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生了?……我的嗎?……
第48章 第 48 章 生了?……我的嗎?……
霍森又做了個夢, 夢裏有一只在林間得瑟的白狼,白狼言辭鑿鑿,說要給自己做狼後。
夢醒, 頭痛欲裂的霍森非常幹脆地從舒适軟乎的狗窩中爬出來, 把兩腳獸貼心鋪進去的白色狼毛揉亂, 它冷着臉站在地板上, 然後伸了個懶腰。
昨天/朝着老頭哼哼唧唧的記憶還清晰地印在霍森腦海中, 獵狼犬扯了扯嘴角, 推開護林員的卧室門。
早已不是清晨,護林員沒有躺在床上,霍森輕嘆口氣,悠悠走回客廳,咬着垂下的簾布,拉開了遮住陽光的黑紗,它對自己無法實施的滅口計劃感到十分惋惜。
兩腳獸嘴碎,自家老頭更是,以後肯定少不了要對小狼胡說八道。
吃飽喝足以後的大腦重新變得理智清晰, 霍森暗暗決定,以後不會再輕易挑戰身體的極限, 管它什麽狼不狼, 白不白, 跑不跑, 首先得把自己伺候舒坦。
落跑白狼, 綁回來就是,白狼王那麽顯眼的存在,霍森都不用過多打聽就能知道牧弋的新領地位置。
它只是不相信牧弋真的會跑……毛都沒長齊的小狼,竟然敢跑。
和夢裏的白狼幽會了一晚上, 霍森回味地舔舔嘴唇,眯着眼看向緊閉的木門。
門外,是白狼向往的自由;而門內,是想化作鎖鏈永遠捆住白狼的獵狼犬。
等待白狼長大的過程還是太過漫長,它想現在就……
鑰匙插入鎖扣的聲音打斷霍森的思緒。
門突然開了。
剛拾完柴火回來的護林員和獵狼犬陰恻恻的眼神對上,他揉揉眼睛,想再細看,卻沒發現什麽異常。
方才湧現的心思被獵狼犬按回心底,霍森看見護林員喜出望外的表情,斂好神色,起身朝着護林員走去,用腦袋去蹭兩腳獸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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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恢複了,今天生龍活虎的。”護林員把手放在霍森主動探過來的腦袋上,捏了捏獵狼犬立着的耳朵。
剛才果然不是被光晃了眼,霍森又在打什麽壞主意……護林員掃了眼霍森身上不小心沾上的白色狼毛,覺得自家獵狼犬很有可能是想再出趟遠門,把逃走的狼叼回來。
健康的戀愛固然重要,獵狼犬愛上狼,本身就足夠畸形,護林員毫不介意霍森把小白狼揍個半死。
“想做什麽就去做,只是悠着點別把小白眼狼弄壞了。”木已成舟,但護林員還是無法接受童養媳爆改童養夫的事實,養狼的這一年,他沒少看白狼窩在霍森懷裏撒嬌,白狼還嬌氣得沒有霍森就睡不着。
好在睡醒以後的霍森,無論是眼神還是身體狀态,又都讓護林員重新燃起希望。
小白眼狼只能是童養媳!!!
