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071章 第 71 章
義診結束後, 李舒妄不好再去寶安堂,只能把閑置的招牌和折疊的桌椅又翻了出來,打算接着擺攤。
只是義診時有寶安堂的招牌撐着時, 尚有幾名女患者找她看診,擺攤之後便徹底無人問津了。好在經過寶安堂一遭,別的不說,她的心态是穩定了不少, 看書喝茶,自有一番樂趣。
然而所謂人不找事, 事有上門。不知馮逢從哪兒聽到了消息, 是因她府上船工之故叫她丢了差事, 特地上門來道歉, 并許諾, 只要李舒妄願意,甭管是泾縣還是金陵, 她想去哪個醫館坐診都只消和馮逢說一聲便是了。
李舒妄以為馮逢說頑笑話, 可馮逢卻道:“小舒姐我是認真的。我原先在金陵時認識不少小娘子, 她們喜歡吟詩作畫、喜歡衣料首飾。我卻喜歡做生意——并不是那些姑娘不好——只是我希望瞧見更多喜好不同的姑娘。譬如那花園裏,若只有一色的花那有什麽意思呢?小舒姐,你喜歡醫術, 我就希望你能一直學醫,學成大家, 這才叫我開心呢。”
這卻是馮逢的真心話,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是馮家未來唯一的繼承人,雖然是重重重壓, 但因為她本就喜歡經濟之道,故而沒什麽苦悶心思。只她的愛好、身份在金陵一衆嬌女中實在特殊, 她難免覺得孤獨,反而是來了泾縣這小地方叫她見到了不同的“花”,她樂意叫這些花開得再久一點、豔一點,如此她才不是那唯一、才不孤獨。
馮逢如此言辭懇切,李舒妄便不好再插科打诨,只好換了副言辭懇切的面孔,如實以告:“馮姑娘多謝你為我費心。只是一來此事與你無關。二來,”她頓了頓,接着說,“我對醫道倒也沒有如此赤忱,不過因切墩這行做不下去了,只好換個行當混口飯吃罷了。實在配不上你如此費心。”
馮逢卻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個答案,因在她看來,李舒妄被周大夫如此一番羞辱,卻還是堅持去義診難道不是因為她心有熱愛麽?
李舒妄失笑:“人可以沒有熱愛,但是不能沒有本事。我去義診是去增加經驗的。”說起來周大夫如今和她鬧翻了,她還得去另找個人教導自己才行,不然義診的作用便失去了一半,
“那小舒姐不願意去其他醫館,若是寶安堂義診增加了,你願意去麽?”
“那是當然。”
馮逢狡黠一笑:“我便是來跟小舒姐說這件事兒的,日後這寶安堂的義診時間改了,改成一旬一次,每次兩日了!另外秦大夫乃是我們馮家慣用的大夫,不說醫術卓絕,卻也是個有經驗的積年老大夫。小舒姐,你如果有什麽拿不準的,只管問他就是了。”
這是一份李舒妄無法拒絕的禮,她只能笑着點了點馮逢:“你是有備而來,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小舒姐姐宛若銅牆鐵壁,若某不費些心思,今日這份禮怕是送不出去了。”馮逢笑着說,“叨擾良久,我這任務既已完成,便不打擾你正事兒了,咱們改天一起去喝茶。”
“好,我帶你去泾縣最好的茶館。”
……
Advertisement
周大夫給紅绡開的藥頗有成效,但她的身體還是一天天的衰敗下去。原本還能走着見周大夫,這回卻只能坐轎子了,鮮紅的唇色倒更顯得她面色慘白、形容消瘦。
“咳咳咳,周大夫,怎麽這幾日都不見李姑娘?”紅绡咳得厲害,面上多了幾分紅,看着反而更有活氣些。
這話叫周大夫的面色變得有些奇怪,然而很快便被他掩了過去,他放開紅绡的手腕,冷冷道:“姑娘,我這兒醫病卻醫不了心。我開給你的藥是對症的,但若你心存死志,那便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活你。”
紅绡笑着點了點頭,說:“您說的對,我會努力調整的。對了李姑娘呢?”歡場裏的姑娘最重要的一樣本事就察言觀色,紅绡更是其中佼佼者。她本來不該再問這事兒。
但她是個快死的人了。
快死的人是可以任性的。
周大夫還未開口,一旁的黃芪便主動說:“姑娘,我原是個藥童,卻不甘心一輩子只做這個,便苦求周大夫教我,李大夫見我可憐,便把這打雜的活兒交給我了。不過您放心,給您瞧病的是周大夫,我不會耽誤事兒的。”
“黃芪!”周大夫呵斥了一聲,讓黃芪先退下。
黃芪卻不肯,她請紅绡讓自己診一診脈。
紅绡看着黃芪,這姑娘一看便知和李舒妄是兩種性子:羞澀、內斂、腼腆。瞧瞧這一句簡單的請求叫她說得磕磕絆絆的,臉憋得透紅。
不過紅绡又覺得兩人有點像。
多好啊。紅绡笑着嘆了口氣,見黃芪面色由紅轉白,便知道自己是吓着對方了,忙道:“這有什麽答應不答應的?姑娘既肯幫我,我該謝謝才是。”
黃芪這才算是松了口氣,心道,原來也沒那麽難。
周大夫瞧黃芪給紅绡把脈,手一背,推開門走了——可他給紅绡寫下的脈案卻留在了桌上——這是叫黃芪把完了脈再跟他的脈案對照的。
黃芪把了脈,自己默默琢磨了一番,拿着周大夫的脈案對了一番,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過了一會兒,她又伸出手來——眼睛卻還盯着脈案——故而手在桌上移了半天,卻只是摸了個空。
紅绡看得好笑,卻又主動擡起了黃芪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黃芪察覺到不太對,擡起頭來一·瞧,明白自己鬧笑話了,臉又紅了,剛要道歉。紅绡卻道:“黃姑娘趕緊給我把脈吧。”
“哦哦,好的,好的。”
好容易把完了脈。紅绡見黃芪還盯着脈案看呢,忍不住感嘆:“這周大夫也是個嘴硬心軟人,怎麽就對李姑娘如此苛責呢?”
