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章 第 33 章
随着聲音逐漸消失, 孩子們的情緒逐漸的也就平靜下來了,但衙役們怕他們突然又鬧,不得不把他們的手捆起來。而這些孩子, 很明顯地看得出來是害怕的,但硬是沒有一個孩子敢掙紮,全都傻愣愣地呆立着等着人來綁他們。
動手的衙役一邊綁人一邊撮牙花,心裏頭罵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小雲含着一包淚挨個跟小夥伴們解釋, 這是怕他們待會兒再受傷了,所以才暫時綁住他們的, 一會兒就給他們松開。
楚思眼睛發脹, 頭扭到一邊, 嘟囔着問:“楚一死哪兒去了?怎麽還不過來?”
李舒妄受了傷, 這些孩子們又是這副模樣, 楚思不敢貿然離開,只能使了人去找楚一過來, 再由小雲帶着楚一去找那些“被藏起來的孩子”。
人經不起念叨, 楚思這邊嘀咕呢, 那邊楚一已經來了。似乎是楚思派過去的人已經跟他說了什麽情況,所以即使看到滿地狼藉,他倒也不奇怪。只是問了問李舒妄的情況如何, 需不需要找個大夫來看看。
李舒妄緩緩道:“去仁安堂吧黃大夫和李大夫找來,這兩人最擅小兒科。另外, 楚兄弟, 你待會兒多帶着些人手。”她頓了頓,接着說, “裏面的情況可能不太好。”這批沒被關起來的孩子已經有了那麽明顯的慣性思維,另外一批被藏起來的孩子……
“好, 我知道了。”
……
楚昭一路披星戴月,剛踏進縣衙大門,便獲知了楚一在慈孤院取得了不小收獲,不但解救了不少孩子,還找了一個賬本。
“大人您看,所有慈孤院的孩子都被記錄在冊了。”楚一将厚厚的賬本遞給了楚昭,這慈孤院私下的陰私勾當簡直可以用罄竹難書來形容!“這些孩子根據樣貌、根骨、天賦,大致分成了四類,一類被馴養成死士暗衛只忠誠于主家,一類則是被、被賣入陰私勾欄或者權貴之家供人亵玩,若是相貌平平、天賦平庸者便賣入豪強劣紳家中為奴為婢。最後一類,甚至熬不到被賣出去,便無名無姓的消失了。”想起白日裏在暗室裏瞧見的慘狀,楚一忍不住咬起了牙,這幫狗雜種!
初春的冷意結在了楚昭臉上,說出去的話就像是冰碴子一樣:“這麽厚的賬本,這麽多孩子,我怕泾縣一地的孤兒都不夠他們霍霍的,必然或騙或拐了不少孩子來。你找人理一理附近丢孩子的案子。另外給京裏去封信,這些孩子都是瞄準權宦貴族去的,這些雜碎可不止單單想用這些孩子撈一筆而已。”
“是,大人!”楚一說完慈孤院的事情,面上微微露出些許遲疑來,引來楚昭奇怪的一瞥:“還有什麽事?”
“李姑娘……受傷了。”
楚昭微微一愣,随即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來,那意思類似于,你在說什麽?
“慈孤院一直在用聲音訓練孩子,一旦聽到特定的聲音就會無差別攻擊別人、甚至自毀,在李姑娘給孩子們診脈的時候,有人用笛子控制了這些孩子,李姑娘為了救人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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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抓到沒?”
楚一忙說抓到了,是個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矮個兒男子。
楚昭頓了頓,又問:“那她呢?”
楚一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楚昭說的應該是李舒妄,趕緊回答:“李姑娘傷得不重,傷口已經包紮處理過了,您要去過看看她麽?”
楚昭的腳步停了下來,擡起頭來瞧了眼月亮,嘆了口氣:“不去了。讓楚思好好照顧李姑娘。”
楚昭的回答出乎楚一預料,他忍不住問:“大人?”
楚昭搖了搖頭:“給李姑娘那兒送些好藥過去。”他得把這些渣滓都摁死了,這才好意思見人啊。
“哦、好、好的。大人您要不要漸漸陳元?”
“先晾晾他,等後面再說。對了,待會兒來書房一趟,把楚七叫上。他不是老嚷嚷着自己沒事兒做麽?事情來了。”明天,就要開宴了。
……
李舒妄手臂上的傷口其實還挺深的,雖然“兇手”只是個孩子,但拿了銳器、下了死手的孩子同樣不可小觑。她摸着隐隐發疼的右臂,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都傷成這樣了,當時是怎麽有力氣連着捆了幾個小孩兒呢?
“別摸了,待會兒傷口裂開出血可不是小事。”楚思一邊收拾金瘡藥和棉布,一邊問李舒妄,“晚上真的不用我陪你?”
李舒妄笑着問:“有沒有那麽誇張?我是受傷,又不是病入膏肓起不了床。”這話叫楚思嗔怪不已,會不會說話?哪有人咒自己病入膏肓的!
