小小的七品狗官罷了,既然不照着自己給劃得道兒往前爬,那可就別怪他把這狗腿給折了!

小厮這才算松了一口氣,跟着少爺确實容易出頭,但是也真累。“那少爺,咱們現在是先去貓舍瞧瞧,還是先回府裏?”

“先回府裏吧,桃源的事情要與祖父知會一聲,另外我不能跟此事牽連太深,想要讓計劃順利進行還需祖父安排。”

就在王子軒去找祖父取經的路上,阿圓找的機靈小孩兒把大食盒送到了趙捕頭手裏。

趙捕頭揭開食盒、拿出紙條一看,臉色驚變,顧不得許多抱着食盒就沖去找楚昭。

好不容易見着楚昭了,他話還沒來得及說,楚昭一眼瞅見了他手裏的大食盒,問他,李舒妄給他送了些什麽好吃的。

趙捕頭:???

楚昭:“怎麽?這盒子裏不是吃的?”他忙了半日,水米未進,正是餓的時候,他同趙捕頭開玩笑,“我可是聞到香味了。”

“不是,是好吃的。”趙捕頭楞楞地應了一句,可又不只是吃的啊!

楚昭不管那些,讓趙捕頭把食盒放桌上,又讓人弄了兩盆熱乎乎的米飯上來——肉還是得配飯吃。

“诶!慢着!”趙捕頭把人給叫住了。

楚昭看看趙捕頭。

趙捕頭把食盒遞給那人,憨笑:“這個也有點涼了,也拿去一起熱熱吧。”

下人看向楚昭。

楚昭笑着讓人把食盒拿了下去。

趙捕頭把紙條給了楚昭,楚昭看了紙條內容,挑了挑眉毛,但神情卻不見多少驚訝。趙捕頭忍不住問:“您、您知道了?”

“知道一些,不過知道的不全。”楚昭将紙條合起,收了起來,“李舒妄怎麽知道此事的?”

趙捕頭搖搖頭,說:“我只是接到了這紙條,具體的小舒也沒告訴我。大人現在可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咱們先想想該怎麽應付這些書生和鄉紳吧!”造孽哦,他們大人一心查案,怎麽就被這群遭瘟的盯上了!這天下規矩是壞了,還有民告官的!

楚昭點點頭,是得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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