霍森朝後退了兩步,躲開護林員伸過來的手,獵狼犬滿臉詫異,它震驚于老頭怎麽這麽快就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一人一犬的腦電波完全沒對上,兩腳獸想到霍森要去教訓白狼,龇着大牙,樂呵呵把霍森昨天晚上吃剩的肉條端出來,擺到霍森面前。
“先吃,吃完了咱再慢慢想。”
霍森面無表情盯着比起昨晚又壘高兩層的肉條,毫不懷疑老頭是想把自己喂成一個煤氣罐。
“汪嗚。”太多了,浪費。
“不夠吃?沒事我還能再給你切點。”
霍森連忙叼走食盆,生怕兩腳獸又壘兩層鮮肉上前,它昨天只是一時失态,真的不用刻意愛護關懷。
兩腳獸笑笑,朝霍森喝水的小碗裏加了一勺清水,緩緩解釋。
“最近刷到許多精致的寵物食物擺盤視頻,有點沒忍住。”
……難怪會把肉切成這麽碎的小條。
兩腳獸總是喜歡想一出是一出,霍森見怪不怪,開始享用美食。
不用親自捕獵的生活果然安逸,霍森盯着牧弋的時間過長,都快忘記了自己是有人喂養的獵狼犬,它本來也不需要自己去捕獵。霍森就水嚼肉條,味蕾炸開的盛宴又讓它控制不住想起不知逃到何方的牧弋,眼神倏然暗下。
臭小子,有本事一輩子都別回來,跑遠點,別讓我逮住。
霍森壓下想要即刻把牧弋捉回來的沖動,它最多忍到來年春天。
牧弋要是敢帶一窩狼崽子回家,它就把白狼腿咬斷。
坐回沙發上的護林員聽着霍森把肉條嚼出骨頭聲響,笑得愈發張揚。
這才是他所熟悉的獵狼犬,讓個小狼崽子給睡了,是意外。
——
白狼準備開啓的曼妙狼生中道崩殂,牧弋不知第幾次陷入昏迷,狼群逐漸習慣牧弋偶爾的脫線行為,它們已經能平靜地圍住白狼開始享用宴席。
“它天天搗鼓啥呢?”阿野剛吃完一只田鼠,它大膽地踩住牧弋蓬松的狼尾,繞着白狼聞了好幾圈,昏睡中的牧弋都毫無反應。
“狼後跑了,還在傷心吧。”阿斯不确定地回道,它一共就只見過兩回狼王失态,還都是同一只狼後。
“離小狼王腳邊的紅果子遠點,這東西吃了就暈。”貝塔露出痛苦的神色……它就不該吃牧弋遞過來的任何漿果。
“……我們老大當年也就郁悶了兩天,小狼王天天尋死覓活,果然不行。”
“再敢提一句,你就可以瘸着後腿去找霍森了。”
黑歷史被反複掀開,好脾氣的安德臉色越來越差,它也想把灰狼的腿咬斷。
無論是瘸腿還是去找霍森,都不是什麽好事情,阿野合上狼嘴,咬住自家弟弟的尾巴,把狼拉到一邊睡覺。
新領地紛争不斷,牧弋再睜眼,只看見卡羅趴在自己面前,灰狼用兩只前爪摁住一根血糊糊的骨頭啃咬,咔哧咔哧的碎骨聲格外清晰。
着實讓狼害怕。
“你吓到我了。”牧弋巴巴開口,但卡羅顯然不信,它把自己才埋好的骨頭刨出來,叼到牧弋面前。
“再委屈一點,語氣有在狼後面前的三分真摯,你就能騙到我了。”
“我從不騙霍哥。”牧弋堅定反駁。
“那個紅色的果子比肉還好吃嗎?”卡羅還是停下了啃食骨頭的動作,它不理解牧弋這種反複自我傷害的行為,紅色果子吃了不止會昏睡不醒,還會頭疼。
“……挺好吃的,不過吃完了。”牧弋把眼神轉向其他地方,沒看見安德,也沒發現其他灰狼的身影,“它們呢?”
“早上又有狼群趁着你昏睡來挑釁,貝塔它們驅逐完群狼以後,順帶去标記和巡視領地了,我留下看着你。”卡羅見牧弋天天吃完紅果倒頭就睡,發出沉重的感慨,“小狼王啊,狼後跑了傷心歸傷心,但你再不搭理我們死活,我們就真要被其他野獸殺死了。”
“霍哥沒跑,它不會離開木屋……它只是不想和我走。”這句狼嚎不複往日激蕩,牧弋平靜的語調驚得卡羅放下嘴裏的骨頭,轉而站起身圍着白狼上下打量。
“果然毒果子吃多了是會壞腦袋。”
牧弋被噎了噎,重新板起臉,它站起身活動開睡到酥麻的筋骨,咬住卡羅遞來的骨頭,興致缺缺嚼了兩下,然後狼頭猛地一甩,嘴裏的骨頭就飛了出去。
随着骨頭一同起飛的還有矯健的白狼,牧弋高高跳起,在骨頭落地之前把它重新咬回嘴中。
它遲早會将霍森像撿骨頭一樣,叼回來,霍哥只能是它的。
“好吧,那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迎娶狼後,這地界太不友好了,我想回冰湖睡覺,狼穴更好,不漏風。”牧弋還有心情玩扔骨頭的游戲,卡羅稍稍放下心,開始詢問正事。
從沙克爾狼群擺爛到牧弋的狼群,卡羅受夠了現在這種每天睜眼就被挑釁的生活,這裏的獵物沒有冰湖附近多,也遠沒有它們狼穴所在的領地安逸。牧弋還整天躺平裝死,搶完別狼領地後,對維護領地卻絲毫不上心。
“等我長大。”
“哈?”
