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柑橘花之章·下

12

雛田最終還是回到了那間小木屋中。

她并非無處可去。她為人女,為人姊,為人妻,為人母,如果只求寄身,可以寄托的地方簡直太多。然而茫茫天地之間,脫去一身重擔後,獨屬于“日向雛田”的地方,竟只有這間她親手蓋起的簡陋木屋。

天亮了,樹林間有鳥鳴啾啾,她趴在自己的床上,臉疲憊地埋在從宇智波家借來的棉被裏,沒有一絲振作的欲望。往日,她總是給自己打氣,應當把這座房子建得更完備些,應該去擦房梁上的灰塵,或者瞧一瞧玻璃窗安得牢不牢。

可是今天,她不想起床,不想勉強。反正人是要死的,房子也總有一天會拆掉。

有什麽意思呢?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門外的草地上,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她沒有去管。屋子的隔音很差,連野兔和麻雀在門外活動,屋裏人也能聽得清楚分明,時間久了,也就見怪不怪。

足音在她窗前停下,頓了片刻後,一股冷冽的查克拉從那裏散發出來,随即響起一聲木頭裂開的噼啪聲。

雛田忽然覺得胸口堵得難受,又向被子裏鑽了鑽,不滿地說:“……你幹什麽啊?”

那聲音從棉被裏透出,有些甕聲甕氣的,帶着一股她從小就被教育着該隐藏起來的嗔意。可是管他的。

又是一聲木頭的脆響。然後,男人的聲音淡淡地響起來:“給你做窗臺。”

白眸的女人咬了咬嘴唇,眯起眼,感覺眼眶酸酸的:“我不要你做的窗臺,走開!”

佐助的查克拉沒有分毫紊亂,仍然好端端地在那裏,伴着小刀削木頭的沙沙聲響,他用那很好聽,但更可惡的聲音,理直氣壯地說:“這塊地不是你家的,我在這裏做窗臺,你能拿我怎麽樣?”

這人的無賴讓雛田目瞪口呆,她完全忘了這句話是借用自己說過的,又氣又惱地一下子坐起來,掀開被子,一雙白眼瞪得圓圓的,沖他大聲喊:“你不講道理!”

隔着這扇開得有點太大的窗戶,她惡狠狠地瞪着窗外的佐助,他卻一點也沒生氣,用那雙俊美的黑眼睛望過來,眼神安靜,一向高傲不遜的臉上,依稀透露出幾分柔軟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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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這突如其來的凝望而有些呆了,甚至不敢将他的眼神定義為溫柔,生怕這兩個字出現在心底,就産生某種不可逆轉的改變。于是,仍舊倔強地瞪回去,直到眼睛發幹發澀,快要湧出淚水,才趕忙把頭埋在膝蓋上,用棉被抹了抹眼淚。

陽光漸漸明亮起來,佐助在她屋門前的木頭臺階上坐下來,修長幹淨的大手拿着一柄小刀,把那塊木頭夾在兩個膝蓋之間,不緊不慢地削着。

“我又不是故意在你家門口修房子的……”從門裏,傳來白瞳女人帶着一點鼻音的軟糯聲線,“是你的房子故意在我家門口。”

“嗯。”佐助從喉間應了一聲,不知為何,那明明是淡淡的回答,卻染着半分笑意。

“我也不是故意要進你的房子,”她也跟着從喉間小小地哼了一聲,任性地說,“是你請我進去的。”

“嗯。”他微眯黑眸,認真地削着窗臺的邊角。

“我……我……”雛田結巴了片刻,她一輩子沒有像今天這麽任性過,此刻好像再也找不出什麽蠻橫的話可講,有點兒郁悶地賭氣道,“我不要你的窗臺。”

“既然不要我的窗臺,”這次他卻沒有用嗯字做回答,饒有興趣地說,“怎麽不自己做一個?偏讓它空蕩蕩地在那裏,明明就是空給我看。”

