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39章

冷星然将喻冰放在床上, 幫她掖好被子,而後伫立在床邊,目光掃向四周。狹窄又空蕩的房間讓冷星然心頭湧起一陣難以抑制的酸楚。

為什麽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呢?

她蹲下身, 緊抿着唇,看向床上的女人。

女人呼吸平穩,睡顏安靜, 她一如從前的美好, 美好的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冷星然緩緩擡起手臂,隔空撫摸女人臉頰。

熟睡中的喻冰驀地偏了下頭, 額角的劉海随着她的動作偏到一邊, 冷星然癡纏的目光避無可避地落在女人額角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上。

只一瞬,心髒像被子彈貫穿。

冷星然瞳孔猛烈收縮,觸電般收起手臂, 腦海裏如潮水般湧入雜亂的聲音:

“冷星然, 來, 你對着你媽的墓碑說,說喻冰是無辜的,說她是受害者,你說啊!”

“然然,你告訴姥姥,姥姥該怎麽活啊?”

“冷星然,喻冰是兇手,你還護着她。她就該自覺地滾出學校,我們不和殺人犯做同學!”

“冷星然, 其實你是恨我的, 對吧…”

“喻冰,你滾, 不要再出現在然然眼前!”

眼淚滑進嘴角,化成一抹苦澀。冷星然将頭深埋進膝蓋,雙手緊緊揪住頭發,身體不停顫抖着。腦海中的聲音如洶湧海浪,幾乎将她吞噬。

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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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熟睡的喻冰猛烈幹咳幾聲。

冷星然生怕對方會醒來,氣兒都不敢喘,緩緩擡起眼眸看向喻冰,眸中滿是掙紮與痛苦。

萬幸的是,她沒醒。

冷星然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緊咬牙,雙手撐着膝蓋緩緩起身。起身的瞬間,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她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決然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随着門被輕輕關上,室內再次陷入黑暗。

床上本該熟睡的女人喉結晦澀滾動,眼角溢出淚痕。“冷星然,別再出現了。”

在樓梯口張望的江暖瞧見冷星然跌跌撞撞地從樓上走下來,睜大眼,眨巴了幾下。“她這是怎麽了?”

宋晚秋輕嘆一聲,邁着大步快速走過去,伸手緊緊攙扶住搖搖欲墜的冷星然。“星然…”

冷星然攥緊掌心,悶着鼻音。“我沒事。”

她情緒還沒整理好,眼眶紅紅的,睫毛濕漉漉挂着淚,瞳仁裏蓄着一汪水,看起來楚楚可憐的。江暖心情複雜地暗嘆口氣,而後輕手輕腳地走到宋晚秋身側。

宋晚秋和江暖一同将冷星然送回了家。之後,宋晚秋又送江暖回家。

回家的路上,江暖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冷星然很愛冰姐吧?”

宋晚秋嗯了一聲。

“那冰姐一定也喜歡冷星然吧?”

宋晚秋再次應了一聲。

“那她們為什麽要分開啊?”江暖滿心不解。

提起這個話題,氣氛難免有些沉悶。宋晚秋語氣比平時低,情緒也不是很好。“相愛和相守從來都是兩回事…”

江暖頓了半晌,五官一凝,“你們大人可真複雜,既然相愛就勇敢在一起啊。這世上,除了生死,還有什麽能阻擋有情人相守呢?”

可偏偏她們之間就橫着一條命!

宋晚秋側眸瞧她,“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下一秒,她又搖頭,鄭重地說:“希望你這輩子都不用明白。”

別墅門口,宋晚秋看着面無喜色的江暖,努力扯出一抹笑。“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見。”

“嗯,你也是。”江暖乖巧點頭。

宋晚秋才剛轉身,江暖便喊她。“宋晚秋…”

宋晚秋緩緩轉回身,江暖小跑過去,張開雙臂緊緊抱住身上籠罩着一層陰霾的女人。

“不要難過。我相信,天有道,不會讓有情人分離的。還有,我願意做你的好朋友,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好朋友。”

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昏黃的路燈灑下柔和的光,為這悲傷的夜增添一抹溫暖色彩。

宋晚秋緩緩将腦袋輕輕靠在女孩的肩上,閉上雙酸澀的眼,細細感受着懷中的溫暖。

過了足足兩分鐘,她才擡起頭,看向滿臉寫着擔憂與心疼的女孩。聲音含着笑意:“我們不早就是好朋友了嗎?”

