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075章 第 75 章
現場看起來比較幹淨, 粗看上去似乎沒什麽打鬥痕跡。
李舒妄大概掃了一眼現場後,便直接走到了紅绡的屍體面前。
紅绡的屍體位于房間中央位置、八仙桌邊,只見她仰面躺在地上、雙手不自然地擺在身體兩側, 脖子上有明顯抓痕,另外口唇、指甲均為青紫色,皮膚呈脫水狀。這是非常典型的砷中毒,即所謂砒霜中毒的屍體表征。也就是說, 紅绡大概率是被毒死的。
李舒妄伸手輕輕摁了摁紅绡的胳膊,觸感冰冷、僵硬無回彈, 這樣來看紅绡的死亡時間可能是昨夜子時前後。更多的線索, 那就只有上了驗屍臺經過詳細屍檢才知道了。
李舒妄起身, 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請楚一幫忙把屍體運回衙門。
楚一知道這李舒妄頗受楚昭敬重, 故而客氣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氣,這本就是某分內之事。”
李舒妄沒答複, 她皺着眉盯着那張八仙桌, 問了一句:“還有一只酒杯呢?”
楚一下意識的問了句:“什麽?”便順着李舒妄的視線看了過去——
只見這八仙桌上擺了不少精致的小菜, 屍體近的那一側有部分菜肴有翻倒、潑灑痕跡,這很可能是紅绡中毒後掙紮所致,倒也正常。那不正常的就是——楚一的視線轉到桌上那個掐銀酒壺和那只裝了殘酒的酒杯上——對啊, 紅绡的酒杯呢?
按照屍體的位置來看,這只酒杯應該是擺在紅绡座位的對面, 可紅绡面前卻沒有酒杯、屍體附近也空無一物。
楚一推測:“難道是兇手給紅绡為毒之後怕漏了痕跡, 把酒杯給帶走了?”
李舒妄抿了抿唇,正欲開口, 卻見楚一已經吩咐人将屋裏的酒菜、壺杯等統統帶回衙門了,她忙補了一句:“茶壺茶杯也帶回去。”
“是, 李姑娘。”
這些零碎自然有人處理,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把屍體運回衙門。
衙役們找*7.7.z.l來了擔架和大塊油布,剛把那油布蓋到紅绡身上,門口便沖進來一團豔雲,哭嚎着要往紅绡身上趴——好賴沒趴成——楚一眼疾手快,沖衙役手裏抽了柄刀,上前一步把人給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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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妄驟然提速的心跳這才漸漸緩了下來,旁邊的衙役也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把人拉走。
“你們這是做什麽!我只是想見我苦命的女兒最後一面啊!有沒有天理了!”這團豔雲一邊使勁兒掙紮着,一邊大聲謾罵着衙役。
而李舒妄此時才看清這人的模樣:一雙吊梢眉、一對丹鳳眼,一張血色紅唇,衣飾富貴清涼,身材豐腴。她立時便明白了,此人便是碎春園老鸨。
“差人大哥們,求你們行行好吧!我女命苦進了這行,如今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我個風燭殘年的老婦人在這世上孤零零的有什麽用!”她一哭三嘆,連哭帶唱,偏偏話也說的清楚,李舒妄聽着倒是覺得很見功力。
因這老鸨子穿得清涼,楚昭留下來的兩個衙役還是年輕了些,生怕恐怕碰到些什麽不該碰的地方反被訛上,故而動起手來束手束腳,反而是這老鸨子仗着自己一雙長指甲,誰碰她半根手指頭,她上手就是一爪,倒叫衙役們臉上見紅、衣服上抽了絲。
李舒妄默默瞧着鬧劇不做聲,楚一卻覺得丢人至極,當下一腳踹到那老鸨子身上,習武之人對力道有數,那一腳也不過是讓人受些皮肉之苦罷了,并不會有甚內傷。
這老鸨子被踹倒在地,愣了一愣,又要哭鬧,楚一的刀卻已經駕到了老鸨的脖子上,他寒聲道:“你再鬧試試,看看是你的指甲厲害,還是我的刀快!”
老鸨子被吓了一跳,捏着刀尖慢慢把刀往旁邊移,谄媚道:“大、大人見諒,我、我不過是因女兒驟然沒了,心中悲憤難以抑制,這才表現得激烈了些。我不敢了、不敢了。”
楚一見不得這人谄媚的模樣,讓她老實一邊呆着去,又吩咐衙役們趕緊把屍體運回去。
“等等。”李舒妄卻叫停了衙役們的動作。
“怎麽了李姑娘?”
李舒妄沖老鸨子擡了擡下巴,道:“拿出來。”
這老鸨子裝聾作啞,只當李舒妄不是跟自己說話,一味捏着帕子假裝擦眼淚,可細細一瞧,她眼下全是粉痕,哪裏有半點水漬!
