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38章
江暖心想, 要不去網吧喊個店員來幫忙。太亂的環境,她掃了一眼四周,果斷放棄了這個念頭, 将不省人事的喻冰丢在店裏,太危險了。
江暖站在喻冰身邊,愁眉不展。
忽地, 她想到一個人。
江暖從兜裏掏出手機, 給宋晚秋打去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江暖, 怎麽了?”
電話那頭有點嘈雜, 卻依舊能清晰聽出女人聲音裏的緊張,江暖笑了笑,“我平安無事。”
宋晚秋輕輕哼笑, 懶懶的很惬意, “平安無事打電話給老師, 難道是想老師了?”
女人慵懶的聲音湧入耳蝸,“咚咚咚”,江暖心跳劇烈得不像話。隔着手機,勇氣憑白添了幾分。她聲音軟軟的,“嗯,很想你…”
宋晚秋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嗓音帶着自己都沒發覺的撒嬌,“既然你這麽想老師,那老師明天請你吃飯, 好不好?”
缱绻的聲音将江暖胸腔撞得七零八落, 移開手機激動得原地轉了兩圈,才回了個好。
目光掃過喻冰, 她想起正事,小聲問:“我有個朋友喝醉了,你能過來陪我送她回家嗎?”
宋晚秋回答幹脆,“可以啊,地址發給我。”
江暖将地址發給宋晚秋,叮囑道:“我發到你微信了,你開車慢點哦。”
宋晚秋看着熟悉的地址,猛然想到什麽,試探的問:“你哪個朋友?是陳沐禾和林洛嗎?”
“不是,我們沒成年不會喝酒的。”江暖生怕宋晚秋誤會自己喝酒,“是一個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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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秋瞥了一眼卡座對面神色淡漠,喝悶酒的冷星然,語氣嚴肅:“江暖,照顧好朋友,我馬上過來,我到之前千萬別亂跑。”
挂斷電話,宋晚秋叫了個代駕,彎腰拍了拍桌子,“別喝了,陪我去個地方。”
冷星然懶洋洋地擡了擡眼皮,“不是說今夜不醉不歸的嗎?”
宋晚秋抿了抿唇,“喻冰喝醉了…”
冷星然愣了幾秒,神情緊張起來,“她在哪兒?你怎麽知道她喝醉了?”
宋晚秋晃了晃手中的手機,“江暖剛打電話告訴我的。”
“那快走吧。”冷星然将酒杯扔桌上,噌地一下站起身,踉跄着腳步往酒吧門口走。
宋晚秋将搭在沙發邊上的皮衣拿起來,兀自搖搖頭。這人只要牽扯到喻冰,什麽都就忘了。
宋晚秋和冷星然坐在後座等代駕。
宋晚秋看着眉頭緊鎖的冷星然,拍了拍她攥着膝蓋的手,“別緊張,有江暖在,她沒事的。”
冷星然嗯了一聲,“代駕還要多久。”
宋晚秋看了眼手機,“三分鐘。”
冷星然眼裏的哀傷,黯然一覽無遺,聲音悶悶的,“待會兒你去接她,我在車上等你。”
宋晚秋嘆了口氣,“你确定不去?”
冷星然不作聲,唇線抿得緊緊的。
宋晚秋偏頭看向車窗外,“我覺得你和喻冰就像是被擱淺在了17歲,上不了岸,也下不了海,只能困在過去的僵海裏。”
冷星然輕阖雙目,眉宇間的痛苦和掙紮快将她吞沒。
沉默了半晌,她睜開無神的雙眼,蒼白的嘴唇翕動,“我能過去的。”
宋晚秋哽了哽喉嚨,“如果真能過去,你就會和我一起下車去接她…”
“因為我知道,她過不去的…”冷星然習慣性地摸向左胸佩戴警號的位置,聲音又低又啞。
宋晚秋轉回頭,眼眶輕染濕紅,嗓音裏隐隐帶點細微哽咽,“星然,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喻冰這些年過得有多艱難,也沒人能比我明白你又有多煎熬。”
停了一下,輕聲問她:“八年了,你有沒有考慮過放下她呢…”
“不可能!”冷星然眸光一沉,挪動指尖用力戳着自己心髒,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這顆心跳動的唯一動力就是她,放棄她,我會死的。
宋晚秋的喉嚨像是被巨石梗塞着,她用力吞咽着,咬住唇,終究還是狠心說出口:“可你心知肚明,你們沒可能的…”
冷星然猩紅的眸底滿是偏執與痛楚,“沒可能我也要愛着她,守着她。直到我也死了!”