江暖緩緩松開她,後撤半步,唇角漾起很淺很淺的梨渦。“宋晚秋,祝你做個好夢。”

“好夢,江暖。”宋晚秋微微淺笑。

淩晨兩點,烈士陵園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冷星然無力地靠在冰冷的墓碑上,思緒如潮水般翻湧。熱氣氤散在眼底,氲出陣陣酸意。

她聲音低沉而沙啞,似在喃喃自語,又似在向逝去的人傾訴。“媽,我今天見到喻冰了。她日子過得比我想象中還要艱難。她長高了許多,卻比高中時瘦得更讓人心碎,她瘦得如同一張薄紙,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吹走…”

夜風悄然拂過,吹動着周圍的樹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響。

冷星然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墓園中顯得格外清晰。“你知道嗎?曾經那麽讨厭酒味的人,如今卻成了酗酒的人。”

回憶如幻燈片般在腦海中閃過,高一那年的年夜飯上,喻冰充滿憧憬的眼神和清脆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

“希望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酗酒的人。”

心像被一只大手扼住,碾壓出數不清的酸澀與痛苦。冷星然茍着腰,手緊攥住胸口,眸中滿是痛苦。

“她以前總說,等将來工作了,賺錢了,要買一個大房子,裝成暖色調的風格,再買個搖椅擺在陽臺,把小時候沒曬到的陽光都曬個夠。”

冷星然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可現在,她住的房間連一扇窗都沒有。我明知道她是在懲罰自己,可我卻無能為力。”

冷星然眉頭皺緊,薄唇翕動,過了數秒才發出聲音。“媽,您後悔救她嗎?”

周遭安靜得像一場默劇,墓園中只有呼嘯的風聲回應着她,仿佛在訴說命運的無情。

冷星然又笑了一下,笑容中滿是悲哀。

“我知道您肯定不會後悔。因為您是一名優秀的人民警察,您心中充滿正義和善良。”

“可是我後悔…”

冷星然眼前再次浮現喻冰額角那道刺目的傷疤,心如刀絞,“我後悔那天自己的猶豫,後悔當所有人謾罵甚至毆打她的時候,我沒能緊緊護住她。我後悔自己對姥姥起的誓……”

話落,淚水奪眶而出,她挪動身子,直挺挺地跪在墓碑面前,淚眼朦胧地看向黑白照片上穿着警服的女人。

冷星然心中充滿矛盾和痛苦,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一邊是對母親的愧疚,一邊是對喻冰無法割舍的愛。

她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漩渦中,無法自拔。

月光灑在她身上,卻無法溫暖她冰冷的心。

許久後,冷星然重重磕了三下頭,“媽,時至今日我依舊無可救藥地愛着她,我知道我不孝,我知道我罪有應得。可在這個世上,除了我,沒人愛她了!我想去愛她,您能原諒我嗎?”

翌日中午,陽光透過厚重雲層灑下微弱的光芒,卻依舊無法驅散淡淡的陰霾。

宋晚秋準時出現在江暖家門口。

江暖收到消息後,“噠噠噠”地跑出來。拉開別墅門,腦袋微微探出,暗戳戳打量着宋晚秋的神情。

見對方神色輕松,昨晚陰郁的心情似乎已經恢複,她揚起尾音,“我們去吃什麽啊?”

宋晚秋嘴角含着笑意,微聳肩,“随便。”

江暖一臉燦爛地“哦”了一聲。

不久後,宋晚秋帶着江暖來到肯德基。

江暖站在門口,眨眨眼,滿臉驚訝,“你居然帶我來吃這個?”

宋晚秋雙手抱在胸前,“怎麽?不想吃?”

