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天黑得像扣了個鍋蓋,樹影裏有知了的聲音,淩晨的風最是涼,阮阮和吳玫拖着黑色的現場箱,拿了個現場椅,便往化妝間趕。

已經有四五個人坐着了,正在打哈欠,夜晚的燈亮得很冒犯,眼珠子都酸了。

背後有其他劇組的假發套,吳玫有次困迷糊了,晃眼從鏡子裏看到,冷汗都吓出來過。

這次的組,連小配角的妝都化得精細而通透,阮阮清麗的臉在鏡子裏漸漸成型,她有一張天真而幹淨的臉,右眼正下方一顆小痣,不明顯,劇組化妝師通常會用遮瑕蓋住,但拍宣傳照時,化妝師偶爾也會給她透出來,有不顯山不露水的吸引力。

當她眨眼時,小痣會脆弱地顫一顫,像被人欺負了,然而,下一秒,她又笑起來,生命力十足的樣子。

很多人的吸引力在外放的一刻,而阮阮的在于回收,在隐隐約約,在霧裏看花。

五點過,妝造搞定,阮阮和吳玫趕到片場。是在常見的搭棚場地,外面的組訊牌上寫着劇組信息,阮阮她們拿着通告單進去,階梯上坐着幾個群演和前景演員,聊天等着開工,院子裏架了個天幕帳篷,下方幾把休息椅,有助理提前來占地兒,吳玫把阮阮的椅子貼着後面放,旁邊擱着她的現場箱。

畢竟劇組除了主演以外共用一個休息室,如果人多,就不跟她們擠了。

由于第一天要拍的是夜戲,倆人幾乎要等一整天,便很松弛地坐着吃東西,翻翻劇本對對詞。

九十點鐘,空氣裏蒸起來了,吳玫掏出小風扇給倆人扇風,順便用氣流趕蚊子。

她們不用花露水什麽的,因為之前有個演員說對戲的小配角身上花露水味兒太嗆,對不下去戲,讓換了。

十點半,片場傳來隐約的對講聲,有兩輛gl8開進來,幾把傘支着主演進片場,臺階上坐着的群演站起身,讓開,來去匆匆的碎步從那時起便沒有停過。

旁邊的特約群演一邊啃面包一邊看傘下的人,小聲問:“是施然嗎?”

另一個人說:“不是,施然有房車。”

在影視城,每個劇組的房車車位是有定額的,通常只有男女主才能開進來。

十一點四十五,一輛黑色的房車緩緩駛入,後面還跟着一輛商務車,靠近邊緣停下,阮阮把劇本放到膝蓋上,支着腦袋看。商務車上下來了幾個人,應該是施然的執行經紀、化妝師、發型師、造型師,這基本是一線明星的标配,施然還沒帶貼保。

不過沒想到的是,線下活動經紀人以及宣傳也跟來了,應該是因為是第一天進組,要就花絮和宣傳方向跟劇組溝通。

他們幾個回着消息先進場,然後房車的門才打開。一左一右兩個助理等在車邊,一個拿着劇本等資料,另一個背着水壺,支開一把大黑傘。

看不清施然是怎麽下來的,先看到了一雙長腿,穿着寬松的黑色休閑褲,上身是超短款的黑色抽繩連帽衫長袖衛衣,說是衛衣,其實只能算個袖套,裏面搭了一件緊身背心,外套和背心的交界之處,雪白的胸脯露出來一小片,凹凸有致,豐潤和陰影處的比例剛剛好。

外套的抽繩搭在胸前,随着她的動作一搭一搭。

傘壓得很低,只能看到她拿着一杯咖啡,手指白皙又細膩,不沾陽春水的樣子。

她們動靜不小,卻沒什麽人說話,風一樣地就走進去了。

過了會兒,片場的對講聲又響起來,演員副導演出來跟場務說,把門口的代拍趕一下,跟粉絲說不要圍着,別影響拍攝進度。

開一天機就是燒一天的錢,劇組從施然進場之後,才真正緊張起來。

吳玫撓撓頭,對着阮阮說:“好吓人啊。”

