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童養夫
第1章 第 1 章 童養夫
一望無盡的冰原之上,沉睡着一片密林,走進林間,枝幹上凍成霜的霧凇,好似冬日裏染白的松針,大片大片白色的雪塊從雲層一躍而下,為顫抖的枝幹披上一層厚重的冬衣。
寒風呼嘯着,雪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一雙棕黑色的長靴踩上雪層,積雪很厚,直接沒到膝蓋,這人裹着襖,冷冷的冰碴子無情拍在面上,狂躁的暴風雪又一次掀開男人才系上的圍脖,露出被男人小心翼翼揣在懷中的的白色小狼。
離居所已經沒幾步路,男人将圍脖胡亂裹回脖子上,擡着手擋在胸前,雪勢的突然增大,讓男人行進得極為艱難。
“霍森,我回來了。”推開木門,屋內熱哄哄的氣息撲面而來,男人站在玄關處抖落身上的白雪,把摘下的棉帽和手套挂在門後的挂鈎上,才擡起手搓了搓凍紅的雙耳。
“汪。”
躺在壁爐邊睡覺的霍森看見男人回來,習以為常地擡起頭,敷衍地叫了聲。霍森是男人養的獵犬,身形纖細高大,身體被大片雪白的毛發團團圍住,最頂上還覆蓋着一層淡金色的毛發。
“這次出去我給你撿到個伴,這小東西運氣挺好,被埋在雪裏出不來,這大冷天,雪真是夠厚的,小家夥差點就沒命了。”男人把藏在衣領中緊閉着眼的白狼放到地毯上,正對着燃燒的火爐的位置。
那是一只渾身雪白的小狼,毛發不見雜色,抱住尾巴瑟縮成一團。
男人推測這只幼狼出生不到三個月,應該還沒斷奶,幸好命夠硬,雖遇上了暴風雪,但厚重的雪層反倒給小家夥蓋上了一層保溫罩,男人踩中小狼的尾巴時候,還有氣。
本來安靜趴在地板上的霍森聞見狼味,面色一變。
它是一只獵狼犬,對狼的氣味尤其敏銳,狼崽子被男人放在地面上,霍森看清狼崽模樣後,更是沉下臉,站起身對着地上的小白狼龇牙,狂吠不止。
男人急忙撲上去抱住霍森的脖子,進行安撫,他擋在一狼一狗中間,安慰道。
“別兇,我認得是狼,這不是改行了?”
男人的爺爺是獵戶,到了他這輩,還養了一窩獵狼犬,他靠着一把土槍,年少時還真獵成過不少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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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近兩年,野狼的蹤跡越來越少,山裏的野味也不給獵了,他就改行做了護林員。
“知道是狼你還帶回來?”霍森不解地又叫了兩聲,霍森是一名熟練的獵手,要不是男人攔着,它已經撲上去咬死了地上的小狼,人狗語言不通,但男人卻明白霍森的意思。
“這小東西看着怪可憐的,你也沒個伴,就給你玩了,等大些,再丢回林子裏去。”
霍森搖着的尾巴頓時僵硬下來,它不可思議地看看小狼,又看看男人,然後背對着護林員,露出了自己尾巴底下藏着的兩個蛋蛋。
老子是公的!不會帶崽!
“啧……不是母狼,公的。”男人咂咂嘴,若有所思摩挲起下巴,想明白自家獵狼犬什麽心思以後,他掀開小白狼的尾巴,給霍森展示白狼的性別,“不然給你做童養媳也不是不行。”
“汪……?”
霍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狗眼,聽清男人的話以後,霍森果斷扭過狗臉,先不說給獵狼犬找狼做配偶的合理性,就算退一萬步來講,它也對其他雄性生物的蛋蛋不感興趣!
最後,它一只狗也很好,不需要多一個吃白食的仇家。
“霍森真乖,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這小東西死在外面。”也不管霍森什麽反應,男人蹲下滿意地摸摸霍森的狗頭,單方面敲定,把小狼崽列入新的家庭成員名單。
“汪汪汪!汪嗚——”這小狼你從哪撿來的送回哪去,我不搭理!