“……”屋子裏的女人一陣啞然。和他比嘴上功夫,她真是一萬句都頂不過他一句。

佐助聽她答不上來,不禁微微彎起嘴角,冷淡慣了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然後,那個笑容漸漸變得沉默,變成一種藏在他黑瞳深處的憂郁,難以察覺,卻又過分喧嚣。他問:“你的病,到底是什麽病?”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許久,門裏的人才靜靜地答道:“肝癌,已經是晚期了。”

佐助放下手中的小刀,仰頭望向對面無垠的天空,目光飄到極深極遠的地方:“……嗯。”

這從喉間發出的單音節,有點艱難和堵滞,像是一種想要嘆息,卻終究壓抑回去的聲音。

13

此後兩人相安無事,各自在自己家裏,日升日落,轉眼又過了數日。

那塊窗臺裝上去後,曾經稍顯寬闊的窗戶,立刻變成了十分恰到好處的大小。

這天,雛田走出門來看着它,忽然在心裏對自己有些生氣:他做的窗臺,和自己造的窗子實在太相配了,這樣不是被他那句“空給我看”說中了嘛。

——但,到底是說中了,還是沒說中呢?女人微微垂下眼去,不敢再看了,咬着嘴唇,十只纖纖手指絞在一起。

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胡思亂想上,她覺得必須要趕快給自己找點事做,便換了衣服,打算到村子邊緣上的市集買些食物。這時,正好碰到佐助也從自家院門走出來,她趕忙微微鞠躬:“午安,佐助君。你也要出門嗎?”

佐助點了點頭,見她打扮整齊,手裏還提着一只籃子,便道:“一起走吧。”話音未落,男人便轉身向前走去,像是料定她會跟過來似的。

知曉了她的秘密之後,佐助并未宣揚出去,對她的态度也沒什麽變化,仍是這種說不清是友善,還是冷淡的樣子。

她怔了一怔,舉步跟上。

原來佐助君也是要吃飯的,她在心裏想着。——不知為何,她以前似乎下意識地把宇智波佐助當成一個喝空氣就能存活的人了。

他們仍然一前一後地走着,距離不近也不遠。只可惜太陽升得高了,雛田低垂的視野裏望不到男人的影子,只好盯自己握着籃柄的手。

腦海中的思緒,像是春空中的風筝,又漸漸飄遠。她喜歡這樣忙裏偷閑地放空心思,回憶着那些已經被別人漸漸遺忘的人和事。可是今天思考的內容,卻全是系在鴉發男人的身上,有一根韌韌的線,怎麽也掙不脫。

兩人的屋子位于木葉村邊緣,地處偏僻,附近只有一家店在賣東西。店主是個姓岩間的老爺爺,不管對着誰都是一副眉頭緊鎖的厭煩模樣,皺紋每日愈深。店鋪裏商品數量稀少,又不固定,賣什麽全憑他的高興。

雛田來這家店已有三四次了,這時一進店,便微笑着鞠躬:“岩間先生,久疏問候,您還好嗎?”

坐在櫃臺前的岩間爺爺看了看她,對她周到的禮節還算滿意,用鼻音答道:“嗯。”

佐助站在一旁,向他微微颔首,算作示意。岩間爺爺瞟了瞟他那張俊臉,仍是鼻音:“哼!”

雛田趕緊低下頭去,這時若笑出來就太不禮貌了。這位老爺爺也真是厲害,對着佐助這樣的人,竟也一點不給面子,恐怕六道仙人本尊站在這裏,他也還是會用鼻音打招呼。

雛田照例買了一些水果和現成的點心。其實也沒什麽好挑選的,店裏只有賣蘋果和紅豆羊羹。自從病後,她食量愈來愈少,本就吃不下東西;何況現在獨居木屋,生火做飯既不方便,又沒必要,便每天以這些東西湊合湊合。

