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055章 第 55 章

金玉忙上前拍了一下金葉的背:“你這丫頭怎麽說話的?你自己是個佛爺, 夫人便是個鐵石心腸的?你忘了是誰讓你帶紅绡姑娘去瞧病的?”

金葉又磕頭說自己說錯話了。

馮慧使手腕撐着額頭,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最信任的兩個丫鬟唱雙簧,直到兩個丫鬟都面露讪讪之色, 這才把手往膝蓋上一搭,挑着眉問:“演啊,怎麽不接着演下去了?”

“夫人!”金玉跺跺腳,“您就知道看我們笑話, 您看看金葉吓得!”

馮慧捂着嘴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朝着兩姑娘揮了揮手:“好啦好啦, 起來吧。”

金葉這時才敢撐着金玉起來。

“剛剛跪的那麽重, 回頭找個大夫瞧瞧, 別傷着膝蓋了。紅绡那邊……”馮慧嘆了口氣, “那也是個可憐人, 我們若是沒去招惹人家便罷了,既然招惹了, 便要負責。她的病要錢拿藥, 都從我的私庫走, 便是不能多活些時日,叫她痛快些也是好的。”

“夫人心慈。”

馮慧苦笑着搖了搖頭:“莫說這等假話來哄我咯,我若是真心慈, 這會兒我跟馮逢墳頭上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夫人……”

“娘,你們在說什麽?怎麽都臉上都不太開心的樣子?”馮逢進馮慧這兒自然是用不着敲門的, 不過她沒想到進來面對的便是一陣“愁雲慘淡。”

馮慧迅速收拾了臉上的表情:“什麽愁眉苦臉, 馬上該是你要愁眉苦臉了才是。”

馮逢一聽臉蛋兒一垮:“不會是張叔要來了吧?”

“你也就這會兒聰明!”馮慧輕輕點了點馮逢的腦門,“你張叔後天就到, 你親自去碼頭接他知不知道?”

“放心吧娘,我什麽時候給你掉過鏈子?”馮逢拍着胸脯打包票, 又小心試探,“娘,那你們剛剛到底在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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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慧面上微微一頓,意味深長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

孫府的事情李舒妄尚且不知,現階段她只是單純因為早起而痛苦罷了。

既然做好了在寶安堂學醫的念頭,李舒妄不想因為遲到而影響周大夫對她的評價。

但實際上寶安堂的日子和李舒妄想得出入有些大。

她以為自己會跟着周大夫學醫問診,但實際情況是,周大夫非常忙,根本沒有空手把手帶她,只是告訴她可以先給病人捉脈,遇到拿不準的再來找他;她以為寶安堂其他人會非常反對自己的加入,但實際上寶安堂答應地非很痛快,甚至給李舒妄安排了單人單桌專門的診療位。

李舒妄當時還挺受寵若驚,心說周大夫果然是寶安堂的招牌,連自己這麽個拖油瓶都被這麽照顧!

但喝了兩天“西北風”她明白了,用不着拒絕的事情,人家幹嘛擺個臭臉呢——李舒妄幹兩天自己就得知難而退——壓根就沒有人來找李舒妄來捉脈!

李舒妄有一定醫學基礎,她對自己的定位是大夫,但一個沒有病人的大夫當然不能稱之為大夫。

她開始只是以為自己的存在很尴尬,現在才發現比尴尬更可怕的是多餘——每位大夫面前都排了長長的隊——而她的桌子面前空無一人,還擋着別人進出醫館、煎藥取藥的路了!

聽着別人一聲又一聲的“不好意思”、“借過”,李舒妄那張鑽石臉皮終于撐不下去了,主動換了藥童的活兒幹。

不過這倒也有個好處,寶安堂沒有女大夫,卻有三個女藥童。這三名姑娘都是窮苦出身,能找到一份體面又能掙錢的活兒不容易,都非常珍惜,每天早上都最早到醫館,清掃、整理都是她們的工作。

而李舒妄既然打算踏實幹了,不說第一個到,總不好比別人晚太多吧?故而起得一天比一天早——但還是早不過那三個姑娘——對此李舒妄已經認命了。

藥童的工作比想象中要雜、碎很多,且幾乎整日不得閑。

“小李,你去把這藥給煎了,三碗水做一碗,別搞錯了啊!”醫館裏的學徒趾高氣昂地提着一副藥等着李舒妄伸出雙手去接。

醫館裏學徒的地位比藥童高,藥童打雜,學徒是正經拜了師父跟着學醫術的。

李舒妄認識這學徒,他是王大夫的學生,王大夫是寶安堂另一塊招牌。李舒妄沒伸手,她站起來,靜靜地瞧着這學徒。從她進寶安堂開始,不管別人心裏怎麽想她,至少面上都是和氣友善的,只有這位,一見自己就陰陽怪氣的,自己成了藥童之後,這種狀态居然愈演愈烈。

“你、你做什麽?”學徒被李舒妄盯得心裏有些發慌,腳不自覺往後撤了一步,仿佛覺得這樣實在太過丢人了,他挺起瘦弱的胸膛,又往前邁了一步,“你沒聽見我讓你去煎藥麽?如果耽誤了患者的病情怎麽辦?”