屋內犬吠不止,男人只當霍森激動到狂吠,他自顧自把快凍僵小狼崽放在了火爐邊最暖和的位置,睡的還是霍森的狗窩。
小狼崽身上沒有外傷,只是屋外零下的極寒,對于一只沒斷奶的幼崽來說,實在難熬,這小家夥是生生被凍暈了過去。
見事情沒有回轉餘地,霍森板着臉,也趴到壁爐前,獵狼犬目光不善地盯着睡在自己窩裏的小白狼。小狼崽先前被男人捂了一路,身體的回暖早已讓它的呼吸平穩下來,現在只要能醒過來,就算挺過去了。
小白狼緊閉着眼,把尾巴抱在爪子中間,蜷縮成一團,像糯米團子似的,意識漸漸複蘇的糯米團吐出一個小氣泡。
被可愛到的霍森僵硬地別過狗頭,不再去看這團糯米團。
幼崽,真是擁有奇妙魅力的生物,只是閉上眼,就能讓其他生物産生憐憫的情緒,霍森确實在這團糯米糍身上看見了幾分可憐。
但……狼崽子可憐和它一只狗有什麽關系?
霍森年幼的時候,後腿曾被一只灰狼咬穿,要不是救治得當,它現在就該是跛子了,以至于後來再聞見狼的味道,霍森都只覺得牙癢。
它是獵狼犬,生來就和這片雪原的野狼群,有着刻進血脈的深仇大恨。
睡在狗窩裏的深仇大恨突然動了一下,先是耳朵抖了抖,接着,整個身體都開始抽搐起來。
“汪汪!”霍森推了推抽搐的狼崽子,狗爪才碰到白色的狼毛,小狼崽抽搐更厲害了,霍森朝着廚房高聲尖叫,沒瞧見男人出來,直接跑進廚房去拉扯男人的褲腳。
你帶回來的小白眼狼在抽,別是得了什麽傳染狗的絕症!
霍森急急忙忙扯着男人趕來,男人仔細檢查過後,他輕輕拍了拍霍森的腦袋,無奈笑道:“你離遠點它就好了,這小東西,是被你吓成這樣……”
霍森皺緊眉頭,朝着男人歪歪狗頭:“……?”
感覺自己還算和善的獵犬霍森,完全不認同男人的說法,它又把目光轉向睡在自己窩裏的小狼崽,發現那小白狼不知何時已經睜開雙眼,眼睛濕漉漉的,像含了一汪水。
糟糕……還真被吓哭了。
“別哭了,我不吃狼。”自知理虧的霍森幹巴巴安慰,它沒帶過幼崽,更不知道這種看起來才睜眼不久的,沒斷奶小狼應該怎麽哄。
小白狼還是把自己整個身體都縮在狗窩裏,不敢擡頭直面這頭剛才還在散發着惡意的獵犬。小白狼聞見過和霍森類似的氣味,在那片滿是雪的森林裏。
新環境,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讓小狼崽的安全感也如同屋外的刺骨的嚴寒一般,降到了零下。
小白狼在男人把自己從領口掏出來時候就已經蘇醒過來,但屋內暖和的環境還沒來得及讓小狼崽擁有劫後餘生的喜悅,霍森就張着一嘴獠牙沖了過來。
殺氣騰騰,吓得小狼崽不敢睜眼,只能躺在地板上繼續裝暈。
兩腳獸是危險的生物,兩腳獸養的獵犬,也很危險。
見縮在狗窩裏瑟縮成一團的小白狼不說話,霍森趴下用嘴筒拱了拱白狼的身體,它強迫白狼把埋在爪子中間的狼臉擡起來,和自己對視。
這一幕,正好被轉身回廚房拿完奶粉的男人看見,他端着一個白色的瓷碗,瓷碗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碗裏盛着冒着熱氣的奶湯,他沉着臉,把瓷碗擺到狗窩面前。
接着,男人的手輕輕拍在了霍森正拱着小狼的嘴筒上,他拿出幾分主人的架勢,裝模作樣警告霍森:“我們這地方天寒地凍,幾天都見不到一個活物,這小東西指不定就是你現在能見到的唯一同類了,你別給人咬死。”
“不嫌棄是公的,也能給你做童養媳,我們不差這口吃的。”人類總是喜歡打完巴掌給顆甜棗,男人顯然還在意霍森初見小白狼時的異樣,這小狼毛色白得發亮,再看看狼臉上楚楚可憐的小眼神,指不定在動物眼裏,還真是一頭小美狼。
可惜,動物的審美和人類不一樣,小白狼渾身一點花色都沒有,霍森對這頭白狼沒多餘想法,只覺得這東西,進了叢林都沒法掩藏自己。
“什麽同類,什麽童養媳,我是狗這是狼,狼狡猾兇殘……”霍森擡起頭白了眼把自己養大的獵戶,哦不,現在該改稱護林員了。
