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038章 第 38 章
李舒妄既然願意作證, 便沒想過遮遮掩掩,跟平時一樣穿着打扮,大大方方到了公堂。
王仵作一聽是個女聲, 下意識撇了撇嘴,再将李舒妄上下一打量,兩只手往後一背,看似恭敬實則倨傲的說:“大人便是要找人來與我分辨也不該找個不倫不類、不男不……”王仵作被楚昭盯得頭皮發麻, 那些難聽話到底咽了回去。
李舒妄倒是不在意那些話,切墩和法醫某種程度上可以稱之為殊途同歸, 不管嘴上說的多漂亮, 最終還是得靠手上功夫和眼力吃飯。也不用楚昭開口幫找場子, 李舒妄先開口丢了幾個問題去:“你既檢查過着女子的屍體, 我便問你幾個問題。這女子年齡多大?家境如何?她下陰有無撕裂傷?體表淤青是生前傷還是死後傷?身上的撕裂傷分別又都在哪處?兇器長什麽樣子?單刃還是雙刃?”
李舒妄的問題很細, 如果王仵作沒有認真查驗過屍體,便是按照jian殺案來編, 很多問題他都編不出答案來!
而王仵作別說是仔細驗屍了, 那具屍體他就掃了一眼, 便按照奸殺報了!而直到此時此刻,他也并不覺得自己哪裏錯了,臉紅脖子粗的指着李舒妄的鼻子狠狠道:“哪裏來的無知婦孺!?驗屍的門道你懂得多少!?小小年紀如此口無遮攔, 小心……”
王仵作的話沒來得及說完,趙捕頭不經意往前站了站, 擡了擡腳, 王仵作一個沒站穩,給李舒妄行了個大禮。
王仵作一張老臉漲得和變色青蛙似的, 青青紫紫,好不多彩!他甚至都不等爬起來, 扭着脖子怒斥趙捕頭:“趙捕頭,您這是何意!?”他的眼睛只是在驗屍的時候不太好,又不是瞎!
趙捕頭只做沒聽到王仵作的話,往後退了兩步,隐入了其他衙役中。
王仵作氣得夠嗆:“大人,趙捕頭如此藐視公堂……”
楚昭直接打斷了出王仵作的話:“你不是問這位李姑娘什麽來歷麽?她爹便是上一任仵作李忠。單論驗屍,我看他并不比你差些什麽。”
而門口的看熱鬧的百姓裏就有李莊白肉的常客,李舒妄一進公堂,他們便覺得眼熟,只是不敢認,這會兒聽楚昭喊她李姑娘,那一個個都激動壞了:“這不是李莊白肉那掌櫃麽!?”
“我說看她眼熟!”
“媽耶,掌櫃這麽漂亮的刀工合着是從死人身上練出來的?”
李舒妄一聽這些讨論,剛剛還挺舒展的臉,一下就皺巴起來了,她閉上眼睛,不忍再看自己拿中道崩阻的切墩事業!
楚昭清了清嗓子,拍了拍驚堂木:“肅靜!”衙役們一陣“威武”聲兒,這才叫百姓們稍稍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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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仵作,我問你,李姑娘的話你答得上來麽?”
“這、這……”王仵作低着頭,眼珠子轉個不停,腦門上一腦門汗。
“如果答不出來,便再解釋解釋你一個月俸3兩銀的仵作,哪裏來的錢財在城西買院子?”
此話一出,王仵作立馬跪了下來,拼命沖楚昭磕頭:“大人,大人,小的只是一時糊塗,是是王公,不是,是王子軒!王子軒讓小人這麽說的!小人見那女屍确實符合jian殺特征這才沒有細究啊!大人明鑒啊!”
楚昭等王仵作嚎完,說:“也就是說你根本就沒有驗屍,但王子軒收買你讓你給出假的驗屍結果對麽?”
王仵作渾身一顫,低着頭,不敢說話。
“擅離職守、貪污受賄、編造死因擾亂偵查方向,王仵作你該當何罪!?”
“大人,我冤枉啊!我……”王仵作來不及叫喚太多,便叫人拖了下去。
楚昭走到王子軒面前,居高臨下得看着跪着的王子軒,問:“王子軒,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王子軒強撐起一張笑臉:“我卻不知楚大人弄出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與我有什麽關系?我贈與王仵作錢財,只是因為我們同姓又投緣罷了,何來收買?何況我為什麽要讓他編造一具與我毫無關系的女屍的死亡原因?”
“實不相瞞,本官一開始也非常奇怪這一點。本官怎麽都想不明白,若是死者是因為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而被殺的話,兇手藏屍的辦法多了去,為什麽非要欲語還休地故意把屍體露出來,還一定要僞造成jian殺現場?尤其是管老三的屍體兇手藏得那麽幹脆利索。
直到有一天,本官反過來把這案子捋了一遍:若是本官一開始便信了王仵作的話,認為這就是一場搶劫、jian殺案呢?本官會怎麽做呢?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是如此惡劣的案子,本官必然會把全副心思都放在追查此案上。兇手只需要随時放出些幹擾我的假消息,讓縣衙疲于奔命,那本官哪裏還有心思去管別的事情?又或者說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找一個根本找不到的兇手,百姓們誰能信我?縣衙內誰能服我?”
圍觀百姓一琢磨,還真是這個理兒,都死了人,哪還有心思管別的?這王家爺孫兩可夠不是東西的,為非作歹還拉兩條人命給自己做障眼法!