楚一鬧不明白李舒妄想讓老鸨子拿什麽出來,剛想問兩句,李舒妄卻直接上前去掰老鸨子的手!楚一驚掉了下巴,李舒妄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老鸨子的反應卻比楚一快得多,下意識攥緊左手背到身後,驚聲尖叫起來!而就在此時,李舒妄卻突兀地停住了動作,轉過頭對楚一道:“東西在左手裏。”
老鸨子浮在面上的驚恐之色頓住了,真變成了心虛和害怕,顯得扭曲又好笑。
楚一豈能不知自己被老鸨子戲耍了,登時惱羞成怒道:“你拿了什麽?還不快拿出來!我殺一個老鸨尚且還是殺得!”
老鸨子被吓得手一抖,手中情不自禁地掉下來半塊綠色的東西。
李舒妄一愣,這不是……
李舒妄他們這裏動靜鬧得太大,楚昭便上來瞧瞧到底怎麽回事,正好瞧見了老鸨子手裏掉下來的玩意兒。他忙上前把這東西撿了回來,仔細瞧了瞧後,遞給了李舒妄。
“大、大人這是老……”老鸨子話沒說完,楚昭一個眼神掃過來,卻叫她渾身一顫,再不敢做出什麽醜态來。
李舒妄接過那玉墜子,皺起了眉,她還以為這是那另外半塊玉蟬,但是以玉料來看,這塊的質地雖然不差,比起紅绡塞給她的,那可差了太多了。
“先收着,回去再查。”楚昭道,又問,“你們怎麽還沒送屍體回衙門?”
“這就準備走了,恰巧碰到她給我們送線索。”李舒妄道。
“哦?”楚昭挑挑眉,“任媽媽是吧?我正好想找你聊聊。”
老鸨子咽了咽口水,讪笑道:“您、您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楚昭神色淡淡:“不急,我們慢慢聊。”随即便示意李舒妄先回衙門。
……
驗屍房裏已經點滿了防風燈,滿屋子的燈火壓住了昏暗的夜色,屋裏反而比屋外更亮。
楚思照舊是李舒妄的助手,大概是知道這次死的人是李舒妄的舊識,她的表情較平時更加沉肅。
李舒妄難得在驗屍時說閑話,今日卻問了句:“怎麽不點蠟燭改用燈籠了?”
楚思愣了下,才說:“哦,之前燭火不是會晃麽?我瞧你老皺眉頭、眯眼睛便自作主張把蠟燭換了,怎麽不習慣?”
“本就不是我的地方你怎麽還稱得上自作主張了?”李舒妄溫和道,“我倒是要謝謝你,予我方便了。”
見李舒妄如此,楚思的情緒也漸漸放松下來,她翻了個白眼道:“這地方不是你的難道是我的?若不是看你一個人實在辛苦,大人倒貼錢叫我幫忙我都不肯的!”這驗屍可比殺人麻煩多了!
“如此看來我在你心裏倒是要比大人的分量重。”李舒妄調侃着,略微活動了下手指,她的考驗剛剛開始。
楚思親眼看着李舒妄和之前驗屍一樣,解開死者的衣服、一點點的檢查死者體表特征,剌開死者的腹腔,小心捧出一樣又一樣的髒器,仔細查驗……
“內髒器官充血、點狀出血極為明顯;心血不凝,顏色深紅色,左心室內膜下點狀出血……”李舒妄的勘驗所得,被她用冷靜而均勻的語速傳達給楚思。
而楚思一邊記錄,一邊卻忍不住想,紅绡真的是李舒妄的朋友麽?怎麽會有人面對朋友的死亡都如此冷靜?自己平日裏見到的那個憊懶、愛吃又愛開玩笑的李舒妄真的是真實的她麽?
李舒妄卻并未察覺到楚思的疑惑,驗屍時,她的注意力必須全部放在屍體上,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的找出線索,鎖定兇手。
衙門的防風燈燈油給的格外足,中間不過添補一次,李舒妄便勘驗完了屍體。
而直到此時,楚思總算是從李舒妄的動作中窺見了一些她與往日的不同。
李舒妄的工具箱裏有一個小盒子,楚思知道那是專門給死者整理遺容的工具,只是李舒妄覺得自己手藝不好,很少動用。
今日,她淨了手後從這小盒子中取出了胭脂水粉等物,又卻破天荒地問了楚思一句:“你覺得她适合什麽顏色的口脂?”
楚思愣了愣,什麽?
“我覺得還是紅色吧。她名字裏帶個紅。”李舒妄嘆了口氣,“其實我還沒來得及把她當朋友呢。她這個人性子有些傲氣,氣量也不大,嘴巴也刻薄,最關鍵還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當大夫最讨厭的就是這樣的。不過我這個人性子輕浮,雖說心裏不喜,但每每見這姑娘顧影自憐的模樣,便忍不住哄她兩句。”
楚思當即道:“你這是心善!怎麽就性子輕浮了!”
“你說說,我不過是口花花兩句,怎麽就叫這麽一個精明刻薄的花娘信了我,還将那麽重要的東西托付于我呢?”
“小舒……”
“虧我還自诩雖然沒什麽赤子之心,但還算是個負責的大夫,可我怎麽就沒看出來,我的病人在求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