宋晚秋無力垂下頭,耳邊傳來呢喃。
“為什麽老天要這麽捉弄我們呢?我們只是想相愛,它怎麽…怎麽就這麽難啊?”
宋晚秋顫着睫毛,她也想知道為什麽。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現在的喻冰應該是一名極為優秀的警察,而冷星然會是為國争光的短跑運動員,她們定會是令人豔羨的一對佳人。
奈何,命運弄人。
不一會兒,代駕輕敲後座車窗。
宋晚秋深吸一口氣,收整兩秒心緒,降下半截車窗,将車鑰匙遞給代駕,“麻煩您稍微開快一點,謝謝。”
“好嘞。”
瑪莎拉蒂疾馳在深沉夜色之中。
冷星然渾身往下沉了一下,像是精神被耗光了,雙眸通紅,死死盯着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象。
京北,這些年來的發展堪稱翻天覆地。曾幾何時,她與喻冰一同閑逛的商場,如今已在拆遷後被更高的樓宇所取代。街邊的奶茶店如走馬燈般換了一茬又一茬,她沒再喝過奶茶,珍珠奶茶的味道早已在記憶中模糊不清。
當年,她用參加比賽獲得的獎金為喻冰買下的那件裙子,還沒來得及送出去,便被永遠地封存在箱底,現在也早已被時光淘汰,跟不上如今的潮流。那個一直渴望擁有一件連衣裙的喻冰,時至今日卻從未穿過裙子。
冷星然昏沉的腦袋裏不合時宜地響起少女冰冷的聲音,“冷星然,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利用你!”
鑽心刺骨的綿密疼意,令她無法呼吸。
冷星然緩緩擡起右手,死死攥住胸膛裏那顆早已破碎的心。
宋晚秋瞥了一眼冷星然,降下車窗,任由夜晚的冷風吹亂兩人的發。
發絲在眼前缭繞,淚珠悄然墜落。
二十分鐘後,車子抵達燒烤店。
宋晚秋看了眼緊閉着眼的冷星然,張了張嘴,使勁全身力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咬緊牙,下車,大步走向燒烤店。
江暖看見宋晚秋後,小跑迎上前,見對方眼眶有點紅,不由擰起眉,“宋晚秋,你眼睛怎麽這麽紅啊?”
宋晚秋扯了扯嘴角,“和朋友喝了點酒…”
女人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
可眼神是清明的,像是并沒有喝醉。
江暖松了口氣,“你也不開心嗎?”
宋晚秋愣了兩秒,眼睫一顫,“沒有啊。老師是和好朋友聚會太開心,所以才喝的酒。”
江暖沒察覺她神色裏的異常,“這樣啊。”
宋晚秋偏頭看向靠在椅子上熟睡的人,指尖蜷了一下,“你朋友怎麽樣了?”
江暖輕搖頭,“喝太多睡着了。”
宋晚秋走過去,盯着桌上的空酒瓶,想到喻冰以前最讨厭酒味,再一次感慨,物是人非。
“她喝了多少?”
“21瓶…”
宋晚秋怔愣一下,彎腰,伸出手,繞到喻冰腰部,想饞扶對方,江暖湊上前,“我來幫你。”
感覺在被人搖晃着的喻冰閉着眼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用力拍開宋晚秋的手,澀啞的嗓音帶着寒氣,“別碰我!”
宋晚秋吃疼地嘶了一聲。
江暖連忙湊在喻冰面前,“冰姐,醒醒,我們扶你回店裏睡覺。”
喻冰緩慢搖頭,“別動我。暈。”
江暖無助地看向宋晚秋,“怎麽辦?”
宋晚秋眉頭緊巴巴地皺着,“等等吧,等她酒勁再醒醒…”
“我來吧。”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清冷女聲。宋晚秋和江暖同時轉頭看向來人。
冷星然面無表情,“我來抱她回去。”
宋晚秋退讓到一邊,江暖堵在喻冰跟前,雙目圓睜,語氣不太友好,“冰姐說她暈,讓我們不要動她。”
冷星然情緒極差,眼底閃過戾色,“讓讓!”