這時,她轉過頭去,見到佐助提了一袋土豆和一瓶酒,連錢都已經付完了。

“佐助君要做土豆嗎?”雛田有些驚奇地問。

問完她就後悔了。因為這店裏今天只賣土豆,所以自然也只能做土豆,這問題實在傻裏傻氣的。她只是……确實沒辦法想象佐助在廚房裏炖土豆的樣子。

……嗯,希望佐助君不要聽出自己話中的這層意思。

然而她的願望顯然落空了,男人挑了挑眉,那雙俊美又帶點冷意的眼睛盯着她,盯得她臉都紅透了,一雙白瞳左右游移,卻仍然無處遁逃。

好一會兒,他才移開了那讓人心慌不已的目光,淡淡說:“那你做。”

“我……我做?”她剛剛斂起的眼又睜大了。

對于那雙秀麗眼睛裏的訝異,他權當沒看見:“聽說你手藝很好。”

說完,他就轉身向外面的路上走去了,就像是篤定她馬上會跟過來,還會一直乖乖跟到他家去生火做飯似的。雛田慌忙付了錢,鞠個躬,轉身邁開細步,噠噠地跟了過去。

男人身高腿長,才不過半分鐘,就已離開好遠,但那木屐敲打路面的聲音傳入耳中時,他卻又放慢了腳步。因此,雛田很快趕上了,仍是像剛剛那樣走在他的身後。

一邊走,她一邊有些氣惱地想,這個人未免太霸道了,他,他怎麽就覺得自己會乖乖聽話?

“……”

雛田站在廚房裏,一邊挽起衣袖洗手,一邊自己生自己的悶氣。

好吧,她就是乖乖聽話了。不過——她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這可是很不情願的……嗯,一點兒也不情願!

14

佐助面前擺着一道土豆炖肉,從海碗裏冒出騰騰的熱氣和香味,配着一碗蒸得晶瑩白潤的米飯,還有一碟切得細細的碧綠的裙帶菜。

雛田低着頭跪坐在桌子這頭,忍不住微微擡起眼,隔着蒸汽偷瞧對面的人。可是他的臉在霧氣後隐隐約約,教人看不清到底是什麽表情。

突然被叫來做飯,她在男人冷清又空蕩的廚房裏到處搜刮,拿手的傳統料理竟沒有一樣能做,不得不做了這麽一道家常到有些失禮的炖肉。對面人久久不動筷子,她心中有些失落,苦笑着想,也許并不合他的口味。

正在她這麽想的時候,佐助已經端起了碗,一言不發地開始吃飯。

雛田終于看清他的表情,仍和往常一樣沒什麽波瀾,才有些放下心來:起碼沒有露出讨厭的樣子。

佐助見到桌子對面的女人并沒有執箸的意思,但也并不催促她,只是自顧自地咀嚼口中火候恰到好處的牛肉。櫻知道他喜歡和食,一旦好不容易來到他家,便卯足了勁,挑戰一些難度堪比懷石料理的菜色,卻總歸不得要領,反倒比不上她手中做的西式簡餐。

而這道土豆炖肉,是宇智波美琴以前經常做的,此後白駒過隙,匆匆數十年,竟是在今天才再次嘗到。

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越過碗沿,望向對面安靜的白瞳女人,但見她将手指輕輕搭在桌沿,微斂下巴,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指尖,不知在想什麽。

房間的紙門拉開了一半,外面便是庭院,陽光從門外灑落進來,照亮她的一側鬓發,以及身上淺紫色的小紋和服。

“啾啾。”

幾聲鳥鳴忽然肆無忌憚地打破了這份寧靜。

一只麻雀忽然掠過鴨居橫木,撲棱着翅膀飛了進來,或許是也被煮飯的香味吸引了。它落在飯桌上,小腦袋左轉右轉,忽然蹦跳幾步,在雛田的碗邊立定,探頭去啄裏面的米粒。

“呀,”雛田驚奇地望着它,不禁笑起來,“是小麻雀,真可愛啊,你也餓了嗎?”

