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054章 第 54 章

“周大夫, 怎麽了這是?”李舒妄跟着周大夫一路小跑,直到走到了醫館後堂處才緩緩停下腳步。

周大夫黑着臉說:“哪那麽多廢話,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李舒妄只得閉嘴。

到了內院那幾間堂屋中的某一間時, 周大夫方才停了腳步。李舒妄匆匆一瞥,發現這房間似乎比普通房間要小上許多——這幾間堂屋性質與後世醫院診療室類似——只是專供達官貴人使用罷了。

周大夫兩手已經摁在了門上,腳不知道為什麽卻停了下來。

“周大夫?”李舒妄不由得問了句。

周大夫一番面色變換後,還是道:“你先在門口待着, 若我喚你進去你再進,知道麽?”

李舒妄不明所以卻依舊老實點了點頭。

周大夫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一婉轉女聲:“進來。”他方推門而入。

李舒妄聽到這聲兒, 心中有了些模糊的猜測。因為李忠的緣故, 李舒妄不知道跑了多少次醫館, 自然也知道這堂屋是作何用處的, 但老實說這幾個堂屋使用率不算高。因為富貴人家一般都是直接把大夫請上門瞧病的,普通人家可舍不得錢進這幾間屋子——這單間診室雖然沒有最低消費卻有半貫錢的“包間費”。

既是個女子, 又舍得花費“包間費”, 卻不請大夫上門……李舒妄擡頭瞧了瞧那扇緊閉的房門, 悄悄在心裏嘆了口氣,或許不是不請大夫上門,而是大夫不願意上門……

李舒妄沒來得及物傷其類多久, 房門便打開了,自門內探出一張半臉蒙着紗巾的清麗臉龐來:“李姑娘請進吧。”

李舒妄頓了頓, 順着那道打開的門縫, 進了房間。

進去一瞧,這房間果然比起一般的房間要更小, 陳設也更為簡單——倒是一架山水屏風擺在屋子中央顯得十分突兀。

李舒妄看了眼坐着的周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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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夫臉色端肅,見了李舒妄亦是面不改色。

李舒妄見狀, 心有惴惴。

這蒙面丫頭柔聲道:“還請姑娘與我到屏風後一觀。”

李舒妄跟着丫頭走到屏風後頭。

屏風後有一小榻,一着輕薄華服的女子躺于其上,亦是蒙面,但觀其額頭飽滿、眉眼如畫,該是個十分漂亮的姑娘。

這姑娘見了李舒妄,掙紮着想從床上爬起來,李舒妄見她動作困難,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漂亮姑娘面色微微一頓,借着李舒妄的力氣坐了起來,輕輕道了聲謝。

“還請李姑娘幫她把個脈。”這是剛剛領着李舒妄進來的清麗姑娘。

李舒妄聽着這話覺得有些奇怪,她看了眼那華服女子,卻見她已經乖順地将右手放到了榻邊小幾上,李舒妄只好坐在榻上,伸出右手,摁到了女子的脈搏上。

女子的脈象很奇怪,乍疏乍數,脈搏節律不勻,散亂無章,時快時慢之象,李舒妄的眉頭聳得老高,面色也愈發難看,這分明是解索脈,這姑娘……

華服女子看着李舒妄的表情,突然問:“姑娘可探出了什麽?”

李舒妄沉吟不語。

一旁的清麗女子似乎要說些什麽,華服女子卻又一擡手制止了她。

“我學藝不精,姑娘可否換一只手讓我試試?”

左手寫不好看的字說不定換了右手就能寫得很漂亮,但病情卻不會因為換了只手就消失。

左手號完脈之後,華服女子沒有再問李舒妄自己得了什麽病,因為李舒妄的沉默已經足夠說明一些問題了。

她幽幽嘆了口氣,遺憾卻又釋然道:“本來還以為自己還有機會……算啦,如今這樣也不錯。謝謝你了李姑娘。”言罷,她微微一頓,對一旁的清麗女子道:“金葉姑娘,勞煩你将診費結了,咱們這便走吧。”

金葉卻說:“紅绡姑娘這大夫還沒說話,你做什麽給自己判死刑?這姑娘瞧着年輕,學醫火候不知如何,萬一錯診了呢?李姑娘我不是沖着你來的,但既然瞧病,總要多看幾個大夫、瞧準了才好,是不是?”

李舒妄現在巴不得是自己醫術不精,給人看錯了呢,聞言忙點頭,道:“是,不如讓周大夫悄悄看,他醫術可比我強多了。”

紅绡卻搖了搖頭,金葉咬牙:“都這個節骨眼了你難不成還跟我提什麽男女大防!?”

