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水開了,阮阮泡了一杯海鮮味的方便面,拿到客廳吃。
等待的15分鐘,她拿手機刷今天微博上的文娛消息。沒兩分鐘,吳玫回來了,帶着劣質化妝品的油彩味,拎了一袋水果,頭發很癟,歪七扭八地貼在腦門上,一看就是剛下古裝戲摘了頭套。
吳玫是她的室友,外號烏梅,她倆合租了這個兩室一廳的房子,阮阮剛來一年多,而吳玫已經住了三年了。
“你面上啦?”吳玫把塑料袋放到餐桌上,問阮阮。
“dei~”阮阮抵着牙齒笑,把通告單遞給她,“過兩天就開拍了。”
“你要沒戲,跟我去呗,你要有戲,我讓小包過來。”在影視城當打工人的經驗多了之後,阮阮連助理都不想帶了,她自己一個現場箱就能搞定,因此公司配的助理時常被叫去跟別的藝人,吳玫混得比阮阮還要差,日常只能當個前景或者群演,最好的戰績是在一部古裝劇裏演小姐的丫鬟,後來上吊了。
因此她沒戲時,有時會去當阮阮的助理,掙點錢,也看看有沒有機會把自己塞進去。
吳玫跳到沙發上坐下,攬住阮阮的肩膀:“我肯定跟你去呀~”
阮阮皺着鼻子笑,把通告單遞給她。她們日常跟組的東西都在現場箱裏,拉上就能走。
“這次我跟導演說,我在這裏租了房,就不去酒店了,但導演還是說,給我安排了個房間,你不是說咱們這裏空調不太好嗎,你要是覺得熱,咱倆就去住。不過呢,我還是覺得,在自己家裏舒服。”阮阮靠着吳玫,軟軟地說。
演員口中的導演是根據場景變換的,有時是負責選角的選角導演,通常在選角階段由他們負責。進組之後,和演員溝通的就是統籌或者演員副導演。
真正的總導演一般是不和他們交流的,有事都是讓演員副導演來,現場講戲也是。
“到時再看吧,”吳玫拿起阮阮的通告單看,看着看着就皺起眉頭,“給你排的都什麽時間啊?3點起來化妝,等的是夜戲?”
面泡好了,阮阮在茶幾前面坐着吃:“我是演女主的大學同學,場景都在宿舍,要等他們收完日景後轉場。”
通常真實拍攝涉及到光景,時間條件會比較苛刻,棚拍的就好調度得多,她們這樣的小演員也不怕熬夜,時間表通常會往她們身上擠。
“可這時間一般是群演化妝的時間。”劇組都是這樣的,咖越大,化妝時間越往後排。
“這個組人比較多,”阮阮解釋,“而且,我們這些配角都是張老師親自化。”
張老師年紀那麽大都能很早起來開工,她又有什麽好抱怨的。
吳玫嘆氣,把通告單放到桌子上:“你又沒給統籌塞錢吧。”
塞了錢,時間不會排得這麽差。
阮阮挑方便面裏的蔬菜包吃:“沒必要吧。”
而且她沒什麽錢了,她媽年初時動了心髒搭橋手術,請了挺好的專家,加上護工和後續的保養費用,挺燒錢的。紅包包小了,別人又看不上,何必呢?
吳玫勸不動她,進廚房洗水果,跟阮阮說,過兩天要開戲,別吃方便面了。
她已經進入助理狀态,要監督藝人的飲食。
阮阮把電視打開,接着看上次沒看完的綜藝,五六分鐘就播完了,下方的推薦正好是兩年前和施然拍的那一個。
“看這個看這個。”吳玫端着水果走出來。
“又看,”阮阮嘴上說,還是把它點開,“都看過了。”
“這是你事業的巅峰,看看,燃點鬥志。”吳玫咬一口蘋果,遞給阮阮一個。
沒錯,阮阮現在比兩年前更糊了,節目剛播出那陣,還是小有名氣的,有時小紅書能刷到她的“名場面”,那時微博評論也多,都不用公司買水軍。
現在她發一條微博,數據還可以,但點進去就知道,大多數評論都被折疊了。
糊得太久,公司買的水軍質量都已經拉到最底。
演藝圈就是這麽現實,無論是被叫走的助理,還是被折疊的水軍,分分秒秒都在昭示:你不值得花錢。
阮阮簽的公司,是個小作坊,所有人都共用一個經紀人的那種,這次面上羅導的戲,全公司上下都沒想到,老板在群裏發了紅包,并說:“恭喜阮阮順利進組《神秘嘉賓》。禮花.jpg,玫瑰.jpg,高興.jpg。”
像一個房産銷售群,而老板模棱兩可的說法,好似這個資源是公司談下來的。
電視裏綜藝開播,吳玫撐着臉看阮阮和施然對戲:“哎,她問你為什麽不叫她‘施施’。”
“她對你笑了哎。”
“笑起來真好看。”
吳玫看着看着,也笑了,眼睛裏有星星,嘴角有月亮。
“你再跟我說說,拍的那兩天的事兒呗。”吳玫的語氣都變了。
什麽事業的巅峰,什麽燃起鬥志,她司馬烏梅之心,路人皆知。
“我都跟你說八百遍了玫玫。”阮阮嘆氣,“我們沒有怎麽接觸,都是在破案,私下一句話都沒說。”
“招呼都沒打?”