黃芪搖了搖頭:“周大夫他是喜歡李舒妄呢。”
紅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黃芪這才發現自己說的話好像引起了什麽誤會,忙解釋:“周大夫是覺得她天賦高,又肯學,是想要收她做關門弟子的。可李舒妄的心思沒有全都放在學醫上,周大夫這才惱了。”這便是所謂的愛之深責之切了。
“原來如此。”紅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因紅绡狀況不太好,周大夫不得不改了藥方,加了些藥性猛烈的藥材,他冷着臉再次告誡紅绡,若是一心求死,大可不必來他這裏浪費時間!
紅绡忙應了,又讓張奇給銀子。
周大夫看了眼張奇,皺了皺眉,倒也沒說什麽。
張奇的轎子停在寶安堂後門,紅绡拿了藥之後從後門上轎,掀轎簾的時候,她同張奇說了聲:“回去之前我要去見下李舒妄。”
張奇皺了皺眉:“紅姑娘按你目前的身體狀況,不适合奔波,不如……”
“張領隊,馮娘子是讓你帶我看病并且保證我安全的,可不是讓你圈着我不讓動是不是?”
紅绡面上帶笑,臉卻是冷的。張奇無話可說。
“多謝張領隊。”紅绡上了轎子。
紅绡到李舒妄的攤子那兒時,她正在收攤準備覓食。
“李大夫!”紅绡掀開轎窗簾子,沖李舒妄揮了揮手。
李舒妄聽這聲音耳熟,下意識擡起頭來回了個笑臉,可一瞧見紅绡那張蒼白又消瘦的臉,臉上的笑意卻又收了回去。
紅绡示意張奇自己要下來。
張奇看了看李舒妄。
李舒妄馬上說:“我這都要回去了,你還下來做什麽?要說什*7.7.z.l麽去我院子裏聊不好麽?”
紅绡猶豫了下,說:“我沒甚麽大事要同李大夫講,只是前頭你幫我瞧病,我許久未見你了,後頭也不知有沒有機會再見,想跟你好好道謝。”
這話聽的李舒妄心裏一沉,她皺着眉看了眼張奇。
張奇面無表情地站在轎子旁邊,一言不發。
“既然是要道謝,那當然是我說了算。你還沒去過我那小院吧?馬上夏天來了,我請人搭了涼棚、設了躺椅,還種了樹——正是好看又整齊的時候——我最近兩日不得閑,沒空嚯嚯這些東西。你确定不過去瞧瞧?”
李舒妄的話叫紅绡聽了發笑,卻又真的對那小院子起了幾分好奇之心。她要來找李舒妄時半分沒帶猶豫,如今李舒妄邀請她去家裏,她卻又探過頭去看張奇的臉色了:你覺得我該不該去?
張奇沉默着揮了揮手,示意轎夫起轎。
紅绡臉上抿出了一個笑紋來,又被她扯平了。
張奇示意李舒妄前頭帶路。
李舒妄卻走到了轎邊上跟紅绡說話,随口回了句:“你往前走便是了,我這兒瞧着路呢。”随後便問紅绡,“你今天去見周大夫了?他給你換方子了嗎?”
紅绡摸摸臉,問:“你瞧出來我臉色差了?我是不是變醜了?早知道我出門該撲些胭脂的。”她看着有些懊惱。
李舒妄認真打量了一番她的臉,随後道:“沒有,我離你這麽近、看得這麽仔細,都沒從你臉上找出什麽瑕疵來。如果你都不算漂亮,那我們泾縣還有漂亮姑娘麽?只是我看你氣色不太好,擔心你沒有休息好罷了。”
紅绡被李舒妄哄得喜笑顏開,面上難得多了幾分紅潤之色,卻又嗔怪道:“李姑娘嘴可太甜了,不知道哄過多少人。”
李舒妄随手解了身上的荷包,擡起手來示意紅绡去拿。
紅绡猶豫了下,從轎子窗口中伸出了手,接過了荷包,問這是什麽。
李舒妄懶懶一笑:“我這嘴哄過不少美人兒,可這糖——就是上回給你吃的那種——可就甜過紅绡姑娘你一個人的嘴。”
走在李舒妄前頭的張奇聽見兩人對話,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李舒妄,心想幸好李舒妄是位女子,若是男子不只要害了多少女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