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睡蓮之章·中
18
宇智波佐助站在山腳下的路口邊,抱着手臂,有些不耐地皺着眉頭。
他一天沒吃飯,傍晚空着肚子下山去日向宅,還被日向花火嗆了聲,打算徑直上山回家,卻還是站在這裏等,這時越想越覺得一肚子氣:
這個女人顯然不懂“去去就回”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從清晨去到晚上,也算去去就回?
他正惱着,忽然從對面傳來一個很沉重的木屐聲。嗯,怎麽聽也得是快三百斤的大塊頭吧。
擡頭一看,卻見到是那個白眸小女人,吭哧吭哧地背着一個大包袱,弓着腰向這邊埋頭走來。
“……”佐助一臉無語,盯着她那滑稽的模樣,看了老半天,直到她快要走到自己面前,才說,“你拿了一堆什麽回來,廚具?”
雛田本來正垂着頭陷入沉思,這時被吓得哇呀一聲,後退一步,差點閃到了腰,好不容易重新擺正姿勢後,才看清說話的人是佐助,臉上神情奇妙地變了一變,然後露出笑容:“佐助君,晚上好……剛剛花火說随便我選,我就一不小心……選得有點多。”
佐助注意到她臉上奇怪的波動,暗自皺了皺眉,但目前更要緊的吐槽則是:這也叫“有點多”?
在心裏對雛田使用程度副詞的能力徹底劃下叉號,佐助微嘆口氣,伸出了手:“放下,我來拿。”
雛田有些吃驚,而這吃驚中包含了某種微妙的情緒。她笑着推辭:“剛剛花火也說要讓傭人拿,我說不用……”這句話說着說着,就看到佐助的臉越來越黑,她覺得不對,但又想不出是哪裏,不過還是很聰明地改口,“——我,我聽你的,這就放下。”
男人勉強算是滿意,忍下了按太陽穴的沖動,正在這時,卻看到她手腕上系着的防盜鎖鑰匙,步子一僵,定在原地,忽然問:“你方才見了誰?”
雛田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将手往身後藏。——可是,她又有什麽立場和理由去藏呢?——那只閃躲的手便停滞在他的視線中:“我剛剛遇見了鳴人。”
她誠實的回答,不知何故,令他驀地感到心浮氣躁。将視線從那把刺眼的鑰匙上移開,他轉過身去,一邊頭也不回地向前走,一邊冷冷道:“既是如此,你就該和他一起。”
走了兩步,他又停住了。身後沒有響起她跟随的足音,而他竟也就真的被那噠噠的碎響牽絆了腳步。——然而,他又有什麽立場和理由來等待呢?
“我們吵架了,為着寧次哥哥的事。”就在這時,她輕輕地開了口,隔着距離傳入他耳中時,變得隐隐約約,如同恍惚将至的月光,“寧次哥哥當初救我和他時,恐怕怎麽也不會料想到,他竟成了我們今後的一根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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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助沉默片刻,淡淡道,“鳴人骨子裏是個完美主義者,日向寧……你堂兄那樣的結局,是他無法接受的失敗。”
雛田聞言,冷笑了一下,笑意中卻又滿是酸苦:“一個人犧牲了生命,最後卻不過成了另一個人的‘失敗’?”
這句話在佐助聽來,無端地有些刺耳,他回過頭來,微眯黑眼,直直盯着對面的女人,聲音中帶着些譏诮:“你又如何呢?把他的自願,當作自己的罪孽,難道就不可笑嗎?”
“我……”只這一句,就說穿她的心底事。她不禁悚然心驚,暗暗穩了穩腳步,硬着頭皮反駁道,“我才不是。”
“呵,”佐助竟像是覺得有些好笑般,勾起了嘴角,望向她的漆黑獨眼灼灼亮着,“別傻了,你從來就是個不自量力的女人。”
“不自量力……”她喃喃地咀嚼着他尖銳的評語,忽然說,“不自量力,就不行嗎?”