狼崽子沒和人類接觸過,它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但狼和狗,曾是一脈,小白狼聽見霍森的複述,不解地眯起狼眸。
把霍森的嘴筒子從狗窩裏撈出來以後,護林走開坐到沙發上,為自己打開了烈酒的瓶蓋。
霍森把目光移回到小白狼身上,這尊狼崽眼裏的兇神正正和小狼崽對視上,小狼崽眼角擠出來的淚花,因為霍森那句“童養媳”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白狼沒完全長開的狼臉上,布滿了迷茫,它感覺自己現在或許暫時是安全的,只是……不小心被兩腳獸預定成屋內這只獵犬的童養媳。
狼崽還在吃奶的年紀,想不了這麽遠的事情,白狼不知童養媳是何意,它對配偶也沒有什麽概念,它只知道自己現在很餓。
霍森周身散發着淩冽的寒意,對小白狼而言,這頭獵犬帶來的壓迫并不比屋外的森林少,白狼怯生生夾着尾巴,狼頭轉着圈嗅聞食物的氣味。
白狼嗅覺靈敏,很快找準了目标,只是因為害怕,四只狼爪各爬各的,半天也爬不出狗窩。
霍森看出狼崽子在努力掙紮出狗窩,只是這別扭的姿勢,看得霍森嘴角直抽抽。
“沒斷奶,路不會走,話也不會說,還被老頭子撿回來,糟心。”霍森抱怨,就算不差這白狼一口飯,它也已經開始嫌棄這小崽子麻煩了。
“我會說話……”小白狼其實已滿三個月,它早就過了呀呀學語和摸索走路的年紀,它的體型看上去比正常三個月大的小狼崽要小,只是因為營養不良。
說這句話仿佛用光了最後一點力氣,小狼崽又跌在了地板上,它爬不起來,小小的狼腦袋努力朝着食物的方向夠,看起來狼崽子早早就聞見了奶香味。
小白狼好幾天沒有進食,現在餓極了。
這一個多月,它的狼群遭遇不幸,狼王父親殿後之下,母狼叼着小白狼艱難出逃,雖僥幸保住了性命,但尾巴卻斷了半截,狼耳也受了傷,只剩半邊能聽見聲響。
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讓母狼沒有多餘的乳汁喂養狼崽,天寒地凍的冰原食物稀少,帶崽的殘疾落單母狼更是難以逮到獵物……
自然殘酷,母子二狼在冰原艱難流浪了半月,最終小白狼的母親還是因為一只雪兔,死在了猞猁爪下。
“嚯,不是啞巴,那還有點用處。”霍森對狼的印象很不好,它把自己擋在小狼崽和瓷碗中間,提高音量嘲諷道,“有名字嗎?小白眼狼。”
“我叫牧弋。”小白狼弱弱出聲,它還沒從饑寒交迫的狀态下走出來,幾聲狼嚎叫得像在故意哼哼唧唧。
牧弋聞見奶香味才從狗窩裏爬出來,狼崽的認知裏,只有母親能給予自己乳汁,但面前……卻只有一只想咬死自己的獵犬。
餓了太久的腦袋已經開始發昏,它雖努力瞪大狼眸,但眼前的畫面依舊模糊不清,牧弋謹慎地閉上眼又嗅了半天,确定了自己沒爬錯。
這個方向,有香香的奶味。
難道這只兇神惡煞的獵犬,也是一只剛生下幼崽的母犬嗎?
好香……好餓……
餓到發昏的小白狼把自己爬進了霍森懷裏,靠着本能,張開了狼嘴。
“靠!”這下,霍森的面色徹底沉了下來,它忍不住啐罵出聲,它的腹部正在一抽一抽地疼,它不敢置信地看了好幾眼蜷縮在自己懷裏的小狼。
小家夥還在奮力吮吸。
不能說的某個部位被已經長了牙的狼崽子扯得發疼,霍森從喉嚨裏發出低吼,它張開嘴,露出自己的獠牙,低頭準備給牧弋來個教訓。
用力吸吮但得不到乳汁的牧弋也正在疑惑,它适時松開狼嘴,擡起頭。
牧弋舔了舔嘴角,一對狼眸裏閃爍起許多小問號,霍森比它要壯實很多,它擡起頭也看不見霍森面上陰郁的表情,因為對母親的依戀,它還天真地又湊上去嗅了嗅。
“……怎麽沒奶?”
牧弋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