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吱呀”一聲,門開了,施然将眼神從阮阮抵着門的膝蓋上收回。

小區算是這邊的高檔,只是家具家電有些顯舊,屋裏很幹淨,一看便是勤打掃的,阮阮順手将玄關的吸塵器扶正,蹲下給施然遞拖鞋。

她見施然微微俯身,手本能地一撈,卻沒打算握到,支着的手指在空氣裏摩挲兩下。

阮阮擡眼,施然的手指就在自己眼睑下方,仿佛不當心便可以摸到眼下的小痣。

嘴角輕抿,阮阮低頭,慢吞吞地把頭發挽到耳後去。

然後貼着牆面站起來,看施然收回手,換鞋。

吳玫又不在,小林也沒跟上來,因為施然的這輛商務車車牌,跟拍的都很熟悉,如果停在這個小區不太方便,小林便跟着司機出去兜一圈,順便買點水果。

施然走進去,豎着右手,左手掌心微微蹭右手的掌根,她很有禮貌地沒有打量別人的住所,冷淡地等待阮阮放好東西,領她進卧室。

她的發型還沒拆,是半編發,散着的那邊微微卷曲,襯得眉目更加疏離,編起來的線條卻很幹淨,灰色的襯衣松垮垮搭在她身上,連光影都似輪廓燈。

卧室比外面涼快一些,空調聲有點大,阮阮檢查了一下遙控器,确認在26度左右,然後将施然請進去,指指角落的紙箱,小橘和三個寶寶睡在裏面。阮阮放輕動作,沒拉開窗簾,只打開落地燈,暖融融地望着紙箱。

施然到她旁邊蹲下,三只寶寶貓不知是眼睛沒睜開還是在睡覺,一個疊着一個趴着。

“你接生的?”施然輕聲問。

“我請小區裏的寵物醫生來了,我不敢看。”阮阮老實答。

吳玫看了,說生下來像耗子,毛濕乎乎的,還是醜的那種。

施然吸了吸鼻子,偏頭:“怎麽生出了黑色的?”

“它爸爸是黑的吧,可能。”

“但還有一只白的。”

阮阮點頭:“它爸爸可能是白的。”

略微紊亂的氣息聲,她又聽見施然笑了,随即收回,冷淡地望着她:“你聽聽你在說什麽。”

阮阮詫異地睜了睜眼,感官沒出錯的話,施然在跟自己開玩笑?

心裏咕咚咕咚的,像在舔一顆冰糖。阮阮動了動嘴唇,藏着笑,手搭在紙箱邊緣:“那它爸爸是黑貓警長好了。”

有黑有白,很合理吧?

“和你一個警隊的?”施然望着小貓,問。

這話低低的,比落地燈拓下的影子還要碎。

偷嘗的冰糖猝不及防地咽到喉頭,像是卡在心裏,梗得脹痛,可它又實在香甜,讓人想要多卡一會兒。

“嗯?”施然沒等到回答,手托腮,側臉轉向阮阮,字節從鼻腔裏哼出來。

她曲起的手指很随意,第一時間掃一眼阮阮下巴的眼神也很随意,但阮阮當時只有一個想法。

施然這樣,不怕別人親她嗎?

有幾個人能抵抗施然的追問呢,尤其是在燈影下。

阮阮閃兩下睫毛,也和施然一樣,用手托腮:“你這是在逗我嗎?”

她注視着小貓,綿綿地問。

施然笑了,站起來:“出去了。”

不打擾小貓了。

來到客廳,倆人都放開了手腳,施然坐在沙發上回小林的微信。

阮阮給她倒水,問:“紅豆薏米水可以嗎?這個祛濕,很好喝的。”

“謝謝。”施然點點頭,小林打來電話,她接起來,聽了幾秒,淡淡道:“不想吃輕食了。”

“也不想。”

“不想吃。”

“不好吃。”

“很膩。”

“沒胃口。”

她就細碎地說了這幾句話,右手摸了摸剛卸完妝的皮膚,睫毛垂下來。

“随便買一點吧。”最後她妥協,挂斷電話等小林來接她。

阮阮坐在她身邊,捧着紅豆薏米水喝,眨了眨眼,軟聲問:“你……不知道吃什麽?”

“嗯。”施然小臂搭在扶手上,還在思考。

阮阮忽然覺得她很可愛,明明挂斷了電話,正常人應該告一段落了,可施然卻特別像端正的好學生,打了下課鈴依然要将這道題解出來。

她用清純又厭世的臉在解“今晚吃什麽”這道題。

阮阮忽然在想,施然是不是很愛吃啊?饞她的酸梅湯,又總吃道具。

……

可她看了看施然,無法将這張臉與“愛吃”兩個字聯系在一起,哪怕單個字分開,也不行。

阮阮遞給她一個香蕉,施然接過來,剝了,慢條斯理地吃。

阮阮杏眼一眨,望着茶幾笑了。

施然看向她,阮阮挂着未散的笑意說:“我給你煮燙飯吧,你有沒有胃口?”