佐助看着白眸女子倔強的臉,沉默了下去。在這片刻的沉默中,他臉上的神色慢慢從冷峻變得溫和,直到變成了一種古怪的客觀的冷漠:“既是如此,你就該和他在一起。有他的力量護着你,也就高枕無憂了。”
雛田怔了一怔,手指不自覺觸撫着那把已經被她的體溫暖熱的鑰匙,沉吟片刻,卻說:“佐助君這樣說,多半是替鳴人着想,不想我成為他人生中的第二個‘失敗’吧。”
佐助聞言,臉色驟然一變,回過頭去,邁開長腿,怒沖沖地向前走去。
雛田急忙抓起包袱要追上去,但只走出了幾步,就聽見木屐踩偏磕在地上的聲響,腳踝接着便也一歪。
她摔倒在地上,包袱也落在一旁。佐助聽見那聲音,再次停下步子,站在原地,攥了攥拳頭,又松開,冷冷道:“你回去吧。”
“我……”她咬着嘴唇,“我不要保護,不要高枕,更不要回去。”
“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我什麽都不要了。”
“說這話的人,我見得多了,”佐助勾了勾嘴角,那笑意中帶着黑暗往事的陳跡,“他們是可鄙的野心家,到了最後,什麽都想要。”
她垂下頭去,盯着自己的膝蓋,感覺眼睛酸澀,而夜色已經漸漸渲染開去,順着冰冷的路面攀上腿部的肌膚,又悄然鑽進血管:“随你怎麽想我好了。”
可是,最終他還是走回到她的面前,黑色的影子鋪蓋了她的身體與視野,黑眸中凝固的寒霜慢慢消融,而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像是黑夜的跫音,模糊一切事物的邊界:“——起來吧,東西給我拿。”
“我是野心家,”她竟有些賭氣了,緊抿嘴唇,不肯起來,“不要你來管。”
佐助望着她,嘴角露出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柔和了他臉上冷峻的棱角:“你現在分明是小孩子,還是很幼稚的那種。”
雛田愠怒地擡起頭瞪他,回道:“你才是小孩子呢!”這樣的表現,卻當真坐實了男人對她的評語。正在這時,她忽然感覺背後有什麽東西松脫了,回手一摸,頓時心裏七上八下。——老天,腰帶結散開了!
“……怎麽了?”佐助看她坐着不肯起來,又一下子露出慌亂的表情,微微皺起眉頭。
她趕緊對着佐助用力搖頭:“我……沒事,就是……”兩只手反手伸向背後,越是想快點系上,越是弄巧成拙,綢緞的腰帶十分光滑,縛結的帶締又不知掉到哪去了,越弄越亂,連前襟也有些散了。
男人這時也發現不對勁,蹲下身,越過她的肩膀,湊向她背後一看,向來別致優美的腰帶結已然不見蹤影,那丈許長的腰帶散得七七八八,雛田兩只嫩白的手在繡着淡色梅花的綢緞間隐現,僵着不敢動,連指尖都染上了淡淡的粉紅。
佐助沒想到她的和服會散,這時也有些怔住,鼻息間忽然飄入一陣微甜幽香,又略略側過眼,女人自衣領裏漏出的細膩頸項和鎖骨映入眼簾,還有因緊張而不停起伏的飽滿胸脯。那股香氣正是從她身上散出,清純但又有些蠱惑。
“請……請,佐助君……”她整個視野都被男人的胸膛和肩膀占據,只覺得自己又羞又懵,快要缺氧,從喉嚨裏硬擠出幾個字,“讓一讓……”
她的聲音又細又嬌,不知為何,聽在耳中,令他有點兒腦子發熱,忽然伸出長臂,從她腰間攬過,抓住她緊攥腰帶的一只顫抖小手:“我幫你系。”
“佐,佐助君……我不用……”雛田個子本就嬌小,這時幾乎整個人都被籠罩在臂彎裏,急得發汗,六神無主地想掙紮一下,可稍微一動,就感覺男人堅硬的手臂忽然發力,把她向懷裏攬得更緊。
那薄而漂亮的嘴唇就湊在耳邊,灼熱的呼吸噴在耳廓上,音色有些低啞:“不要……亂動。”
也許是因為整個孩提和少年時代都充斥着複仇和屠戮的欲望,他一直是個情欲淡薄的人,但這一刻卻覺得有些情難自禁。
懷中女人微帶香汗的額頭和發絲,那只發熱顫抖的手,還有她頂在自己胸前的柔軟胸脯……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日向雛田是個從頭到腳都女人的女人。而她可能從自己掌中逃逸的可能性,更令他下意識地想要抓緊。
就在這時,懷裏的人忽然沒了聲響,他從情熱中醒了醒腦子,稍微松開手臂,低頭一看,卻見雛田已經因為緊張和羞澀暈了過去。
“……”佐助只聽說過她少女時經常暈倒,沒想到現在竟也辦得到,不禁感覺好笑,看着她緊閉的眼睫,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聲,放開了手。
本想叫醒她,但想到她扭了腳,醒了也沒法自己走,他便幹脆聽之任之,把那腰帶胡亂打了個死結,将她背在背上,又把包袱挂在肩膀上,有些笨拙地向家走去。——這副樣子哪裏像當初讓人聞風喪膽的叛忍,簡直比漩渦鳴人還要傻氣。
靜靜的路上,只有雛田平穩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佐助在心裏有點兒想嘆氣,但那種感覺卻并不是郁卒,而是另一種,讓他又覺得有點兒想微笑的感情。這種心情已經從他生命中消失了很多年,久到他幾乎以為早已經死去。
“日向雛田離開他後,比原來開心多了!”