見她因這只小鳥有些開心,佐助寬宏大量地忽略了她話中的那個“也”字。

自從這天起,兩人似乎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每日到了飯點,她便下廚做些簡單的料理,他們一同在飯桌前對坐,閑聊幾句,或是一言不發,她有時吃上兩口,有時只是坐在那裏。不論哪種,倒都安閑自在。

唯一讓雛田有些煩惱的是,自從重新下廚後,她又不得不面臨一項教人頭疼的工作——洗碗。

說來也很有趣,她從小接受嚴格的傳統教育,凡是女孩子應該會的東西,都做得心應手,卻偏偏只有這樣家務,叫她怎麽也不能習慣。

還在閨中時,她只負責下廚,其他一應都有傭人幫忙收拾;婚後自然再沒有這樣的待遇,只能自己忍耐着清洗那些碗盤。還好年紀尚小的日葵生性懂事,經常來幫忙,能令她松一口氣。

現在,雛田又對着水池發起愁來。

佐助走過來取臺上溫着的清酒,見她獨個兒站在那裏發呆,白眼苦惱地眯着,竟好似面對什麽了不得的難題,便挑了挑眉:“怎麽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抓起洗碗布,慌慌張張地答,“沒,沒什麽!”但終究抵不過對面那涼涼的眼光,又把洗碗布放下,手指絞在一起,嚅嗫着說,“我……我不是很想……洗碗。”

這句話剛從嘴裏漏出來,她就想要捂着臉大喊一聲:天吶!

記得新婚燕爾時,鳴人也問過她這種話,那時她又自然又溫柔地笑着答:沒什麽的鳴人君,你快回去坐着吧,我很快出來啦。

可是現在!怎麽對着這個相熟不久的宇智波佐助,她的這句“不想”就如此輕易地說出來了!

天吶!她從小學習的忍耐,從小養成的賢淑,怎麽在這個男人面前,全都變成了任性!

女人那經常以溫婉微笑完美武裝的面孔,此刻完全崩壞,伴随着心裏的一連串感嘆號,露出小女孩兒般千變萬化的神情,但她自己卻還渾然不覺。

佐助那雙經常顯得意興闌珊的冷淡黑眼,此刻竟也變得興趣盎然,望着她手足無措的模樣,欣賞了好一會兒後,才道:“那麽,有一個解決的方法。”

雛田被他的話打斷了思緒,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态,急急忙忙地擡起手理了一下鬓角,垂下頭去,紅着臉應道:“請……請佐助君說說。”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他将手中的酒瓶放回臺子上,淡淡道:“猜拳。”

“……”

雛田半晌沒有答話。

這個神情冷冷的,目光冷冷的男人,沒想到說起冷笑話,也技高一籌。

“啾啾。”

那只麻雀又飛進來了。

最近它常常來佐助家做客,膽子愈發大起來,此時竟落到他的手邊,從那碟下酒的玉子豆腐上,啄起一粒芝麻,左轉右轉地用小黑豆般的眼睛瞧着他倆。

15

這天傍晚,旋渦日葵獨自一個人前來探望雛田。

自從哥哥畢業離校後,家裏少了一個能和日葵嬉笑聊天的對象,但因為顧慮父親的心情,她始終沒有提出要去與母親見面。雖然鳴人盡量經常抽空回家,不然就把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裏,但日葵近日來愈發內斂溫婉,與母親倒有七分相似,父女倆在一起,雖然相處和睦,卻總有一層隔膜。

恰巧鳴人近來實在脫不開身,不得不留她獨自在家一天,她便放下擔憂,雀躍地向村子邊緣出發,去尋一個多月沒見面的母親。

按照莎拉娜給的地圖,她穿過那條森林間的小道,拐出來便看到母親的小木屋,但見那房子雖然極小,卻板整精致,很有母親的風格,心中覺得既驚奇又有趣;走近一看,裏面黑燈瞎火,而對面的宇智波家則亮着暖黃的燈光。