牧弋聞見黑狼逐漸接近的氣味,再次噤聲,霍森和安德的交集過密,牧弋有時會懷疑黑狼是霍森安插進自己狼群的卧底。
那它的霍哥……會悄悄跑來看它嗎?
一狼一犬各懷心事,霍森沒有如牧弋所期盼的那樣來找它,大抵是因為牧弋跑得太遠,超出了配送範圍。而逃跑的白狼跑了又回,牧弋哪怕已經回到冰湖邊的領地,也實在找不到借口去找自己的霍哥。
直到冬天又一場鵝毛大雪落下,困住了原野上每一個生靈,同時給了白狼一個絕佳的借口。
木屋外厚厚的積雪中,才露出一對鬼鬼祟祟的狼耳。
狼耳下,是叼着一只雪兔的牧弋,白狼早在秋天的時候就已經返回原野。
牧弋占着的領地缺乏水源,才秋末,就再難見到大型的獵物群,牧弋開始帶着狼群往回遷徙,準備回去搶奪冰湖那片領地。
好不容易适應新領地的安德聽見這個消息,欣喜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然後又迅速拉下臉。
“……你缺心眼?”
它們已經近一年沒有返回冰湖,那一片現在還是不是狼群的領地還難說。
牧弋攆着腳下枯黃的草莖,擡眼笑吟吟和安德對視,神情和霍森有八分像,白狼終于長出成年狼的體魄,現在的白狼站起身竟比安德要高小半個頭。
“只靠這一片的獵物,我們撐不過冬天,我不想去搶其他狼群的領地,也不想其他狼加入狼群。”
剛到草原的時候,交際花貝塔曾經帶着牧弋和母狼群進行過多次相親,效果不佳之後,它又尋到幾只據說彎成蚊香的公狼。
後來,再聽見有狼想要加入狼群,牧弋都十分無情地直接将狼驅逐。
除了剛開始踏上草原時滅掉的小三波狼群,牧弋主動挑釁的全是有舊賬的故友,安德都不知道牧弋是怎麽搜尋到那群殘餘叛徒的消息。
夏秋草原上食物充足,狼群沒有多大的獵食壓力,牧弋就停止了向外擴張領地。
“回冰湖還不是得搶……還是你覺得霍森一只狗有那麽大的能耐,能幫你守住那麽大一片地方。”安德不屑地嗤笑一聲,牧弋冷冷的目光立刻暼了過來。
“是我想要那塊領地。”
“行吧。”
狼群毫無懸念一起回到冰湖邊,這片領地已經轉手了許多新主人,也有小型狼群駐足,紛争之下,冰湖附近那小片有水源的地方反而成了無主之地。
它們只需要把其他狼群驅逐出領地,至于因為它們搬家,而擠進來的其他生物……對群狼來說,這是舌尖上的盛宴。
牧弋帶領狼群把盤踞在周圍的小狼群都清出領地範圍,大多的灰狼都很識趣地自覺夾着尾巴逃走,只有一個護着狼後的狼王,拼死抵抗。
安德在牧弋之前就咬上那位狼王的脖頸,不被牧弋接納的群狼四散,狼群屠盡頑強抵抗的灰狼,但牧弋偏偏放過了一只帶着剛出生不久狼崽的母狼,并默許它們能在領地邊緣狩獵。
“看上母狼想接盤?小狼長大會找你複仇的哦。”
“滾蛋,我不喜歡母狼,我只喜歡霍哥。”
“霍森可生不出小狼。”
“我看你能。”
安德果斷閉麥,夾緊尾巴驚恐地護住了自己的菊花。
牧弋上一次殺出的兇名餘威仍在,疊上這新的戰績,卡羅如願過回了曾經那般混吃等死的生活。
今年的冬天,溫度格外低,雪也已經連下了好幾日,不見停。
今早的積雪就已經沒到牧弋腰腹,稍不注意,白狼就能整只跌進松軟的雪層中。
狼群捕獵越發困難,好前幾日雪才開始下的時候,安德很有先見之明地提出狩獵屯糧,它們一同獵到兩只駝鹿,被極寒凍硬的鹿肉并不可口,但至少能保證好幾天的食物供應。
霍森最喜歡的那塊石頭邊上也落了厚厚一層積雪,牧弋鬼鬼祟祟在雪層裏刨出一個洞來,白狼避着群狼時不時銜幾根枯枝樹葉,丢到洞中。
卡羅實在好奇牧弋鑽了這麽一個大洞是想幹嘛,灰狼趁着牧弋巡視領地的功夫,把狼頭探到洞穴中……結果發現洞中有洞,雪洞裏藏着一個兔子窩。
牧弋一只狼,竟然養了一窩兔子???