楚昭深深地看了眼李舒妄:“還好有李姑娘,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屍體不對勁。讓本官從一開始便從兇手的圈套中跳了出來。”
幾個常客一聽,心說,看來,這李掌櫃還挺勞苦功高的!但一想到她是剖了死人再去給他們切肉的……算了算了,下回還是去別地兒吃吧!
而楚昭接着說:“而一旦看破兇手的意圖,女屍案便清晰明了起來——這具屍體是兇手為了掩蓋什麽而特意設置的障眼法。但到底是什麽事情,竟然需要用殺人來轉移視線?本官真的很好奇這點。所以即使發現了想要殺錢大牛的人來自老尚書家、街面上流言四起,本官依舊沒有任何動作,甚至主動配合放出風來——本官就是想瞧瞧這泾縣的水到底有多深!”
王志遠終于忍不住睜開眼睛來,看着楚昭,問:“你從未想過清理隐戶、重新量田劃土?”
“老尚書倒是很關心百姓福祉。”楚昭笑着看了眼王志遠。
王志遠死死地盯着楚昭。
隐戶楚昭當然要處理,但之前種種舉動、刻意放風就是為了讓舉棋不定的鄉紳們做出“正确”的選擇。老老實實過好自己的日子的,楚昭當然不會去找他們麻煩;而那些跳得最高的,就別怪楚昭一鍋燴了。當然了,其中種種思量他沒必要告訴王志遠。
“接着說回案子,本官一直沒找到王家到底在隐藏什麽——到底有什麽驚天秘密值得用兩條人命去隐藏?直到我在縣志上看到那句‘血色之石’,又在北山找到了一座礦洞,我終于知道了來人吶!帶莊家父子、礦場工頭!”
礦場?王子軒面上閃過一絲驚色,他怎麽不知道王家居然還有礦場?他驚訝地看向王志遠,王志遠卻沒有理會王子軒。
而那邊衙役很快把莊家父子和工頭帶了上來。莊家父子這幾日吃住都在縣衙,不用做活、不曬太陽,面上倒是白淨了些、甚至胖了些許,那工頭卻是一身灰頭土臉、胡子拉碴的模樣。然而對比起莊家父子畏縮、腼腆的模樣,工頭倒是精神抖擻的很。他上來便跪下了,往地上一撲,哭嚎着便是喊冤。
楚昭驚堂木一拍,工頭便自覺閉了嘴。随後楚昭又讓莊家父子将發現礦場的事情仔細說來。
莊家父子對視一眼,長子咬咬牙,徑直站了出來,将自己如何誤入礦場、如何逃跑的事情一一說來。
說完,這長子拉着父親“噗通”一聲跪下了:“大人明鑒,實在不是我、草民知情不報,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都沒說出什麽理由啦,急得滿頭的汗。
楚昭親自将二人扶了起來:“上有不正與你們何幹?我倒是要謝謝你們今日肯願意出來作證。放心吧,我楚昭在一日無人敢動你們。”他雖面上沒甚表情波動,但語氣和緩、态度真誠,倒是說服力十足。
莊家父子連連道謝後,被趙捕頭請下了公堂。
那工頭一看這情形,該自己說話了,忙頭磕個不停,口中高呼:“大、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什麽都不知道!我以為是給官家采礦打鐵的啊!我不知道這是王家他們私底下瞎搞的鐵礦啊!我、我要早知道,一定……”
“一定什麽!?”楊千戶聽那工頭假模假樣的胡咧咧實在是忍不住了,甚至都等不到楚昭傳喚便闖入了公堂中,“一定不會随意打罵礦工取樂?一定不會壓榨礦工致多人死亡?”一想到昨晚上挖到的那些白骨,楊千戶便一肚子火,實在忍不住,幹脆直接上去踹了那工頭一腳:“特麽你還算個東西麽?你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楊千戶軍戶出生,人長得魁梧,力氣更是不小,工頭被這一腳直接踹在地,半天都爬不起來,只能捂着肚子哀哀地叫喚,卻再也不敢說自己是無辜的了。
楊千戶踹完了,才想起來這地兒不是自己主場,他還怪不好意思的,向楚昭拱拱手:“楚大人,不好意思了,我見此人如此厚顏無恥,實在沒忍住。”
“楊千戶果然至情至性。楊千戶昨晚親至北山礦場,對其中種種慘狀想必比我更了解。便請千戶來說說,那北山礦場到底是何種人間地獄。”楚昭說着,輕飄飄地瞟了眼王志遠,王志遠臉皮輕輕一顫。
想到昨晚所見,楊千戶先是嘆了口氣,這才說話,開口第一個字便是“慘”。礦工、鐵匠都慘,人瘦得跟骷髅一樣,身上被打得沒有一塊好肉!睡得地方更是山洞草堆,他甚至還在那山洞裏發現了白骨……好多人都被打成了呆愣愣的木偶,對外界一點反應都沒了。楊千戶自認鐵石心腸,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唏噓。
楊千戶說完,楚昭不顧百姓讓趙捕頭把文書無證送了上來。
“泾縣近五年來,枉死者三十有餘,其中近八成死于北山與蘆葦蕩。另外失蹤亦有十數人。王志遠,你為了一己私欲竟如此戕害百姓!我問你,這麽多人命,你到底是認還是不認!?”
王志遠卻又仿佛是一副木頭樣子,不言不語。
楚昭見狀怒極*7.7.z.l而笑:“王志遠,事到如今你還覺得此事是你不言不語便可逃脫責難的麽?”
王志遠依舊不言不語。
楚昭冷笑一聲:“既然老尚書如此有定力,本官便先與桃公子聊聊?畢竟若論惡行,你二人倒是堪稱不相上下了!來人,帶錢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