“想想想。”江暖連忙點頭,興高采烈地跟着宋晚秋往點餐臺前走。

宋晚秋點了兩個家庭套餐。

出餐後,江暖看都沒看套餐裏的食物,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套餐裏帶的泡泡瑪特DIMOO聯名盲盒,她激動得伸手就去拿。

不一會兒,江暖将盲盒擺在桌上,雙手放在胸前,緊閉上眼,嘴裏念念有詞,“一定要抽中隐藏款Molly!”

宋晚秋被小孩這副傻樣逗得忍俊不禁,眸光流轉,伸出自己修長的手指,悄悄将桌上的兩個盲盒拿走。

江暖睜開眼,發現盲盒不見了,眉頭皺了一下,扁着嘴,抱怨道,“哎呀,我正許願呢,你動盲盒幹嘛。完了,願望肯定不靈了!”

宋晚秋老神在在地眯了眯眼,“用不着找各路神仙,我就有辦法拆出隐藏款。”

“真的?”江暖搖搖頭,滿臉懷疑,“稀有隐藏款出現概率為1:72。你怎麽可能拆出來?”

宋晚秋唇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江暖愣了愣,好奇地往跟前湊了湊,“你有什麽辦法?”

宋晚秋單手托腮,懶洋洋地笑了笑,“你叫我聲姐姐,我就能拆出你想要的Molly。”

江暖“啊”了一聲,臉皺成一團,“不是,怎麽都想讓我叫你們姐姐啊。”

宋晚秋哼笑一聲,微歪頭,“你昨晚一口一個冰姐叫得那麽溜!叫我聲姐姐怎麽就這麽不情願呢?”

江暖脫口而出,“冰姐本來就是姐姐啊。”

“嗯?”宋晚秋挑了挑眉。

“你是我的老師嘛。”江暖抿了抿唇,眼神閃爍,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叫宋晚秋姐姐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宋晚秋見她一臉為難,興致更濃,身體微微前傾,“老師帶你出來吃飯影響不太好。所以我覺得私底下,你還是叫我姐姐會好一些。”

江暖鼻頭輕微皺起,搖頭,“我不要…”

宋晚秋将盲盒拿在手上晃了晃,威脅的意味十分明顯,“乖,叫聲姐姐聽聽。”

看到盲盒在呼喚自己,江暖沒出息妥協,唇邊兩個梨渦淺淺,露出溫軟的笑:“姐姐。”

宋晚秋輕抿着唇笑,眼神溫柔,“真乖,以後不在學校的時候,你就叫我姐姐吧。”

“知道了…”江暖輕咳一聲掩飾臉上的窘意。

“嗯?”宋晚秋微揚起下巴。

“知道了,姐姐。”江暖目光灼灼地盯着宋晚秋,雙手搓着,滿臉期待,“你快拆吧。”

宋晚秋好笑地瞥她一眼,伸出纖細指尖,輕輕拆盲盒。

江暖心提到嗓子眼,緊張地背過身,不敢再看,“你拆完了喊我…”

“瞧你那點出息。”

宋晚秋利落的拆開盲盒包裝,站起身,緩緩繞到江暖面前,将手裏的兩個Molly放在小孩眼前,“姐姐給你拆出來了兩個隐藏款哦。”

江暖愣了半晌,揉了揉眼睛,聲音裏是蓋不住地激動,“真的是隐藏款啊。”

宋晚秋聲音含着笑意,“這下相信沒有姐姐辦不到的事了吧。”

江暖重重點頭,坐回凳子上,“為了這兩個家夥,我連吃了三天漢堡。吃得我都想吐了…”

宋晚秋其實也有點想吐。

前天晚上,她看到小孩發的朋友圈,說特別想要這個盲盒隐藏款。于是,她便斥巨資買了上百份家庭套餐,好不容易才拆出這兩個Molly。

想到好友群裏,那些吃漢堡吃到叫苦連天的朋友們,宋晚秋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這些你還吃嗎?”宋晚秋沖桌上的漢堡擡擡下巴。

江暖擡眸瞥了眼漢堡,痛苦地皺了下眉,但想到是宋晚秋買給自己,她又舍不得扔掉。

猶豫幾秒,她點頭,“吃。”