佐助家院牆上的門從來不關,日葵又畢竟不像雛田那樣,從小千般規矩百般束縛,此刻壯着膽子,也不叫門,徑自走進去,想着給母親一個驚喜。

誰知她剛一拉開門,就愣在那裏,實在看不懂面前這幅場景是怎麽回事。

只見玄關對面的屏風前,個子高挑的佐助叔叔伸出獨臂,拳頭虛握,比着一個奇怪的手勢,臉上的表情好像是百無聊賴,又像是饒有趣味;而對面的母親則把兩只手指絞在一起,蹙着細細的眉,似乎在考慮什麽。

“媽媽,你們在做什麽?”日葵見母親太過全神貫注,忍不住問道。

雛田一驚,驀地轉過頭來,看到心中時常思念的女兒此刻站在眼前,驚喜萬分,“——日葵!你怎麽來了?”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麽,臉上騰地冒出兩朵嫣紅,連耳朵都羞得發熱,急忙對着佐助的拳頭伸出兩根手指,然後飛也似地跑進走廊裏,“日葵,我,我去給你拿吃的來!”

她簡直像是教人撞破幽會的深閨少女,兔子般逃得飛快,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兒互相對視。

“進來吧,外面有風。”佐助向她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淡淡道。

日葵向他鞠了個躬,然後一邊脫下鞋子擺好,一邊疑惑地道:“佐助叔叔,你們剛剛是幹嘛?”

鴉發男人向身後的走廊瞟了一眼:“猜拳。”

“……”日葵忍不住露出一個黑人問號臉,忽略一大堆槽點,順坡下驢地問,“猜拳做什麽?”

佐助身子向裏側了側,把她從玄關帶向裏面的和室。日葵昂起頭望着他寬闊的背影,那涼涼的聲音從很高的地方飄下來,似笑非笑:“輸的人洗碗。”

因為日葵的來訪,雛田早早向佐助道過晚安,帶着女兒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日葵換上睡衣,一頭紮進又白又香的被窩,美美地扭了扭身子。這床上的香味,是雛田身上特有的,她雖然不喜歡擦香水或香膏之類的東西,但天生有一股清幽微甜的體香。這股味道陪伴日葵從小長大,這時一聞到,覺得分外懷念和開心。

雛田把頭發散下來,掀開被子,和女兒躺在一起,伸出手臂把她輕輕攬在懷裏:“日葵,一個多月沒看到你了,頭發長長啦。”

“我覺得長頭發更好看,我也想像媽媽一樣留長一點。”

“……”雛田擡起手,用指尖輕輕梳理女兒的發絲,柔聲道,“日葵留長發,一定也很漂亮。”頓了一頓,忽然輕輕嘆氣,“可是,媽媽倒是希望,日葵不要那麽像我。”

女人聲音中那股若淺若深的感傷,讓日葵也不禁垂下了眼簾:“為什麽?”

雛田微微皺眉,将抱着女兒的手臂更緊了緊,答非所問地說:“你的哥哥,雖然性格調皮,但我并不怎麽擔心他。我更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寶貝女兒,只因為生做一個女孩子,今後就不得不面對更多的……事情。”

日葵默然片刻,安慰似的伸出手抱住母親,雖然年紀小小,卻像是已經明白母親話中的深意一般,認真地答道:“那些‘事情’,我一點也不怕。”

雛田怔了怔,慢慢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嘆息般地道:“那就好,那媽媽就放心啦。”

“媽媽……”日葵把頭縮進雛田懷裏,手抓着母親後背的衣服,猶豫片刻,突然怯怯地問,“你……是不是,不愛爸爸了?”

雛田閉上眼睛,鳴人的臉栩栩如生地從那片黑暗中展現出來,有明亮到讓人眼酸的光芒,像是永久照耀她生命的恒星:“不是哦……我很愛他。”

日葵也閉上眼,只依賴着母親身上的溫度,鼓起勇氣問道:“那你是生氣,爸爸不愛你嗎?”

