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九十點鐘,飽餐一頓的小面包餓了,施然叫來客房服務,餐廳只有些西式簡餐。
倆人吃了兩個司康,沒有配紅茶,搭的酒店很出名的雞尾酒,甜膩又上頭。阮阮一面喝,一面看對面的施然,她仍舊一對無視萬物的眼,眼尾微微上翹,有液體折射的光暈,比方才在床上還要生動些。
阮阮又臉紅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施然說“怕她不滿意”是指她沒什麽反應,可能會令“服務方”陷入困惑和迷茫,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也很難從中獲取情緒價值,很難像施然一樣——有一點開心。
施然能為她考慮到這一點,不必再解釋什麽,阮阮就知道,在施然心裏,她們已經是平等關系。
“看什麽?”施然擡眼問她。
阮阮趴在桌子上,眨眨眼,忽然提起不大相幹的話題:“你之前說,《欲望》的導演拒絕你時,怎麽講的?”
“第一次拒絕的時候。”她補充。
施然忖了忖:“說我身上沒有欲望,演不了這個題材。”
阮阮杵着下巴:“可是,我覺得不對。”
“嗯?”
“你想演這部劇,是你的欲望,我們一起時,你身體的反應是欲望,還有我們吃飯,喝酒……食欲、性欲、生存欲,都是欲望,你怎麽會沒有欲望呢?”阮阮慢吞吞地說。
施然眉心一動。
“既然你有,”阮阮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在你身上卻看不到,這難道……”
她呼吸一滞,擡眸直視施然:“這難道不就是,《不是欲望的欲望》麽?”
施然握着酒杯的無名指一動。
阮阮笑起來,有些興奮:“施然,我覺得,你的方向錯了,你不要演別人,你演你自己。”
“那本書我看了,文裏的女主沒有具體形象,她是誰都可以。導演或許陷入了刻板印象裏,誰說藏起來的欲望才算‘似欲非欲’呢?它的表象一定是做小伏低麽?進攻的僞裝,一定是唯唯諾諾麽?為什麽不能是冷漠、淡然和無視呢?”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托着的兩腮隐隐發紅。
“這個女主,可以就是你啊,你根本不用演別人。”
就像剛才在床上,施然無聲的欲望,遠比其他的形式更動人。
施然沉默地看着對面的小姑娘,她眼下的小痣随着眼神的動作略微搖晃,咬唇笑的時候仍然有所回避,可她聊到這些,有獨具一格的生命力,眉清目秀,冰雪聰明。
“演我自己?”施然沒想過,她從來都是容器,也沒有觀察過自己。
“或許不能說是演,是做,”阮阮沉吟,“你在鏡頭裏做過自己嗎?像真人秀那樣。”
似綜藝裏的她,既保持自我風格,又将臺詞融入到生活裏。
施然垂眸,看得出來,她心動了,兩個含義都有,對這個提議,也對做出提議的眼前人。
阮阮為什麽跟她這麽契合呢?她的身體和想法,還有亮晶晶的眼神,都像在投她所好。
施然也在想,為什麽自己這麽渴望這個角色,當初在上學時,就被這個女主吸引,有沒有可能就是因為在女主身上投射了一部分自己。
掉在地上的哆啦A夢,初次嘗試的魚水之歡,電影殿堂的最高獎項,都是她的欲望,沒有人知道。
或許以後,阮阮會知道。
施然習慣性地揉揉手腕,眼神在搜索筆記本電腦,阮阮看出來了,跟她說:“也許不用修改人物小傳,你可以直接給導演錄一段casting tape.”