“燙飯?”施然眉尾一動。

“嗯,你吃過嗎?”阮阮用無害的眼神引誘她,“我老家愛這麽吃,用煮的西紅柿湯或者別的什麽湯,把剩飯煮進裏面,再加點碎肉,很香的。”

“噢,如果你介意吃剩飯的話,就算了。”

施然輕聲說:“不介意。”

那就是要吃咯?阮阮心裏笑了一下,去冰箱裏拿出昨天剩下的西紅柿蛋湯、剩米飯還有鹵牛腩,再洗一小把青菜,熟練地在案板上動作起來。

施然給小林發微信,然後垂下手,從客廳裏看阮阮。她個子不高,應該也就165的樣子,在廚房裏很松弛,是懂得常年投喂自己犒勞自己的那種松弛。

施然也會做飯,而且做得很好,是為了拍綜藝拿廚師身份特意去學的,但每次做完她都沒胃口,只坐在一邊喝水。

這便是廚師和日常廚房使用者的區別,阮阮做飯時有對享用它的期待,西紅柿的香氣熬出來時,她脖子上的美人筋稍稍一動,幅度微小地咽了咽口水。

施然又習慣性地用右手掌根輕輕揉左手手腕,碾着旋轉半圈,又轉回來,再握住手腕,用大拇指自下而上地推過去,從手腕的血管處推到手心兒。

“好了,來吧。”

十多分鐘後,阮阮捧着熱氣騰騰的燙飯出來,用了一個不太大的搪瓷碗,像八九十年代的風格,再遞給施然一把勺子。

顆粒飽滿的米飯,吸夠了鮮香開胃的湯汁,碎肉拌在裏面,若隐若現,對于貪吃的小孩兒來說,無異于隐藏的寶藏。

北城的小孩兒最喜歡這麽吃,哪怕挑食的小朋友都能來兩碗。

這類家常菜在飯店肯定是沒有的,更推崇健康飲食以後,普通家裏也不太會做,因此,有些飯菜的味道是帶着年頭的,看見它,耳邊便仿佛有爺爺奶奶搖着蒲扇時扇的風。

施然執起勺子,嘗一口,很入味,很好吃。

阮阮彎着眼睛笑,坐到她對面一起吃,倆人一人一碗,一邊說話一邊吃,很快便用完晚餐。

施然想幫忙洗碗,阮阮濕着手用手腕将她抵出來,施然無事可做,便走到餐廳旁,看阮阮和吳玫供奉的神龛。

她們不是日日上香,今日便沒點,佛像前面只有泛黃的香爐,和略微潮濕的香灰。

施然雙手交叉在身後,随意看了兩眼,小林來接她了。于是便跟阮阮道別,阮阮用紙巾擦着手,将她送到門口。

“明天見。”施然淡淡一笑。

“明天見。”阮阮綿綿一笑。

商務車平穩地行駛在不算寬闊的道路上,路燈勻速後退,和樹影糊作一團。小林撐着塑料袋,給施然介紹自己買的水果,又說她不咋會挑,買不到阮阮那麽甜的。

這話本來還應該有個名字,“買不到阮阮那麽甜的橘子”才對,省略了兩個字,好像在說,甜的是阮阮本人。

香香的,軟軟的,剛出爐的小面包,任何人都會喜歡。

她本以為施然不會搭話,卻忽然聽見身後一把積雪似的聲音。

“阮阮的老家是哪兒的?”施然側頭望着窗外,臉部線條十分美好。

“好像是……泰州。”

“幫我查一下,”施然頓了頓,“泰州有吃燙飯的習慣嗎。”

她沒解釋,小林也沒問,拿起手機便開始搜索。

車外霓虹閃爍,連車窗都被裝飾得五光十色。

五分鐘,十分鐘,十二分鐘,小林擡起頭來,左右搖:“沒有。”

泰州沒有燙飯這種做法,吃燙飯恰好是北城的飲食習慣,而在北城長大的是施然。

是屢次被阮阮精準地摸清喜好的施然。

施然冷漠地眨了眨眼。當初在綜藝的最後一期,自己曾經意味深長地問身為警察的阮阮——

“你說,有黑警的可能性嗎?”

所以,燙飯到底是誰從小愛吃的呢?小貓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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