李舒妄兩手一攤:“我不會煎藥,要煎藥,你自己去吧。”說罷居然徑直離開了。莫說那學徒了,藥童們也是一臉震驚。

而李舒妄只是想通了而已:她這輩子為什麽不想幹仵作?因為上輩子太累了,這輩子就想混日子;所以她為什麽要自己給自己找罪受?而且是這種沒意義的罪!?

她直接去找了周大夫。

“周大夫,您每天要接診的病人太多了,一天下來難免疲憊,不若我先做一步預檢,把輕重分開,到您這就能松快些。”

周大夫深深地看着李舒妄:“你确定如此?”

李舒妄倒是坦然:“我本來的想法是我先來做預檢,輕重分開,輕症我自己開方,重症再給您。但我想着,若真這麽分了,那些沒被您診脈的病人怕是要鬧起來,不如我這裏就是簡單分個輕重。”

周大夫神情莫測得看着李舒妄,李舒妄光棍又真誠地說:“您既然說了要教我,總歸得讓我多摸摸脈。”病案是大夫的根本。

周大夫最後答應了李舒妄的要求,李舒妄看着他,總覺得老頭臉上還有些欣慰之色……

次日,周大夫不用上門問診,他那些患者早早得了消息,一早便來排隊。

李舒妄穿了一身利落衣裳,自己備了個脈枕,挨個上前給排隊的病人診脈。

若是有人問起,李舒妄便直說自己是周大夫的學徒,想多見識見識不同脈案,以後才好治病救人。

有些人嗤之以鼻,區區一女子,居然如此大言不慚!卻也有些人拉着李舒妄問:“那你學成之後,咱們泾縣是不是就有女大夫了?”

李舒妄笑呵呵地點頭:“是,我若學成了,不單單是我,還會有其他的女大夫。”這世道女子的路難走,她哪怕是只開出了一條小路,自會有那活不下去的、走投無路的姑娘們,會順着那條小道繼續走下去。她笑着朝醫館的方向看了眼。

門柱後頭,一個梳着大辮子的黃皮膚姑娘猛地把腦袋縮了回去,手嚴嚴實實地捂在不停蹦跶的心髒上。李舒妄不會發現了吧?這姑娘心裏這麽想着,卻忍不住又伸出頭去看李舒妄。

“黃芪你做什麽呢?”

黃臉姑娘被突如其來的問話吓了一跳,她猛地扭過身去,原來是另一個杏眼的女藥童。

“哦,我、沒做什麽,那我擦門、擦門呢。”

“裏面我們煎藥都煎不過來要忙死了,你還要在這裏看什麽西洋景。”

黃芪沒說話。

杏眼姑娘翻了個白眼:“你不會以為自己能跟她一樣當什麽女大夫吧?我勸你老老實實做個藥童,攢下些嫁妝來才是正事兒!你那個爹娘……算了,我也懶得說。總之你莫學她!這寶安堂面上人人喊她一句李大夫,心裏頭誰不把她當個樂子瞧?再說了,人家可是跟周大夫有關系!你呢?你有什麽?”

黃芪低着頭一言不發。

杏眼姑娘辮子一甩,往前走了幾步,沒聽見身後動靜,又回頭看:“黃芪你怎麽還在那兒愣着?”

黃芪最後往外頭看了一眼,這才跟了上去:“來了來了。”

她還是想當大夫,她不想當藥童,她不甘心。

李舒妄這樣“出格”的行為叫寶安堂的人瞧見了,那群一開始裝作若無其事的人忍不住了——最先跳起來的居然是那群學徒——他們紛紛指責李舒妄行為不檢、居心叵測,長此以往必然會敗壞寶安堂的名聲,會毀了寶安堂。

然而若是問一句,會怎麽毀了寶安堂,這些人卻又答不上來了。

李舒妄太忙了,沒辦法把時間浪費在反駁他們身上,只是将自己把脈觀察到的症狀與下的方子同周大夫的脈案細細比較,自覺增益不少。

可惜沒幾天,其他學徒也學起了李舒妄的法子,一位患者往往要被來回把脈三四次,原來願意配合的患者們多少有些不耐煩了,尤其是居然還發生了争搶患者的行為!忙中有序的寶安堂一下變成了雜亂無章的菜市場。

一直對李舒妄種種行為無動于衷的寶安堂掌櫃,見此狀況不得不出面了。

“李姑娘,實在是不是我故意苛求你,只是我們這裏是醫館。”掌櫃生了一張彌勒佛的臉,一張嘴就是笑模樣,說話也和氣,卻不容反駁,“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萬事以病人為先。如今您這行為已經影響到病人了。老夫只能委屈你了。”

李舒妄沉默了會兒,緩緩吐出一口氣來,道:“那麻煩掌櫃今天再容我一次吧。今日下午的病人我再瞧一回,如何?”

“彌勒佛”撫恤而笑,道:“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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