宋晚秋溫柔地揉了揉小孩發頂,“不想吃就不吃了,姐姐帶你去吃其他好吃的。”

江暖依依不舍地盯着漢堡,“要不我們打包吧,我今晚吃…”

“不浪費糧食是個好習慣。”

宋晚秋提着打包好的漢堡,看向捧着盲盒滿臉春風得意的江暖,無聲勾唇。

“前面有家很不錯的海鮮火鍋,姐姐帶你去吃帝王蟹吧。秋天可是吃蟹的絕佳季節。”

江暖小聲問:“很貴吧…”

“不貴啊。”宋晚秋傲嬌地揚起下巴,“姐姐很有錢的。”

“我知道你很有錢,但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江暖低垂着頭,聲音悶悶的,“我現在還沒辦法憑自己的能力請你吃等價的飯,所以不能總花你的錢…”

“你這小孩,廢話怎麽這麽多!”宋晚秋板着臉,佯裝生氣。“痛快點,去還是不去?”

“去。”江暖連忙應。

宋晚秋和江暖來到海鮮火鍋店,店內環境優雅,燈光柔和。兩人在服務員的引領下就座,點了一只肥美的帝王蟹和一些配菜。

帝王蟹很快上桌,紅彤彤的蟹殼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宋晚秋細心為江暖剝開蟹腿,将鮮嫩的蟹肉放進她盤裏。

江暖看着面前的瓷盤,心裏滿是感動。她将心中的感動化作一句,“宋晚秋,謝謝你。”

“不用客氣。”宋晚秋笑了笑,“快吃吧,嘗嘗味道怎麽樣。”

兩人一邊享受美味的海鮮火鍋,一邊愉快聊天。江暖分享着學校裏的趣事,宋晚秋則認真傾聽着,不時露出會心的微笑。

吃完飯,她們滿足地走出餐廳。

一出門,便發現外面下起了雨。雨絲如細密的珠簾般傾瀉而下,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在地面上迅速彙聚成小小的溪流。

江暖微皺着眉,語氣裏卻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開心,“怎麽辦,我們沒帶傘哦…”

宋晚秋微揚起下巴,看了看陰沉的天空,厚重的雲層仿佛一塊巨大的灰色幕布,将整個世界都籠罩在其中。

她低頭看向身側的江暖。小孩明亮的眼神中帶着些許期待和試探,仿佛在等自己給出一個特別的答案。

宋晚秋在心底輕嘆口氣,“想不想淋雨?”

“會不會淋濕啊?”江暖抿着唇故作猶豫,眼神卻出賣了她內心的渴望。

“管它呢!淋濕就淋濕呗。”宋晚秋拉起江暖的手,帶着小孩沖進雨中。

江暖感覺到一股電流從手心傳遍全身。心口重重跳了下,數不清的悸動蔓延開來。

雨滴紛紛落下,砸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水花。雨水瞬間浸濕兩人的頭發和衣服,涼意撲面而來,可江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

宋晚秋緊緊拉着江暖的手,前傾着身向前奔跑,眸中滿是堅定和縱容,仿佛在告訴江暖,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陪伴在你身邊。

江暖跟在宋晚秋身後,眼睛明亮灼人,嘴角高高揚起。雨聲簌簌,少女的心跳聲與雨聲交織在一起,噼裏叭啦響個不停。

街上行人紛紛投來驚訝的目光,但宋晚秋和江暖卻毫不在意。她們在雨中肆意奔跑着,歡笑着,享受着這浪漫的時刻。

江暖感受着宋晚秋手心的溫度,感受着她帶給自己的安全感。雨水順着臉頰滑落,模糊了視線。她微眯起眼睛,緊盯着宋晚秋。

女人的發絲在雨中飛舞,如同黑色絲帶,為她增添了別樣的美麗。女孩心中暗生的情愫如同漫天雨絲,越織越密,越纏越緊。

江暖想,她人生中最美的不會是和誰一起躲過雨的屋檐,而是與宋晚秋在雨中手牽手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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