“既是如此,你就該和他一起。”
“我什麽都不要了。”
耳邊一時響起花火惡聲惡氣的話語,一時響起他自己冷漠的聲音,一時又響起雛田苦澀的回答。他的笑容漸漸隐去,黑瞳微眯,眼中思緒起伏,難以捉摸。
如果打定主意要跨過某些東西,哪怕世人都将給予錯愕和白眼,依他的性格也不會動動眉頭。
但他畢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恣肆的少年,總歸少了些什麽,也多了些什麽。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自己的宅院門口。
他正要跨過門檻,一個被草草塞在包袱頂端的陶土鍋突然掉了出來,摔在地上,從正中間裂開了。
雛田被這一聲悶響驚醒,按着他的肩擡起頭,有些迷迷糊糊地擡起頭,看到那摔壞的鍋,有些吃驚,自言自語地說:“嗯……這是我最喜歡的伊賀燒。”頓了頓,又微笑着續上,“不過,也不打緊的。”
佐助盯着那在月光下迸出冰冷裂縫的陶土鍋,眸光閃動,終究歸于無痕的冷寂:“你醒了?那就下來吧。
19
宇智波莎拉娜從任務中歸來後,看了看表,正巧再過不久就是忍者學校放學的時間了,便走到學校門口,站在大門邊上的樹下,等着旋渦日葵下課出來。
此刻門口靜悄悄的,只有樹影搖曳。她才剛剛畢業兩個月,乍一見到這曾經深覺無聊的校園,竟産生許多感慨和懷念。父親長期離家,只有母親一人操持生活,莎拉娜從小便很要強,從前上學時,每天都是第一個到達,因此這空蕩蕩的校門是她最為熟悉的。
而鄰座的旋渦博人,則正巧和她相反,天天早上都踩着鈴聲狂奔進教室,嘴裏還嚼着自家媽媽親手做的早飯。——哼,真是幸福得讓人煩。想起他,黑發的少女用鼻子哼了一聲,但眼中卻現出些許暖意。
這時候,放學鈴響了,小孩子的人流從校園裏湧出,其中一個身量不高,黑發藍瞳,正是日葵本人。
莎拉娜便走過去,對她擺了擺手:“好久不見啦,日葵!”
日葵正微微垂着頭,不知道獨個兒在想些什麽,擡頭見到她,反倒像是吃了一驚似的,眼睛眨了眨,才溫溫地笑着回道:“是莎拉娜姐姐呀,好久不見!”
兩人寒暄過後,莎拉娜便将話題引向她此次前來的真正意圖:“日葵,上次你問我要了到你媽媽家的地圖,她還好嗎?——還有,你有沒有見到我爸啊?”
日葵怔了一怔,微微抿唇。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地覺得,若是照實情回答,一定會很不妥。
思來想去,她略過了猜拳的事,略過了母親和佐助叔叔一起吃飯的事,甚至連自己可以走進宇智波宅院的事都略過了,終于找到一樣可以回答的事情,便笑道:“我媽媽很好,佐助叔叔也很好,他還養了一只小鳥呢。”
“小鳥?”莎拉娜卻好像很愕然,忍不住重複了一遍,“什麽鳥?”
被這麽一問,日葵也愣了,眼睛瞬了瞬,只好按照佐助的答法來了:“是……是麻雀。”
與日葵告別後,莎拉娜蹙着眉頭,悶頭向家裏走去。
她去父親宅子的次數,一只手就能數過來,短短幾次團聚中,從沒見到他養過什麽寵物。說實在的,可能因為他的查克拉與個性相仿,那座宅子和院子裏,甚至從沒有一只動物敢進去。可現在怎麽養起了鳥,還是只麻雀?
