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贈鼻煙壺

19   贈鼻煙壺

◎一生一世一雙人,足矣◎

二月初六,永琪生辰前夕,如意館。

這是三人每隔一段時間的必要行程,前往如意館與郎世寧學習畫畫。

如意館裏,郎世寧與三人對坐着,各自面前的桌案上擺着宣紙。

他擅長的那些人物工筆對面前這幾個并非專業的小主子而言,難于上青天,因此這幾年來,郎世寧也只教他們畫畫花草,畫畫山水。

更多的時候,這幾位小主子,更愛聽他講西洋的趣事和看那些他從前的畫作,有的來自西洋有的來自這紫禁城。

一如此刻,盡管各人面前都擺着宣紙,各人也都手握毛筆,随心所欲地勾勒着,但其實都在聊着天。

“聽說,嘉貴妃在給四哥物色侍妾格格了?”書儀漫不經心地開口。

以筠畫畫的動作微滞,偏頭看了一眼書儀,很快又把視線移回了自己的畫上。

侍妾格格不是一件稀罕事,一般皇子年滿十五過後便會有皇後或者生母挑選幾個器重适齡的女子為侍妾,為将來皇子娶嫡福晉做生理上的準備——增長經驗、判斷能力。

也許是穿越來後,還沒親自體驗過這樣的新聞,她一時間有些驚訝。

永琪聞聲看向一旁正等着自己答話的人,一時也尴尬,這些事,本輪不到他問,也輪不到他管,一時間無奈語塞:“是……是吧?我也不清楚。”

以筠撇了一眼書儀,方才永琪的答話看似滿是不确定性,實則卻多的是不确定性。

一人之隔外,書儀仍舊如方才那樣埋頭畫着畫,可以筠分明瞧見,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描摹着宣紙上同樣的位置,兩眼空洞。

她在心裏輕嘆了口氣,擡眸望向對面也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但并未在意的郎世寧,扯了扯嘴角:“郎大人,從前你給我們講了那麽多西洋的稀罕事,不如你在給我們講講西洋夫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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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世寧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并不在意自己剛才聽到的那些對話,頗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說話的這位小主子。

以筠的話才說完,她便低下了頭,隐隐有些後悔自己提了一個有些超前的話題,反觀一旁的永琪,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似斥似笑:“你才多大?便要聽這些了?”

“要你管!”以筠此時有幾分惱羞成怒。

郎世寧臉上的笑意漸深,答道:“就如同宮裏的主子們都愛誦經祈福,我們西洋也有自己信奉的主,《聖經》裏說,上帝創造亞當以後,從亞當身體裏取了一根肋骨,創造了夏娃。後人普遍認為亞當夏娃就是一男一女,他們便是人類的起源。所以在西洋,每一個男子都只有一個妻子。”

書儀手裏的還握着毛筆,筆尖的彩墨不知何時已經在紙上洇開。

而提問的人,如今正若有所思地發着呆,一夫一妻,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詞。

襄勤伯府裏不缺姨娘,後宮不缺嫔妃。

她在這紛雜裏看遍了你争我鬥,可誰又知道她所來自的時代,一屋二人三餐四季方是最純粹的夢想。

郎世寧略顯蹩腳的中文伴随着書儀低聲的一句感嘆“真好啊”,再次傳入耳中:“只是,世人雖如此信奉,可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好“亂花漸欲迷人眼”,男人會在隐瞞妻子的情況下尋找別的女子滿足自己的欲望,我們稱為情人。”

話音才落,對面坐着的三人裏傳來一聲冷哼,一時間,永琪和書儀都轉頭看着有些義憤填膺的以筠。

永琪沒忍住笑了出來:“給你氣的?”

“可這些,在咱們大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書儀的話吸引了以筠的注意力,歸根結底,這才是時人的想法。

她在心裏無聲地嘆了口氣,斂了方才臉上的微怒,說道:“祖父這一生只娶了祖母一人,也算得上一夫一妻了。”

“筠小姐很羨慕?”郎世寧蹩腳地問道,他的習慣總是有些中西合璧的,一如在宮裏,有人稱她小主子,有人随書儀的稱呼稱她一聲筠格格,更多的人稱她筠姑娘或是二小姐,倒是只有他,會喚一聲筠小姐。

以筠手裏重新拾起的毛筆,還未沾墨,聽了郎世寧的話又被她放下,身旁,隐隐有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如宣紙上所繪的那抹溫暖柔和的陽光。