“好好好,我不說了。”李舒妄舉手做投降狀,但這回卻真的牽動了胳膊上的傷口,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才接着說,“行了真的不用你陪。明天倒真有個事兒要麻煩你。”
楚思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想去看看暗室裏那些孩子?”
楚思見過那些孩子了,也去了暗室,如今回想起來那個暗無天日、充滿血腥和腐爛味道的地方,一股作嘔感油然而生。老實說,她經過大大小小不少殘酷的戰争,但哪怕是她第一次上戰場,她都沒有産生這麽強烈的作嘔感。
沒有去過的人根本無法想象——幾乎看不見光的環境裏密密麻麻全是豎着的木籠子——木籠子就是這些孩子們的“家”、就是他們的“床”,即使這木籠小到孩子們只能站立!個木籠子都有根很粗的黑鐵鏈,據楚一說,這些鐵鏈本來是拴在孩子們身上的。而被籠子圍着的,是一個小小的角鬥場,角鬥場上沾了一層厚而膩的血漬,猛地踩上去,鞋底會被黏上去,暗室的牆上挂着各式各樣的刑具,以楚思見多識廣有些都沒見過,而毫無例外,這些刑具上血跡斑斑。
楚思沒辦法想象居然會有人把小崽子們關在這種地方。而讓她更無法接受的是,在她看到那群體無完膚、傷痕累累,眼睛宛如餓狼一般的孩子們之後,她對施暴者的憤怒、對受害者的擔憂,漸漸轉變成了對受害者的恐懼。這群崽子們的危險性太高了,他們幾乎喪失了人的思維和判斷能力,變成了冰冷鋒銳的武器,巨大的不穩定因素!
楚思讨厭這樣的自己,但她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可李舒妄的思維很簡單:“他們受傷了,我要去給他們驗傷,以便給兇犯定罪量刑,另外現場我也要去看一眼,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線索。”
“你放心按照現有的證據這些渣滓一個都跑不了!”
“他們因兇手受了傷,理應被記錄下來。”李舒妄是法醫思維,若一名兇手對甲乙兩人分別實行謀殺及搶劫兩種暴力犯罪,兇手因謀殺獲死刑,那他所犯的搶劫罪便不是罪麽?被兇手搶劫的乙所受的傷害因為兇手死了就可以不叫傷害麽?
定罪量刑是法官要做的事情,法醫要做的是如實記錄兇手的暴行和受害者所遭受的苦難。
楚思想了想,答應了李舒妄,但又說明天不行:“明天,要開宴了。”
李舒妄沉默了會兒,忍不住感嘆:“終于快要到劇終了,這幾天我感覺過了十年似的。”
“也不是只有你一人在等。”楚思笑着說,“大人說了酒水由你準備,明日開席,你的酒呢?”
“放心,我們家阿圓厲害的很,給她個信兒我保準明天能送來。”李舒妄其實倒想問問楚思準備的如何,但看了看楚思的表情,還是忍住了沒問。
這幾日勞心勞力又受了傷,李舒妄睡得格外的早。
月亮悄悄從門框挪到了窗框處,斜斜地照在窗戶上,暈出一片人影來。
人影在窗戶口待了一陣兒,又悄無聲息的走了,窗沿上留下了一個小瓷瓶。
次日,是個晴天,萬裏無雲,而泾縣街上,正是“萬裏無人”與空蕩蕩的天空相互映襯。
一夜之間,幾乎所有鋪子都關門歇業了,藍底、黃底的招幌在半空中孤獨的搖晃着,便是路上的乞丐也都縮回了橋洞破廟裏,生怕躺在路邊上礙着人眼了。
阿圓和秦大姐趕着牛車,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便是青天白日兩人都覺得背後涼飕飕的。
阿圓本來在牛車後頭扶着酒,越走越心慌,忍不住往前蹿,都快走到秦大姐邊上了。
秦大姐也心慌,因而也不趕阿圓。
“阿圓啊,你說咱們掌櫃的到底幹嘛去了?”秦大姐壓低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格外的明顯,秦大姐說完之後,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我也不知道,但掌櫃不說把酒送到縣衙麽?到時候應該就能看到她了吧?”阿圓磕磕絆絆地回。縣衙這幾天鬧出了這麽多大事兒,哪怕是李舒妄捎了信兒過來,見不到掌櫃人,她還是心慌!
“诶,希望如此吧。”秦大姐不敢再說話了,兩人埋着頭往前趕路。
臨到縣衙了,兩人碰上了幾個穿着皂衣的衙役。
秦大姐架着牛車往旁邊讓了讓。
而這幾個衙役卻并不過去,反而攔在了秦大姐和阿圓前頭:“你們是往縣衙送宴席酒水的?”
秦大姐諾諾,還是阿圓,壯着膽子上前應了一聲。
“給我們吧,你們不用往前了。”
阿圓皺眉,剛要說話,秦大姐忙把人給拉了回來,低聲下氣地謝了幾句,連酒帶車都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