——連妻子和孩子都懶得管的男人,竟然跑去養麻雀?
宇智波櫻見到自家女兒板着個臉走進來,笑道:“莎拉娜,回來啦!工作交接完了嗎,快坐下來準備吃飯啦!”竟似對她的冷臉見怪不怪了。
嘛,畢竟是佐助的小孩,要是整天笑嘻嘻的,那才怪吓人的。
少女徑自在飯桌前坐下來,看着母親瘦長高挑的背影,總覺得她的肩膀又薄了些,再加上此時對父親的幾絲怨怼,心裏愈發悶悶不樂。
惱惱地用手指戳着餐桌上藤籃裏的面包,一戳一個洞。她盯着那些洞,道:“媽,我過兩天又要到外地去了,這幾天我能不能找個時間,去山上看看爸?”
櫻煎牛排的動作頓了一頓,嘟着嘴沉吟片刻,想是想起什麽似的,嫣然道:“好吧,正巧昨天鳴人和我說了,要派個人上山去給你爸爸送任務書,那就你去給他送嘛。”
這些年來,她與佐助之間,關系雖然仍是疏遠,連一句“相敬如賓”的形容都覺得勉強,但她也漸漸摸清佐助的脾氣。這個男人任誰也捂不熱,并非是對她特別冷漠;她習慣了,也就不再像年輕時那樣癡纏不休。總歸,他們之間有一個宇智波家的血脈作為聯系。
——世上的女人,丈夫哪一個也不愛,但女兒,他終究是放在心上的。
有女兒,不就是自己最好的後盾嗎?
想到這裏,櫻忽然眯眼偷笑起來:“你既然要去,剛好我也可以和你一起。這麽久沒見,還有點兒……想他呢。”
莎拉娜望着母親那仍像小姑娘般明豔天真的臉,見她想到了這個主意,顯然又是竊喜,又是嬌羞,卻還要強裝沒那麽開心,不禁在心裏覺得有些有趣。
她拿起那已被戳得有些塌下去的面包,咬了一口,被母親的明亮性格感染,想法也朝着樂觀的方向去了:父親過久了孤獨的生活,寂寞了才會養寵物,他遲早會發現,還是有家人在身邊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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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助和雛田一起在庭院的游廊前,雛田正蹲在青磚砌成的池塘邊上,向水裏撒魚食。
時至傍晚,天色已經有些暗了,白眸女人向池水中探着身子,一心望着魚兒吃食的景象,腳跟都離開了木屐。佐助站在她身邊,有點兒擔心這家夥一不小心栽進去,發間露出的一只黑瞳只盯在她身上。
這時,那只麻雀從走廊後的和室裏飛出來,吃飽喝足的樣子,在兩人上空盤旋一周,忽然翅膀一斂,輕輕巧巧地落在男人的頭頂。
人家都說,寂寞的人才養鳥和魚。
但佐助現在面前對着魚,頭頂站着鳥,卻顯見是一點兒也不寂寞的樣子。
“……”小小的鳥爪擱在頭皮上,感覺有點紮,佐助微微蹙眉,擡手揮走它,“走開。”
然而這鳥卻已經被養得膽大妄為,像是料定了佐助不會生氣一樣,扇起翅膀騰上去半米,然後又施施然落回原位。
雛田轉回頭來,見到他眯起黑眸,目中神情已有些惱了,卻還是任由那鳥兒站在頭上,不禁笑起來:“它也真是越來越大膽了,仗着你對它脾氣好。”
——脾氣好?這個因脾氣壞而聞名全國的男人挑了挑眉,她可是第一個敢用這詞形容他的。
魚食喂完了,雛田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理着衣擺。這時鳥兒已經飛下來,落在池塘邊沿,想來是男人的發型已不像少年時那樣适合做窩了。
可雛田一想起方才的場景,仍然止不住微笑。這些日子來,她心情很好,病痛也因此較少發作,與佐助日漸熟悉後,說話也自然起來。這時,便一邊撫平衣袖,一邊提議道:“佐助君,你養它那麽久了,為何還不給它起個名字呢?”