“嗯。”阮阮化好妝就被送去現場了,在現場第一次看到施然。
施然穿着節目組準備的衣服,正在喝礦泉水,見阮阮來了,也沒把水放下,不緊不慢地喝完,才說:“你好。”
“你好你好你好你好。”當時阮阮連說了四個“你好”。
她真的很緊張,節目播出之後才發現,她對每個人都說了四個“你好”,節目組給她剪出來循環播放,而施然不經意地笑了,手指在沙發上敲了四下,意味深長。
而就這麽一個細微的片段,被嗑藥姬磕糖了。
她們剪出來,配上暧昧的音樂,調整幾個施然的眼神,和阮阮臉紅的畫面,還挺有氛圍感。
吳玫在網上刷到過,發布時間已經是兩年前,她興致勃勃地給阮阮看,露出姨母笑:“你倆還挺甜的。”
阮阮認真地看完,起雞皮疙瘩了,縮着脖子去洗澡,像只被掐了脖子的小雞。
晚上,阮阮在床上一邊背臺詞,一邊做簡單的塑形運動,吳玫開門進來,臉上敷着面膜,說她那邊的空調又在裝老爺車了,吭哧吭哧的像要挂了,她來跟阮阮擠擠。
阮阮往旁邊挪,讓開一個地兒,吳玫熟練地躺上來,伸腿做拉伸。
“阮阮。”等阮阮差不多背完,吳玫喊她。
“嗯?”
“你給我講講,你那會兒紅的時候,是啥感覺呗?”
“我沒紅過。”
“稍微,些微,就你綜藝剛播那陣兒。”
阮阮想了想,把自己臉上的面膜貼平整:“我那時候,有人來接機,好些人呢,可能有幾十個。”
她說完,就笑了,挺不好意思的,按着自己的嘴角,防止面膜發皺。
剛選秀完的時候,也有人接機,但她們節目糊,刨去媒體什麽的,來的粉絲也就十來個,而且當年不像現在,航班信息什麽的滿天飛。
“她們跟你說啥?”吳玫也跟着樂。
“嗯,”阮阮臉紅了,“讓我注意身體,嗯,還給我寫信,都在我衣櫃裏,有個粉絲說,她以後要當經紀人,畢業了跟着我。”
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吳玫美滋滋地想了想,倆人又并排躺在床上,伸着小腿消水腫。
忽然,她翻身,趴在阮阮旁邊:“你說你當年怎麽不跟施然炒CP呢?”
“我?”阮阮愣了,又重複,“我啊?”
然後她笑了,吳玫也笑了,兩個人就看着對方笑,覺得很荒謬。
吳玫笑得口水都快包不住了,笑完了,下巴枕在阮阮的胳膊上,眨巴眼睛說:“說真的,這個組裏有施然,你說她還記得你不?”
“不知道,應該記得吧,才兩年。”阮阮偏頭想。
“你倆上過節目,你在組裏多巴結巴結她呗,”吳玫認真出主意,聲音小小的,“你總不樂意搞這些,你說,哪有你這樣的,圈裏混這麽久了,東西眼看着都拿手裏了,又跑了,你就真不想紅啊?”
沒人不想紅,紅了才有9點的化妝時間,有專門的休息室,有自帶的廚師。
阮阮枕着自己的手背,沒說話。
“唉。”吳玫怼怼她的肩膀。
“嗯?”
“快開機了,去上個香。”吳玫提醒她。
“哦對對對。”阮阮穿着睡裙起來,一邊穿拖鞋,一邊反手紮頭發。
手忙腳亂下,拖鞋穿反了,她換過來,又是笑:“唉,傳出去人家會笑我們吧?”
劇組開機通常要上香,不過是在開機儀式上,由主創人員一起。阮阮和吳玫從來沒有上過香,因為她們從來沒有當過主角或者重要配角,有次阮阮跟吳玫在樹下站着,看別的劇組開機,随口說了一句,咱倆什麽時候能參加開機儀式,也去上個香。
吳玫腦筋轉得快,說咱們自己在家上呗,她說,我們一直那麽糊,可能就是拜神拜少了。
于是她請了一尊神龛,放置在餐廳旁邊,每次她倆上戲,都要拜一拜。
後來這個小小的儀式感,變成了習慣,裝的小演員對拍戲的虔誠與憧憬。
阮阮燃起一炷香,吳玫在旁邊笑着祝她。
“《神秘嘉賓》開機大吉。”
臺下的閃光燈與快門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張清冷得如白瓷一般的臉在煙霧缭繞中擡起來,三拜之後,施然将手上的香插入香爐中。
背後是三人高的幕布,上面寫着主創信息,以及巨大的劇名,臺上羅導與女主角施然并排而立,臺下烏壓壓的人群,人頭攢動地看這場開機儀式。
“開機大吉。”施然冷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