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阮阮第一次确認自己對施然動心了。
沒有人會不為這個場景心動吧?清冷如谪仙的人說,因為跟自己發生關系而開心,哪怕只有一點點,都是她反叛天庭的證據。她的表情不帶任何親昵,卻顯得話語更加誠懇。你看,連神色都沒有絲毫讨好的人,更沒有矯飾字句的必要。
施然真的是大佬,她對一切都坦然,一切都氣定神閑。聲色在她眼裏是塵埃,她想要塵埃落定。
阮阮臉紅了,飛快地眨兩下眼,低下腦袋:“那你就找我。”
她不像施然,說不出開心不開心的話,只是說,希望施然找她。
施然點頭,挽起耳發,吃阮阮洗過的葡萄。
吃完飯,施然帶阮阮化妝,從專用電梯刷卡到9樓,是化妝師Sylvia的房間。她和其他工作人員的不在一層,也是較大的套房,進去才知道,客廳幾乎被改造成了妝造室,空氣裏滿滿當當的護膚品和化妝品的香味。
正對着沙發的地方擺成梳妝臺,長方形的雙排燈鏡,潔白的臺面上列着密密麻麻的化妝品,旁邊是一個小型冰箱,收納需要低溫保存的護膚品,地上攤着幾個行李箱,角落裏還摞着幾個沒打開的,明媚的光線自陽臺抛進來,将高矮不一的瓶瓶罐罐反射得珠光寶氣。
原來每次施然都是在這個房間做好妝造,難怪下車便可以直接開工,只用帶一位跟妝助理。
阮阮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不動聲色地打量。
都說娛樂圈是一個階級屬性很強的圈子,很多時候便體現在隐蔽性。身處其中的人都只能了解到冰山一角,其餘的地方被藏在簾子後面,群演住不了跟組配角的房間,小演員不知道腕兒們在過怎樣的生活。
她們是一尾尾泡在池塘的魚苗,卯足勁兒之後可以游去河裏,拼命躍過龍門,才能被鍍上金身。
Sylvia身上一件有點舊了的襯衣,頭發用眉筆挽着,正在喝奶茶。
挺有意思,很多做造型的老師反而穿得樸素。她沒對阮阮驚訝,想來是施然打過招呼了,只嚼兩口珍珠,跟阮阮說:“你定妝照拍了嗎,我看眼。”
“沒有,但我自己有留照片。”阮阮小聲說。她這樣的角色沒有攝影師拍定妝照,不過阮阮很細心,因為她的場次比較碎,擔心妝發接不上,每次化完妝出工,她都自己拍一張留底。
施然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擡頭看一眼翻找照片的阮阮,若有所思。
Sylvia瞄兩下就大概知道什麽樣的妝面,在梳妝臺上一一對比合适的色號,讓阮阮坐下,卡子将一頭秀發別住,露出水芙蓉一般的五官,做完簡單清潔便開始化妝。
粉撲墊着的尾指香香的,很柔軟,仿佛在精心呵護這張臉。普通的妝造老師沒有這個習慣。
微不足道的小細節,阮阮卻莫名生出自己有一點值錢的感覺。
也不知道施然在身後做什麽,阮阮動了動脖子,想從鏡子裏看她,卻只能捕捉到一小半。
身後響起腳步聲,施然過來了,倚着身子靠到梳妝臺邊,拎起臺上的一瓶礦泉水打開,邊喝邊看阮阮。
阮阮與她對視:“我會耽擱你嗎?”