她基本沒到這類頂流跟前晃過,不由自主地蹲下來,咧着嘴“嘶”一聲。

在幾天前,她對于“紅”的想象,不過也就是幾十個人接機。

有時候,吳玫覺得,“真人秀”是最虛假的東西,鏡頭事無巨細地告訴你,這些明星都是普通人,她們一樣睡眼惺忪,一樣灰頭土臉,一樣打着哈欠吃早餐,一樣笑得見牙不見眼,很容易給人“我們都一樣”的錯覺。

直到親眼看到,才知道不一樣。長相和長相不一樣,氣質和氣質不一樣,時間的價錢不一樣,被保護的程度也不一樣。

所有的目光都在說,她身上有金箔。不,金箔算什麽,算上作品和商務,她身後背着幾個億甚至幾十億的利益牽扯,怎麽可能和普通人一樣呢?

吳玫揣着手蹲在現場箱旁邊,忽然就頹了。

真想紅啊。

聽說施然的房車上還有制冰機。

上午她們打了會兒牌,中午劇組搭放餐帳篷,群演排隊去領盒飯,吳玫也替阮阮去領了兩份,她們的和群演不太一樣。不過主演的就更不一樣。

施然收工出來,去房車上吃,過了會兒助理小林拎着垃圾下來,那時阮阮還坐在休息椅上扒拉盒飯。

“垃圾桶在那邊。”阮阮指了個路。

“謝謝啊。”小林沖她笑。

“你們吃完啦?”阮阮問。

“施老師吃完了,我待會兒,”施然吃的是輕食,小林不想跟着吃,想自己點外賣,又不知道吃什麽,看一眼阮阮的餐食,“是有丸子嗎?”

“牛肉丸,”阮阮讓她看,“不過有點涼了,你要是去領得快一點。”

她看小林挺累的樣子,又把小馬紮遞給她:“你坐會兒吧。”

小林正好嫌房車裏悶,坐下來搜外賣。

等飯的過程中,她們聊了聊,小林挺同情阮阮要等到晚上,跟她說休息室挺涼快的,還沒人,下午這太曬了,去休息室裏應該要好點。

阮阮笑着謝過她,送了她一瓶從家裏帶來的酸梅湯,自己熬的,特別解暑。

下午施然準時開工,衣服已經跟着劇情又換了一身。太陽的光暈追過來了,阮阮她們便搬去休息室,仍然看看劇本,玩玩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坐到骨頭都僵了,阮阮站起身活動活動,發現在休息室的角落裏,竟然也有一個佛龛。

她歪頭看了看,見香快倒了,本能地伸手扶一把,把香給扶正。

拍拍手上的香灰,她從休息室出門逛一圈,離片場稍近的道具處裏人來人往,阮阮坐在沙發上,仰頭往正在拍攝的A組看,只能看見掌機老師、跟焦員還有黑乎乎的機器們。

片場氛圍不是那麽嚴肅的時候,她們偶爾也能竄到監視器跟前去看兩眼,前提是跟掌機老師關系不錯。

羅導和施然的組沒什麽人敢湊上去,但也不乏像阮阮這樣,在外圍溜達的配角。

忽然聽見那頭傳來隐隐的騷動,阮阮抱着抱枕坐在沙發上,看見演員副導演急匆匆跑過來,快速掃一兩圈。

“怎麽了?”道具老師問他。

“我手機呢?”演員副導演急得團團轉,在自個兒身上摸來摸去。

“你剛還在這打了電話吧,找找。”道具老師勸他別急,又問,“咋了?”

“換人,換人,”副導演撓下巴,心焦眼辣的,“跟施然對戲那女的,說噴了香水,施然對那裏面什麽東西過敏,制片不讓耽擱,說立馬換人,我得找手機打電話不是。”

“哎喲喂這。”他臉皺成包子,忍不住抱怨,“好端端噴什麽香水兒啊她,還噴老濃了,哎喲喂。”

找不着手機,他急得要死,要奔去休息室喊人,是個工具人角色,也就過場戲,正臉都帶不到的,看誰在,拉過來吧。

忽然有一把清涼的聲音。

“導演,我現在沒戲,我化好妝了,沒噴香水,而且,我花露水都沒抹。”

副導演看見沙發上,怯生生的阮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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