雛田有些驚訝地笑了,但那兩只緊緊抓住自己衣服的小手,卻又讓她莫名地難過起來,默然片刻,才淺笑着慢慢說:“我想,這世界上恐怕沒有一個人,是你爸爸不愛的吧?這可是他最大的優點啦。”說罷,小心地嘆息,摸着女兒的頭,“我只是,對他感到……很慚愧。”

日葵聽着她很輕很緩,卻又太過于長的壓抑嘆氣,心裏忽然覺得有些氣惱,卻說不出來是針對誰,想了半天才撅着嘴說:“媽媽,你這樣想是錯的。”

雛田不禁莞爾,忽略心底的微微刺痛,柔聲答道:“日葵教育得很對。”

日葵繼承了母親淺眠多思的個性,聊過天後心中又像是梗着些什麽,因此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她便已經張開眼睛。

悄悄把雛田的胳膊挪開,她跳下床去,換好衣服,蹑手蹑腳地走出木屋門外。森林中清冽的空氣令人精神為之一爽,女孩踩過草坪,徑直走向對面佐助的院子。腳下嫩葉被踩碎時,散發出新鮮的青草氣息。

佐助也已醒了,正坐在池塘對面的走廊上,閑閑地啜飲着一杯清酒。他聽到孩子特有的蹦跳的腳步聲,擡頭望見日葵順着青石路走過來,淡淡地放下酒杯,道:“你醒得很早。”

“早安,佐助叔叔。”日葵向他微微鞠躬,這點周到的禮節顯然是出自雛田的教導。

行過禮後,她走到池塘邊的樹下,用一雙碧藍如洗的眼睛望着佐助,眼光幾度閃爍,突然說:“我媽媽在家裏,做什麽家務都很上手,花道、茶道更是十分精通。只有一樣家務是她不喜歡的,就是洗碗。”那瞳色是遺傳自鳴人,可臉上的神态與柔和的目光,卻與雛田像一個模子刻出來般,“可是,爸爸一點兒都不知道,媽媽也從來不對他說。”

佐助微眯着黑瞳,并不答話,臉上不見一絲波瀾,但那神情也并沒有把她的話當成童稚胡言,竟似在等着繼續聽下去。

誰知她的敘述卻戛然而止,反倒眨了眨眼睛,問他道:“佐助叔叔,你們的猜拳,到底是怎樣的猜法?”

佐助挑了挑眉,只答了四個字:“我出石頭。”

日葵臉上漸漸露出忍笑的神情,但還是一本正經地繼續問:“只出石頭,也能贏?”

她這樣問過後,男人那向來光澤凜冽的眼中,掠過一抹溫情,但聲音卻仍是那種聽不出感情的微涼:“我贏得多些。”

日葵不禁莞爾,那笑意慢慢在臉上漾開,變成一種有些感慨的柔情,看起來十分成熟,與她的年齡不太相符。

這時,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佐助身旁的和室裏。和室的裝修簡單雅致,房間正中放着一面檀木茶幾,茶幾邊角處擺了兩個白瓷盅,一邊倒着清水,另一邊盛了些谷粒。

瓷盅邊上,站着一只小小的麻雀,就是林間最常見的那種普通小鳥。它大搖大擺,像是在自己家似的,此刻正探頭探腦地飲着杯裏的水。

“佐助叔叔,”日葵有點兒好奇,像所有孩子那樣盯着小動物移不開眼,“屋子裏面這是什麽呀?”

佐助卻好像并不是很想叫別人看見它,明知她問的不是那個意思,仍舊涼涼地答道:“是麻雀。”

“……”好吧,好吧。日葵當然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這是我的,不給你玩兒。

待到雛田也起了床,三人一起吃過早飯,日葵便向佐助道別,準備下山回家了。

佐助站在自己的院門邊,在日葵走出去的時候,忽然用一種只有他倆能聽到的音量,低聲說:“其實,我也不喜歡洗碗。”說完,惡作劇般地了眼。

日葵驚訝地擡起頭,眨着眼睛看他,一張小臉上終于露出孩童般的神情,然後,竟被這個向來以冷面和嚴肅出名的男人逗得前仰後合。

終于忍住笑後,女孩向他深深地鞠躬,用一種笑意也掩蓋不住的認真,一字一句地說:“我的媽媽,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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