“我不着急。”
阮阮雙手十指交叉,摸了摸自己的指甲。
施然沒走,就站在一旁看,阮阮便沒辦法專心,畫着眉毛也要稍稍掀起眼簾,從Sylvia的指縫裏偷看施然,眼皮一顫一顫的,睫毛掃得Sylvia有點癢。
“閉眼,別看我。”施然偏頭,輕聲說。
阮阮聽話地将雙目阖上。
她聽見Sylvia笑了,輕輕“啧”一聲。
“你好乖啊。”Sylvia一邊勾眼線,一邊跟她開玩笑,氣息噴在她頸邊。
阮阮立時便泛紅:“我沒有這樣化過妝,有點緊張。”
“不用緊張,”Sylvia說,“你很好化,很會漂亮。”
“不要太漂亮,”阮阮連忙說,“我的人設很普通的,就按之前的來就好。”
施然又看她一眼,她真的很愛表演,知道自己留妝造照片,也可以為了角色不那麽漂亮。
阮阮化完便輪到施然。阮阮半趴在梳妝臺的另一邊看她,精致無比的五官被雕塑得更立體,同樣的化妝品,在她臉上粉質卻要細很多,色號也高級很多。阮阮像只小貓,而Sylvia的手是逗貓棒,視線跟着她來來回回,從梳妝臺到施然,又從施然到梳妝臺。
Sylvia背對她,跟施然笑:“你朋友真有意思,像個小孩兒。”
施然掖了掖嘴角,兩秒薄薄的一個笑,又收回去。
時間差不多,阮阮該走了,有些遺憾不能看施然化完。她站起身道別,施然冷淡地點點頭,倒是Sylvia熱情地說了拜拜。
阮阮關上門出去,像是關閉了一個绮麗的夢。
裏面有琳琅滿目的大牌化妝品,有塞滿半個房間的華服,只驚鴻一瞥,看到了禮服長長的拖尾。
阮阮背着小包,下樓打車去片場。
灰姑娘踮起腳尖跳過一支舞,回到庸庸碌碌的人間。
片場仍舊嘈雜而忙碌,幾個相熟的群演蔫兒了吧唧地在太陽底下打牌,一個女配拿着自拍杆在拍Vlog,見阮阮來了,拉過去打個招呼,阮阮樂呵呵地笑,留下青春洋溢的面孔,随後去天幕下找吳玫。
吳玫翹着二郎腿玩游戲,見她來了,把椅子讓給她:“你昨晚為啥沒回來?”
“朋友介紹認識了個同鄉,喝了點酒,一起住賓館了。”阮阮打開現場箱,蹲下拿吸油紙。
身體裏還有一點點反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那你啥時候去化的妝?”
“老鄉就是跟組化妝師,她幫我化的,”阮阮眨眨眼,“還可以嗎?”
“還行吧,沒張老師畫得細,你小心別被看出來。”吳玫瞟一眼。
阮阮抿嘴偷笑,如果吳玫知道是Sylvia畫的,能把她吓死。
演員副導演出來喊人準備,阮阮應了一聲,抱着衣服急匆匆往裏去。
拍攝十分順利,收了三四個鏡頭便告一段落,等待轉場的過程中是施然她們拍的A組,阮阮擦着薄汗出來,吳玫遞上小風扇,倆人坐在一起吹風。
施然的房車還停在那裏,車門閉得牢牢的,仿佛從未讓阮阮登堂入室過。
十來分鐘後,一輛gl8到了,現場的演員都不新鮮,卻仍本能地看兩眼,看大黑傘烏雲一般過去,幹脆利落得仿佛踏雲梯。大黑傘便是底層演員的夢,不是買不起,而是沒有人給撐。是要自己成為齊天大聖,腳下的雲才是筋鬥雲。
阮阮無聲地笑了笑,低頭玩手機。
又要等到六七點,從來便是這樣過的。
半小時後,收到小林的微信:“你喝什麽咖啡?”
“什麽?”
“我們點咖啡,施老師問,你想喝什麽。”
一潭死水的心被扔下石子,“咚”地一聲激起淺淺的浪花,隐秘而快速地跳動。
“拿鐵,冰的,五分糖。”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仿佛在敲自己蠢蠢欲動的心。原來不一樣,從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樣。
阮阮放下手機,如同埋下香甜的秘密。
她看見有外賣小哥拎着紙袋進去了,她看見外賣小哥空着手出來了,她看見小林端着拿鐵出來了。
遞給她,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杯子上沁出細細密密的冰水珠子,阮阮伸手接過,軟聲道:“謝謝。”
不是她去送酸梅湯了,是小林給她送拿鐵了,許多改變總是這樣,細小卻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