紅绡一愣,眼淚都笑了出來:“金葉姑娘,聽聽您說的,男女大防!您說說我有資格提這四個字麽?您覺得我有資格麽!?”她的聲音堪稱凄厲,李舒妄卻并不覺得刺耳,只是覺得心酸。

“我只不過是明知結果,不願意再勞煩周大夫罷了。”紅绡垂下了頭,像是一支被風雨吹倒了的花。

李舒妄只覺得滿腔抑郁,解索脈對應的是腎髒,然而許多中藥本身就對腎髒有嚴重負擔,若是随意開方下藥,很可能加重她的病情……

這時,周大夫沉穩的聲音透過屏風傳了過來:“紅绡姑娘,若您不介意,便讓我幫你瞧瞧吧。”

紅绡似泣非泣,金葉卻道:“那就謝謝周大夫了,麻煩您幫她瞧瞧。”

李舒妄和金葉幫着把屏風挪開後,周大夫替紅绡把了脈。

明明是別人看診,李舒妄硬是連呼吸都不敢,生怕打擾了周大夫問診。

大約是見過的世情多了,周大夫的心“硬”多了,直白道:“你的病若是早個一年來看,不過是輕症;早半年,十年壽命可保;如今,我便是使勁渾身解數,你活不過兩年。若你這兩年都不想要了,那便痛快家去,我白得一份診費,你若是想治,便乖乖按我說的做,吃藥、紮針等等不一而足。”

不等紅绡開口,金葉便拍板道:“治!我們治!周大夫您告訴我們怎麽做便是了。”

紅绡看了眼金葉,臉上露出有些奇怪的笑容來:“金葉還真是……心善啊。”

金葉平平道:“既然姑娘還不想死,老老實實聽大夫如何安排便是。”

周大夫對兩名女子間的機鋒毫不在意,幾番斟酌才定了個合适的方子,又讓李舒妄拿着方子去抓藥。

……

一大早就碰到這麽複雜的事情,李舒妄的腦子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周大夫卻不管這些,他直接問李舒妄:“可瞧出什麽來了?”

李舒妄一愣,下意識道:“那兩姑娘之間的關系有些奇怪,看似主仆,實則,啊!”她話沒說完,腦袋上狠狠被周大夫拿書敲了一下,她忙捂着腦袋,擡起頭去看周大夫。卻見周大夫皺眉道:“誰問你這個了?我問你那姑娘的脈象!”

李舒妄讪讪,理解錯了哈……

“你不會什麽都診出來吧?”周大夫之前替李忠治病時沒少與李舒妄打交道,因而知道她有些醫術底子,不然他也不會貿然開口讓她進寶安堂。

而李舒妄當時雖然還沒恢複記憶,但有些東西從上輩子便已經刻進她的血脈裏了,有些症候,她聞所未聞,卻能脫口而出。她以為自己天賦異禀,但記憶恢複後才知道那是祖輩給她的饋贈。

看着周大夫那陰沉的臉色,李舒妄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敢說不知道的話會被打的滿頭包,她忙道:“解索脈,是解索脈。”

周大夫的面色這才微微舒緩下來,卻又說:“學醫在于誠,你既然有心于醫術,腦子裏想的就該是患者脈象如何、症狀如何、開何方、劑量如何,而不是關注其他事情。”他頓了頓,又說,“在醫者面前,病人只是病人,你的目标是治好病人,其餘的,不要多想。”

李舒妄當下對周大夫深深一揖,今日一事她貶值從前是她自視甚高、太過膚淺了。醫學一道如此博大精深,周大夫精研多年依舊有許多無能為力的病症,她憑什麽覺得僅憑那三腳貓功夫自己便可以做一部分人的救命恩人了?憑她比別人晚出生百年千年?憑她斷過的脈、開過的方不及他人百分之一?她是覺得自己不會當治死人的庸醫,但一個摸不準脈、開不出藥,一碰到難題就“我看不了,您找別人吧”打擊患者信心的醫者,便不是庸醫了?

直到現在李舒妄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麽異想天開、自以為是。

周大夫見李舒妄乖順,心中滿意,他對李舒妄點了點頭,面上難得和緩:“你年紀小,許多事情不懂,慢慢學就是,只是時刻保有一顆敬畏之心這點卻不能忘。”

李舒妄忙點頭,道:“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學。”她這會兒想法早改了,她想留在寶安堂學醫術。

“嗯,既然如此,後面便由你與我一起為這位紅绡姑娘施診吧!”

“啊?這會不會……”李舒妄擔心自己給周大夫拖後腿,給寶安堂招黑。

周大夫眼睛一瞪:“你不是說你會好好學!?”

話說到這份上,李舒妄能如何?只能牙一咬、腳一跺,應了。

周大夫說自己只給這紅绡姑娘開了五日的藥,等藥吃完了,紅绡姑娘回診後,再調整方子。

“另外她這毛病許多中藥不可用,說不得就得用針灸。她是女子,我不方便施針,你先把穴位圖背熟了,以防萬一。”

穴位圖對李舒妄來說卻不算難,當下痛快應了。

而另一邊金葉将紅绡送回春風樓後回了孫府,将紅绡之事報予馮慧。

馮慧點點頭,尚未說些什麽,金葉一咬牙,膝蓋往地上狠狠一砸,道:“夫人我自作主張請了寶安堂的周大夫為那紅绡續命,請夫人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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