這比獵狼犬養了只白狼還駭人。
正在被蛐蛐的養狼的獵狼犬剛睡醒,霍森打了噴嚏,疑惑之餘把狗窩又超壁爐挪了挪。冬天了,霍森把狗窩又挪回溫暖的壁爐前,雪總是不停,屋外的雪同風一起,吧嗒吧嗒砸在窗戶和屋頂上,下雪的原野每一天都如此,每天都寡淡無味。
屋外好似有什麽新動靜,霍森走到木門後,獵狼犬的鼻腔突然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氣味,伴随着氣息的還有濃烈的血腥味。
霍森冷下臉,謹慎打開門,沒發現受傷的小狼後,霍森暗自松口氣。
小院中,昨夜的積雪一大早就被護林員鏟掉,這幾日雪實在太大了,才開始下的那一倆天,護林員打開門,看見堆積到半門高的積雪,罕見地捂住了頭。
天氣總沒有轉好的意思,暴風雪呼呼刮,護林員認命地開始每天起來鏟雪。
一低頭,霍森就看見了血腥味的來源,它還在院子裏發現了一排慌亂的梅花爪印——而門口擺着的,是一只讓狗深惡痛絕的雪兔。
狼爪印,雪兔,一看就是某個白狼的手筆,小崽子竟然還知道回來。
“霍森,怎麽了?”開啓的木門帶着料峭寒風入戶,護林員哆嗦着身體,踩着拖鞋從卧室裏出來,身上裹着一層棉被。
霍森不吱聲,它扯扯嘴角,當沒看見雪兔,直接關上木門。霍森心情很好地走到護林員面前打了個滾,于是護林員熟練地給霍森的食盆裏倒了一碗狗糧。
“想吃飯喊我就好,雪這麽大,不用自己出門捕獵。”養霍森真的特別省心,孩子餓了不張嘴,會自己出門覓食。
屋外的白狼把自己藏在木屋附近的積雪中偷偷觀察,牧弋聽見了木門打開的嘎吱聲,也在兔子邊上嗅到了它家霍哥的氣味,但……雪兔竟然被退貨了。
霍哥果然還在生氣,所以才不想來找自己。
雪這麽大,哪怕是兩腳獸也不好出門狩獵,在牧弋的世界裏,沒有買賣交易的概念,兩腳獸出門采買食物就是去狩獵。它在木屋時候很喜歡老頭出門狩獵的日子,這樣屋子裏就只剩它和霍森兩只狼了。
牧弋把放在木屋前的雪兔叼回來吃掉,不大的狼腦袋開始思考。
于是,霍森在第二天的同一時間,又聽見了爪子挂撓木門的聲響,它遲疑片刻,還是打開了木門。一只全新的雪兔被挂在門把手上,這一次,雪地裏沒有狼爪印,但有明顯的尾巴掃過的拖痕。
霍森的目光掃過整個小院,它沒有發現牧弋的身影,但白狼毫不掩飾的氣味早就暴露了位置,獵狼犬靠氣味鎖定了牧弋所在的方向。
牧弋就像雪地中一朵盛開的白梅,冷冽強硬地擠進霍森鼻腔,霍森勾起嘴角,又一次關上門,還是沒動白狼松開的雪兔。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牧弋的殷勤又持續了整整一周,就連暴雪都開始有停下的苗頭,霍森還是沒等到白狼開竅。
在白狼送雪兔的第八天,霍森等來了圍住木屋的狼嚎。
“你養的那窩兔子都已經掏空了,我們快要被餓死了!”耳朵上缺了個口的灰狼垂頭喪氣地從積雪裏游出來,才靠近牧弋,驚天動地的咕嚕聲從灰狼肚子裏傳出。
“是啊小狼王,你天天給狼後找食物,但你要不要先顧及一下你可憐的臣子們……兩只駝鹿而已,吃不了半個月。”卡羅也顯得愁眉苦臉,暴雪天行進都難,牧弋離開的半個月裏,它們捉到最多的就是兔子和田鼠,但逮住一個兔窟薅了太多次,牧弋養在冰湖邊的那窩雪兔終于也搬家了。