施然在試鏡這方面沒有常年跑組的阮阮有經驗,她向來都是被直接定下的。因此阮阮輕聲細語地幫她,施然與導演已經過了文本讨論階段,試鏡時期便是用鏡頭語言說話了,而“演自己”這件事剖析起來太懸浮,不如直接拍攝試鏡視頻。
“現在?”施然懶怠地挑了挑眉頭。
阮阮抿嘴笑:“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幫你拍。”
又是這句,“如果你不嫌棄”。第一次,施然以為阮阮擔心自己看不上她,可在阮阮要求反攻之後,施然明白了,阮阮從骨子裏就不是怕被輕視的人,她很勇于争取。
因此,小面包不過是在以退為進,對方通常會為了表達“不嫌棄”,而不怕麻煩她。
十來分鐘後,施然穿着家居服,坐在書桌旁,背後是偌大的落地窗,萬家燈火似明明滅滅的星辰,她微微側着身子,把家居服的袖口整理到日常翻卷的幅度。
阮阮用房間裏的單反架上三腳架,在離她兩三米的地方掌鏡。
她們商量過,不用說臺詞,施然先做自己的工作,然後喝一口水,再擡眼直視鏡頭,五到六秒。
“你別動,我挪一下鏡頭。”阮阮挽起耳發,躬身調整設備,她靈犀的雙眼認真極了,斂住呼吸的樣子很誠懇。
“好了。”似在用氣息親吻設備的監視器。
施然眼中暧昧流動,僅僅是一秒,又在按下錄制鍵後淡漠地垂下睫毛,神色如常地工作。
敲字、喝水、看鏡頭,高級而清冷的一張臉瞥過來,阮阮扶着設備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顫,心裏也是。
她咬住嘴唇,從監視器裏看施然,這便是頂級演員的眼神戲張力,明明視線沒有接觸,卻好似在對視。
五秒後,阮阮喊“cut”,施然收回目光,肩頸松懈下來,阮阮忽然叫她:“施然。”
“嗯?”冷月似的一個側臉,雙眼卻因為與人的交互而活了,孤獨感被卸下,月亮來到人間。
“cut。”阮阮注視着監視器,第二次說。
這次才真正錄制完畢。
她私心加了一小段施然随口應人的樣子,覺得很合《欲望》的主題,鏡頭外有人在喊她,就停留在這裏,她想要什麽,将看到什麽,任人用想象力來裝扮。
阮阮直起身子,低頭按下按鈕保存好,再交給施然,示意她讓助理剪輯一下。
她沒有把握,不知道自己出的主意算不算好,不過如果能幫到施然,她會非常開心。
拍攝完,倆人又坐在沙發上喝酒。她們現在已經能夠自如地共處一室了,不說話也不尴尬的那種,施然用手機回消息,阮阮翻看相冊裏小貓咪的照片。
一看時間,十一點多,她将手機鎖屏,放下雞尾酒。
“要回去?”施然仍然在回消息,頭也沒擡。
其實也可以不回,阮阮出來之前給小貓加貓糧了,可施然沒說話,她不好留宿。
“很晚了,如果回去沒事的話,留下住吧。”施然說。
“好。”阮阮抿唇,笑了笑。
趴在沙發扶手上刷小紅書,等困了再去洗澡。幾分鐘後,卻聽施然開口:“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啊?”阮阮眨眼,側臉看她。
“你又幫了我一次。”施然淡淡地說。
将手機放到茶幾上,偏頭看她。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不算幫了你什麽,”阮阮略感不自在,失落來得猝不及防,“你不用算那麽清楚,讓我上《神龛》,投那麽多錢,你已經很虧了。”
“你沒有自信能幫我賺錢嗎?”施然望着她,睫毛交叉。
投資固然有利益交換,可施然也從沒想過把錢扔着玩兒。
小面包最好幫她賺回來,并且,有了綠牙的入場,以及整個制作班底以及宣發團隊的能力加持,這不算特別難辦到的事。
阮阮沉默,望着她,眼睛眨一下,再眨一下。
施然收回打量的眼神,在茶幾上繞一圈,續言道:“我剛剛問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不是指資源交換,只是想送你一個禮物,最近品牌寄來不少東西,我用不過來。”
“禮物?”
“你不是說,我們是閨蜜嗎?”施然冷淡地偏頭看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