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074章 第 74 章
次日是個雨天。
天跟破了個口子似的, 嘩啦啦往下倒水。
李舒妄往屋外探了個腦袋,歇了今天出去擺攤的心思,扭頭回了廚房尋摸填肚子的東西去了。她不擅庖廚, 家裏吃吃喝喝不是靠大刀白肉施舍,便只能靠腿,偶爾懶了便找個小跑腿的幫幫忙。只是今日雨大,出行、叫人都不便, 她只能在家裏随意尋摸些填肚子的東西。
好在這家夥平日裏便愛吃,周圍人也知道她愛吃, 素日便喜歡投喂她。莊妻做得蜜餞、石頭娘給的點心, 她的小阿圓送來的鹵肉……雖都是些平實的東西, 但這都是琢磨了李舒妄的口味調整了又調整的:李舒妄喜辣卻不喜鹹, 雖然不排斥甜的, 卻總覺得甜口的東西裏得摻點鹹,味道更佳。李舒妄歪在小榻上, 往嘴裏塞了個蜜餞, 随意翻了兩頁書, 心裏還是可惜——《閑公實錄》她來回翻了三遍,目前實在不想翻開第四回。
左右混飽了肚子,她像個貓兒似的, 使棉帕子随意抹了抹臉,接着又往那美人榻上一倒, 眼睛一閉, 竟又打算睡了!
“小舒姐姐!小舒姐姐!”高亢的童聲穿過重重雨幕後變得微弱,李舒妄似睡非睡之際, 聽到這聲兒便只以為是聽錯了,可這聲音一直響個不停, 她實在無法成眠,只好起身、撐起傘給人開門。
來人居然是李舒妄素日裏愛使喚的石頭(給了錢的)!這小豆丁年紀雖然小,可打小就幫家裏做事,做事都穩當。這麽大的雨,他穿着蓑衣打着傘,手裏拎着的食盒居然都沒怎麽濕!可不是個有本事的豆丁!只是李舒妄暫且注意不到這些,只是擔心地問,這麽大的雨他怎麽來了。
石頭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笑着舉起了手裏的食盒:“我娘說小舒姐肯定沒正經吃東西,讓我給你送點兒呢!是山栗子箜飯,我娘還放了蜜糖,又香又甜還有鍋巴,可好吃啦!”說完他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其實這話不是娘說的,是他說的。
原來石頭娘雖然打算做箜飯卻又舍不得柴火又舍不得油、糖,那這箜飯便是做出來也沒滋沒味的。是石頭拿李舒妄做了筏子,說這個天小舒姐姐必然懶得出去吃東西,又舍不得讓他跑腿,不如家裏多做些箜飯給她也送一份去。石頭娘一聽,是有些道理,這才把糙米換成了白米,狠狠心又混了些江米進去,還燒了精細火,放足了豬油、栗子,又澆了整整四勺蜜糖,整一個時辰才得了一鍋香甜可口的箜飯!
石頭是已經吃了飯過來的,想到箜飯的味道卻還是忍不住咽口水。照理說他家日子不似之前難過了,但石頭娘一心想讓幾個孩子識字讀書,這是一筆大花費,石頭娘只能将日子過得精細再精細些。石頭雖然知道母親不易,卻也是個小孩兒,難免有嘴饞的時候,這才有了這一出。
外頭還下着大雨,李舒妄不便和孩子撕扯,索性領了他進屋裏、收了箜飯,又去取了碗鹵肉給石頭當做是交換。
石頭不肯拿,這飯再如何費事定然抵不上肉價,他是給小舒姐送飯的,不是來占便宜的。
李舒妄見他小小一個偏要做出那大人模樣,也覺得有趣,佯裝生氣道:“你若是不接,下回莫要來我家,有好生意我也不予你阿娘做!”
石頭叫這話唬了一跳,趕緊接過碗來:“我、我拿就是了!下回有生意小舒姐姐千萬不要忘了我娘!”
李舒妄痛快地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馬上便是端陽節了,又有一筆生意可做,你把肉拿回去,回頭叫你娘過來見我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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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一聽再不惦記那鹵肉了,樂得露出一口牙來:“謝謝小舒姐,我回頭便跟我娘說!”
李舒妄滿意地點點頭,只是她往屋外頭瞧了瞧,只見外頭雨絲如鋼針,越發聲勢浩大。她越發不敢讓小豆芽這時候家去,便讓石頭脫了蓑衣,又翻出小人書與石頭看。
沒有一個豆丁能抵擋小人書的魅力,石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些小人書,卻還是先問李舒妄怎麽不吃箜飯?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李舒妄也不唬他,直言他來得晚了些,自己早吃過一頓,這飯再好吃也只能等晚上再嘗了。
石頭知道李舒妄不是嫌棄自家箜飯後便開心的翻起了小人書。石頭與隔壁老童生學過幾個字,這小人書又多是圖畫,便是一兩個字不認識,也不妨礙看懂,是以石頭看得很是起勁兒,連李舒妄拿給他的果幹點心都忘記吃了。
既然有客人在,李舒妄總不好再做那懶散樣子,她把游記放了回去,尋了本《千金方》翻。
不過幾頁書的功夫,雨已經小了,石頭雖舍不得小人書,卻還是乖巧地放下書,拿着李舒妄給的鹵肉同她道別。
李舒妄見他目光一直流連在那小人書上,挑挑眉,問了句:“喜歡?”