“我就不!”江暖挺了挺胸脯,強拗出幾分氣勢,“你兇什麽兇!她是我朋友,我得保證她的人身安全,不能随便把她交給陌生人!!”
“讓開!”冷星然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江暖,別再說了!聽她的。”宋晚秋一把将江暖拽到一邊,臉色沉,聲音冷。
話落,周遭的空氣似乎驟然降下來幾度。
仿佛是被人兜頭澆下了一盆冰水,江暖從剛才的興奮狀态中瞬間沉入無底深淵,整顆心一瞬變得酸脹,像是塞了一百顆檸檬。
果然,她會護着自己的女朋友。
冷星然挪動腳步,蹲下身,顫着指尖将女人的帽檐輕輕往上擡了擡,收回手,目光眷戀又哀傷的看着眼前熟睡的女人。
這些年,她看到過很多次喻冰的背影,模糊的側臉,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對方清晰的面龐。
冷星然視線一寸一寸掠過她的眉、她的眼。
比17歲更漂亮了,也比17歲更憔悴了。
冷星然靜默地看了足足五分鐘,槽牙用力咬合了一下,她伸出手,一手扶着喻冰的肩,一手繞過她腿彎,深吸一口氣,穩穩抱起女人。
身體騰空,喻冰微睜了下眼,看向眼前人。
四目相對的瞬間,冷星然呼吸微窒,心髒猛地一縮,眸底染上顯而易見得慌亂與無措。
下一秒,懷裏的女人又緊閉上眼,滿臉絕望但又十分幸福,喃喃,“夢,你千萬別斷啊,讓我再看看她…”
空氣叮一聲,萬籁俱寂。
女人嗓音裏的破碎,一下一下撞進冷星然千瘡百孔的心裏,心髒像是被擊碎了,抽着疼。眼眶裏的熱意搖搖欲墜,她死死咬住唇,仰起頭将眼淚倒回眼眶。
目睹一切的宋晚秋眼眶抑制不住地發酸,吸了吸鼻子,伸手,拍了拍身側面色凝重的江暖的肩,“走吧。”
江暖聽出宋晚秋情緒低落,繃着臉,與宋晚秋走在前面,冷星然抱着喻冰走在兩人身後。
回網吧的路上,江暖後知後覺察覺到了不對,剛才冷星然的舉動和眼神都不對,根本不像陌生人。像…更像是舊情人…
舊情人?!
不是她的錯覺!
她方才清晰地看到冷星然低頭的瞬間,一滴淚,從她眼眶滾落下來,在她褪盡血色的慘白臉頰上劃下一道沁涼痕跡。
江暖恍惚了一下,震驚地睜大眼。
宋晚秋是因為冷星然對舊愛餘情未了才哭?
江暖顧不上自己的委屈與失落,滿眼心疼地看向身側神情憂傷的宋晚秋。而後,扭頭狠狠瞪了幾眼冷星然。
她轉回頭,低着眼睫,伸出手,握住宋晚秋垂在身側的手,眸光微動,“別難過了…”
宋晚秋僵愣了一下,偏頭看了眼江暖,輕搖了搖頭,“老師沒難過…”
她語裏壓抑的苦澀讓江暖心疼的要死,緊了緊手心,“宋晚秋,你還有我呢,我會陪着你。”
宋晚秋垂着眼眸,眼睛有些酸澀* ,勉強地笑了一下,“謝謝。”
網吧一樓。
江暖兇巴巴地瞪着冷星然,指着站在吧臺邊的店員,“你把冰姐交給這位姐姐就行了!”
冷星然看都沒看江暖,沖店員搖了搖頭,繞開排排機位,抱着喻冰徑直往二樓走。
咦,她怎麽知道冰姐住二樓的?
“喂!你聽不懂人話嗎?”江暖雙手叉腰,表情兇得能吃人。“冷星然,你給我站住!”
宋晚秋伸出手,拉住想上前幹架的江暖。
江暖氣得原地跺腳,咬牙切齒,“怎麽會有這種人渣啊!當着現任的面抱前任也就算了,居然還牛哄哄得私闖名宅!!我要報警!”
宋晚秋一愣,哽着聲音問,“你在說什麽?”