“一生一世一雙人,足矣。”

———

從如意館出來,已經是傍晚,夕陽的光輝透過樹葉間的落葉,穿過紅牆綠瓦灑下來,橘紅色的晚霞映紅了北京城的半邊天,照耀在少年月白色的長袍上,金線繡成的雲紋花樣此刻也顯得金光閃閃,宛如真的漂浮在天際。

如今,她得微微擡起頭才能看得清他臉上的神情了,他俊朗的側顏上,下颌線愈發分明。

怡親王府今日派人來接了書儀回去,因此回去的這一程,只有以筠和永琪。

“春禧殿到了。”永琪轉過頭,低聲說道,又順便把以筠盯了他好一會兒又被抓包的心虛神色,盡數收入眼底。

以筠背轉過身,錯過了他眼底濃濃的笑意。

“進去吧。春寒料峭,白日裏不必披披風,但再晚些就涼了。”他無奈地出聲,讓她轉過身來。

他站在門口,一直等到人拐進了春禧殿才緩緩地離開,才走沒幾步,身後傳來一聲清脆又熟悉的腳步聲,他心裏驀地有一絲期盼。

帶着這分期盼,下一瞬他就轉過了身,果見女孩雀躍的身影出現在春禧殿的大門口,一臉的笑意在夕陽映襯下肆意甜美,明媚動人。

“怎麽了?”他看着微微喘氣的女子,聲音都不由得柔和了些。

以筠扶着春禧殿的紅油大門,看了眼空曠的甬道,招了招手:“你進來,有東西給你。”

他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很快,他把手裏的畫軸遞給了身後的雲啓,邁步跟在了以筠身後進了春禧殿的後院。

後院的正廳裏并未有她的身影,只有語芙端了茶水送進來,但他是不喝的。

一扇屏風之隔的地方,傳來窸窸窣窣翻找東西的聲音,他在交椅上坐下,安心等待。

不過須臾,她從裏頭出來,手裏端了個巴掌大小的雕花桃木盒子。

“生辰賀禮。”她站在他面前,難得居高臨下地望着他,雙手呈上手裏的木盒,唇角上揚,頗具期待地看着他的反應,“這是我親自挑選的。”

永琪仰頭看了她一眼,接過了木盒,輕輕松開卡扣,打開來,裏頭放了一個小小的翡翠雕花鼻煙壺,鼻煙壺小小的蓋子上綴了一顆一樣很小的深紫色珍珠,耀眼奪目,像她此刻炯炯的眼睛。

他把鼻煙壺拿在手裏摩挲了一會兒,又輕輕地,像是對待珍寶那樣,把它重新放回了原位,蓋上了木盒。

“很好看。”永琪低聲說道。

他把木盒放在手裏,親自握着,如今的他們并不适合單獨待太久,別的地方倒也罷了,這裏是她的寝宮。

永琪随意地把玩了兩下木盒上的銅扣,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但并未讓她踏出後院的門,就開了口:“傍晚風大,不必送出來。”

他看了眼雲啓,他便立時會意退得遠了些,同時退下的還有以筠身邊的語芙。

“過了明日,我便要和四哥一樣,去六部五寺歷練,怕是沒多少時間再進尚書房了。”

以筠正疑惑他為何屏退衆人的時候,永琪的聲音如涓涓細流一般落入她的耳中,她微微一滞,原來這便是生辰的意義嗎。

六部五寺其實不止,還有二監二院一府,都是他要去的地方。

而不日,她也要離開紫禁城,遵循着時代法則,去做一個心靈手巧的大家閨秀,那也許,再見面會是一件難事。

“那我們,還會再見嗎?”

永琪始終望着她,直到她問出這句話來,他才覺得,她的眼睛,是那樣瑩潤,她眼角的痣,明明不會動,卻一下下地敲着他的心門。

以筠望着少年遠去的背影,夕陽已經漸漸忘不見影,但少年始終沐着晚霞,背影如風,一如往常每一個晚霞滿天的傍晚,箭亭裏,馬場上,縱馬馳騁、箭無虛發、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一定會。”

少年堅定的口吻回響在耳畔,像晚風裏,馬蹄踏在柔軟的草地上,發出的脆響,每一聲,都踏在了心坎。

【作者有話說】

蛙哥沒侍妾,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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