石頭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大聖太厲害了!他是全天下最厲害的猴子!不對,他是最厲害的大英雄!”小豆丁臉蛋通紅,看起來十分激動。
李舒妄滿意地點點頭,只要你喜歡大聖,我們就是好朋友,她拿起書對石頭說:“喜歡這書便借給你看了,我這還有其他的,回頭你看完了再與我換,記得別給我弄皺咯!。”
石頭大喜過望,幾乎要蹦起來了:“小舒姐姐放心,我絕不叫旁人碰它!”肉已經是貴物,書卻只有價更高,若李舒妄真要送,石頭定然不肯收,可借來看卻是無妨的。
李舒妄笑呵呵地把書遞給石頭,石頭激動地伸手去接——
正這時,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隔着雨幕,李舒妄尚且未認清來人,便聽到:“李姑娘您趕緊跟我走,碎春園的紅绡姑娘出事兒了!楚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李舒妄愣了愣,手裏的小人書直接往地上砸,好在叫石頭眼疾手快接着了。他驚慌地擡頭看着李舒妄,卻發現李舒妄只顧直勾勾地盯着匆匆闖進院子裏的人,那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吓人。
石頭被吓到了卻還是咬着牙站到李舒妄前頭,他認定了來人不是好人,所以才叫小舒姐臉色變得這麽難看。可等那人走到近前,石頭才發現對方身上居然穿着一身皂衣。他知道這個是官府人才穿的衣裳,但官府的人不是好人麽?怎麽小舒姐會這麽……
好在李舒妄沒讓石頭迷惑太久,她壓抑着情緒請石頭先讓開。
“可……”
“沒事的石頭,你信姐姐。”李舒妄深吸一口氣,“姐姐現在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離開家一會兒,你先拿着書和肉回家好不好?”
“好、好。”
石頭離開了,李舒妄正準備鎖門跟着這衙役去碎春園瞧紅绡,卻聽衙役低聲道:“大人說,請您把工具箱帶上。”什麽工具箱,此時不言而明。
李舒妄的眼皮顫了顫,衙役的話,将她心裏最後一絲幻想打破了。
……
李舒妄跟着衙役冒雨趕到碎春園,發現這兒裏裏外外都叫人圍了起來,不許進出。
李舒妄是楚昭帶來了當然不在此列,衙役們恭敬地請李舒妄進去。
花娘們不服:憑什麽她們進不得出不得、不過是講話稍微大聲了些便要挨罵受訓,她卻被以禮相待、好生請進來?說到底這碎春園不是她們的地盤麽?
有個紅衣花娘一臉的怒氣:“若是公門中人便也罷了,可她也不過是一小女子,你們如此區別對待,我們不服!姐妹們是不是?”熏了濃香的帕子掃到一個衙役的鼻尖,鬧得他直打噴嚏,其他花娘們也紛紛嚷嚷着不服、不公平等語。
平日裏有些衙役們倒也願意與花娘們随意胡亂頑笑兩句,占些便宜。然而此次是人命大案,以楚昭的性子,若誰在這案子裏掉鏈子拿回去就是砸飯碗的事兒!因而衙役們雖不敢真傷了這些花娘,但壓制恐吓一二,還是很快将局面控制了下來。
那紅衣花娘見狀還要再說些什麽,一個與她相好過得衙役忙勸她:“祖宗诶,您可別鬧了!李姑娘跟您那能一樣麽?人家是正兒八經拿剖屍刀吃飯的人!縣令都奉她為坐上尊,你再鬧我可保不了你!”
這話他沒壓着聲兒,倒也叫旁人聽了去,一時間各種意味不明的眼神都投到了李舒妄身上,可李舒妄不管這些,她徑直去了二樓——紅绡的房間就在二樓。
而與此同時樓上,楚昭親自守在紅绡門前,卻并沒有走進去,只是站在門口打量房間的情況,面上表情有些莫測。
一旁楚一見他久久不曾動作,又聽見樓下似乎有什麽動靜,剛想上前問上兩句,卻見楚昭耳朵一動,直接大步走向了樓梯口——卻原來楚昭是聽見了樓梯上有動靜便猜測是李舒妄到了——他猜的沒錯,也正好将李舒妄堵在樓梯口。
楚昭上下一打量李舒妄,見她面色還算平靜,心下稍安,又問了句:“你,還好麽?”
李舒妄随意點了點頭,開口便是直奔主題:“此處可是第一現場?”
“嗯,貼身伺候紅绡的丫頭說了,她昨日回來後便沒出去。另外,屋子裏的環境也沒問題。紅绡的屍體我看着有些奇怪,不像是病死的。”李舒妄沒來前楚昭不能亂動屍體,另外他得知紅绡出事後第一時間便差人通知了李舒妄,兩人到達現場的時間差不多,諸多細枝末節他一時也難以摸清。
李舒妄點點頭,把身上背着的工具箱放下來,從中取出手套、鞋套一一戴上。“我先進去看看屍體。”她的聲音輕而冷靜,神态沉着,看上去與面對其他屍體并無不同,“你留下兩個人幫我。屍體要盡快送到驗屍房。”
楚昭點了點頭,留下了楚一并兩個衙役,自己則帶着人去找花樓裏其他人問話。
李舒妄扯了扯手套,一腳邁進紅绡房間,她認定了紅绡昨日下午是來求救的。
可惜她眼瞎心盲,居然沒聽見自己病人的哀嚎聲。
我會替你把兇手找出來。
李舒妄神色平靜的想,我一定能替你把兇手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