江暖心疼她的堅強,微踮起腳,學着宋晚秋揉自己腦袋的動作,輕揉她發頂。
“宋晚秋,別難過了。你這麽好,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她那種人不配擁有你的愛。”
話落,整個世界安靜了。
宋晚秋愈發懵了,扇動睫羽,“老師怎麽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江暖愣了幾秒,忽地想到教師這個職業的特殊性,宋晚秋肯定不能在學生面前出櫃。而且被學生看到自己戴綠帽子,有點丢面。
思及此,她将宋晚秋拉到一邊,做賊似的環顧四周,壓低聲音,“沒事的,我不會告訴其他人你喜歡女人。更不會告訴別人你被綠了!”
“我什麽時候被綠了?”宋晚秋滿臉茫然。
江暖沖網吧二樓的方向擡了擡下巴,給了她一個“你現在已經綠到發光了”的眼神。
宋晚秋思忖片刻,好笑又無奈,“我和冷星然是朋友…”
“眼睛都哭腫了,還裝…”江暖嘆了口氣,嗓音溫軟,“宋晚秋,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強的。”
宋晚秋偏了下頭,擡手揉了揉眼睛,“這事有點複雜,老師不太方便向你解釋。但冷星然真不是我女朋友,我和她是好朋友,就像你和陳沐禾一樣,你明白嗎?”
江暖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宋晚秋表情坦然。
江暖視線落在宋晚秋泛紅的眼眶上,窘然嘟囔:“沒被綠…那你哭什麽?”
宋晚秋垂下眼簾,清了清嗓子,“老師曾經和喻冰也是好朋友,後來因為一些誤會我們斷了來往。今天突然見到她,有點傷感。”
江暖怔愣在原地,倏地想到第一次見喻冰時自己只是随口提了宋晚秋的名字,喻冰便猜到她們是三中的學生。可那天她和王亞楠并沒穿校服。還有,後來每次她提起宋晚秋時,喻冰的神情都會變得有點僵硬。
這麽說來,一切就都說的通了。
江暖皺起眉頭,“那冰姐和冷警官…”
宋晚秋眸光閃了閃,“也是朋友…”
江暖輕輕嘁了一聲,歪了下頭,懶懶地提着唇角,拆穿她,“她們明明是舊情人。”
宋晚秋擡手拍了一下她後腦勺,“你這小孩不要随意揣摩大人的感情。”
江暖手揉着後腦勺,“我現在相信你和冰姐是好朋友了。你們的動作和說的話一模一樣…”
宋晚秋愣了愣,嘴角翹起淺淺弧度,“老師說過不會騙小孩的…”
江暖眼睛驀地亮了,語氣變得輕快,“所以你沒女朋友咯?”
“不然呢?我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
宋晚秋想到什麽,小心翼翼地措着辭,“江暖,你現在還小。思想和感情方面的選擇還不太成熟,不要輕易被身邊的人影響…”
江暖愣了幾秒,眯眼哼笑,“你是想說我不要被你們影響取向嗎?”
宋晚秋不自然地嗯了一聲。
江暖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宋晚秋,我是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我會分辨自己的感情。”
頓了頓,她又說:“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什麽人,但如果有一天,我喜歡上了女生,我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熱烈且勇敢的生命只有一次,我會勇敢面對自己的內心,勇敢的去愛她。”
女孩滿臉認真,神态和語氣有着不符合年齡的”老成”,宋晚秋目光複雜地看着女孩,“如果世俗不同意你們相愛呢?”
江暖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世俗不同意也不妨礙我愛她啊。這世上,沒什麽能阻攔我,除非是她不愛我,如果她不愛我,我可能會放棄…”
宋晚秋盯着地面,輕聲說:“希望你未來不要喜歡上女孩子,畢竟這條小路有點難走。”
江暖漆黑的眼注視着她,語氣鄭重,“再難走的小路也有人在上面走啊。其他人都敢走,我有什麽可怕的?而且,只有在崎岖小路上走的人多了,它才有可能變成平坦大道啊。”
女孩的話直白而深邃。宋晚秋啞然許久,洩出一聲笑,心又熱了。
江暖見宋晚秋由衷地笑了,跟着她笑。
半晌,她轉頭看向空蕩蕩的樓梯口,好奇地眨巴眨巴眼,“冷警官怎麽還不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