因這一問,佐助才開始考慮起這件事來。
他自小沒有養過什麽寵物,對于這類毫無用處的累贅東西,甚至可以說是讨厭。對這麻雀,起初也只是因為雛田表現得很喜歡,才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但事到如今,這只鳥已經成為了某種既成事實,那……起個名字,也不是不可以吧。
男人的目光掠過她身上的以日向家徽為織底的淡紫小紋,沉吟片刻道:“好,那就叫若紫吧。”
這是他第一次為一樣活物取名,兩個字甫一出口,竟覺得和這只平凡的小鳥,産生了一種奇妙的聯系。心中忽然因此浮現出女兒莎拉娜的模樣,連帶着生起一絲感慨和思念。
雛田并不知他心中種種所想,只是有點兒疑惑地張大雙眼,一雙瑩白瞳子向身旁的麻雀望過去,但見它左歪頭右歪腦,機靈倒是機靈,但一身麻黑羽毛,平平無奇,哪裏像源氏物語中的絕世美女,不禁覺得十分逗樂,掩住嘴笑出聲來:“看來,它很得我們佐助君的寵愛啊。”
她在全然不知的情況下,說出這樣大膽的話,日後若是反應過來,只怕會羞得鑽到地裏去吧。佐助這樣想着,從來波瀾不驚的薄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莎拉娜這時正巧走到院門外,聽到院子裏傳來一個女人和父親說笑的聲音,吃了一驚,眉心緊蹙,也不打招呼,徑自順着青石路走了進去,卻見是雛田阿姨和父親站在一起,不禁又有些怔住。
她印象裏的雛田,說話總是柔細內斂,從沒聽過這麽活潑的笑語,乃至剛剛竟然一時辨認不出。
佐助聽到腳步聲,擡頭見到女兒站在院裏的路上,有些意外:方才心中才有些念着她,她就來了。但臉上卻仍是那種冷漠的表情,方才的一絲笑容也隐去了,淡淡道:“莎拉娜,怎麽突然來了?有什麽事?”
其實他的态度已算溫和,但莎拉娜與父親許久沒見了,之前學園祭也沒說上幾句話,期待的會面卻以這樣疏離的問話開端,心中又忿忿不平起來,眼鏡片後目光斜下去,盯着地上的草:“我帶鳴人叔叔給你的任務書過來。媽也來了,提了好多東西,你過去接她一下。”
其實櫻早就着急着要跟過來,但黑發少女卻吩咐她,這次一定要站在林間路的路口,等着丈夫過去接她。
可是佐助既沒有這種習慣,也沒有這種閑情,微眯黑眸:“她病了,還是受傷了?”
“沒有病,”莎拉娜只覺胸中梗着一股氣,冷聲道,“也沒受傷。”
眼見父女二人剛打照面,話都沒說幾句,氣氛就僵了下來,站在一旁垂着頭的雛田趕忙向前走了幾步,對着莎拉娜微笑道:“不要緊,我去接櫻就好。你們父女很久沒見了,快些進屋,坐下聊聊吧。”
說着,也不回望佐助,埋着頭徑直向院外走去。方才莎拉娜驟然現身,她心中猛地生出一種害怕與羞愧之感,此時更是一點兒也不想留在這兩人之間,但覺心旌搖動,如遭狂風,連步子都有點慌張。
自己為父親設計的關卡,卻被一個外人化解了,少女一時有些無措,目光又飄回父親臉上,見他發間的漆黑眼睛望着院門,目光中的思緒誰也猜不透。
難道爸是在等着看媽進來嗎?莎拉娜在心裏犯着嘀咕。她從小和櫻生活在一起,表面性格極像佐助,但內裏還是與母親更加相似,因此同樣不能理解父親的心思,只能抓緊那些蛛絲馬跡,連蒙帶猜。
“莎拉娜,”寡言的鴉發男人忽然道,“畢業後的任務還習慣嗎?”
莎拉娜有些吃驚,別扭地低下頭去,答道:“還……還好。”
兩人心思相異,既沒敘舊,也不進屋,說過這句話後,便只是站在院子裏沉默。
不多時,雛田已經和櫻一齊走了回來,櫻左右手各提了一大兜生鮮和果蔬,雛田也幫她拿了一些,兩人笑語盈盈,櫻發女子的面容更是嬌豔明亮,滿溢喜悅之情。
這次,莎拉娜終于看清了,父親的目光,向着的不是母親,而是她身邊的另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