“你不在,阿野和卡羅誰也不服誰,它們每天睡醒就在打架,安德去勸架,然後把腿摔瘸了。”積雪後又冒出一個狼頭,貝塔偏黑的毛色在雪地裏,黑得更為紮眼。
“小狼王知道的,我哥連老大的話都不聽,我們誰也勸不住。”又是一個新的狼頭,它手底下四只灰狼已經被全部現身,那……
果不其然,下一秒,安德的腦袋也從雪中撲騰出來,但黑狼沒開口,就率先被牧弋搶了話。
“所以……你們有空打架,沒空去捕獵?”牧弋剛把今天的雪兔放在木屋前,白狼還來不及整出動靜讓霍森發現,不過現在——應該也不用再整什麽其他動靜了。
木屋周圍早就響起了驚天動地,此起彼伏的狼嚎。
“卡羅它整日只想睡覺,睡醒就打架。”
“安德一直裝聾,我懷疑它連瘸腿也是裝的,就想找理由跟過來過來看眼狼後。”
“貝塔拉偏架,只會跟着卡羅教訓我哥,我好幾次都被誤傷了。”
“你們倆長得一模一樣,看錯了很正常。”
“別看我,我又聾又瞎又瘸。”
五只灰狼吵得七嘴八舌,牧弋頭一次知道只有五只狼的狼群也能吵得自己腦仁疼,而讓牧弋更頭疼地是,身後的門開了。
猝不及防。
霍森站在門後,兩腳獸穿着襖,也站在霍森身後。
圍着木屋的幾只灰狼看見護林員,都不自覺開始後退,将警惕的目光落在兩腳獸身上。牧弋離得最近,它的神情也帶着幾分慌亂。
兩腳獸看清門口站着的是小白眼狼牧弋之後,松了好大口氣,護林員眼尖,一眼就瞧見了牧弋冒雪送來的雪兔。
“喲,小白眼狼還挺知恩圖報,給你送兔子呢霍森。”屋外不是什麽要命的野獸,兩腳獸放心地跌回沙發上抓起一把沒磕完的瓜子,他相信霍森可以把屋外盤踞的狼群解決得很好。
屋外灰蒙蒙的天色看不出時辰,霍森才從狗窩裏爬起來,它一臉不爽地擠開擋住木門的白狼,走出屋,後腿及時踹上身後的木門——屋內的兩腳獸被殘忍地剝奪了看樂子的好機位。
獵狼犬垂眸,滿臉不悅,它走到牧弋旁邊,前爪不經意踩上牧弋帶過來的雪兔。
“怎麽,大半年不見,見面就要睡我?”
霍森的話語太過直白,确實有這個心思但沒表現出來的牧弋大驚失色:“什……什麽?!”
“嫖資啊,你這不帶着來了嗎?”霍森把踩在腳下的雪兔踢回院子中,自己也從木門前走進院正中,它把後背暴露給身後的群狼,回過頭對着還站在木門前的牧弋咧嘴一笑,“以前您睡完就跑,會留只兔子當嫖資,今天是打算先……結賬?”
一番話,聽得狼群啧啧稱奇,聽得牧弋目光呆滞。
“什麽嫖資?我那是……那是……”接連而來的意外完全打亂了牧弋的計劃,事情再次脫離掌控的迷茫席卷白狼全身,牧弋憋紅了臉,但卻說不出一句合理的解釋。
睡完就跑,留下嫖資……
獵狼犬輕飄飄一句“嫖資”就将白狼的腦子沖擊得嗡嗡響,霍森出門是來找牧弋算舊賬的,而欠了一屁股帳沒清算的牧弋正在思考,越思考越沉默。牧弋猜測霍森肯定明白自己送雪兔的用意但……站在霍森的視角去看,好像還真像那麽回事。
“小狼王怎麽能睡完就跑,不厚道啊,難怪把狼後氣跑了。”
“狼後被氣跑那天,我離得近,聽見了一點碎片,好像罵挺髒。”
“啧……年輕人真會玩。”
牧弋悶半天沒憋出一個字,不知來看戲還是來搗亂的狼群間開始竊竊私語不斷,白狼不敢直視霍森的眼神,心虛的白狼只匆匆瞄了兩眼獵狼犬面龐,牧弋發現自家霍哥嘴角雖然咧着笑,但眼神兇得吓狼。
理虧讓白狼犯糗,好不容易鼓足架子的牧弋還沒開始上演自己想演繹的霸道狼王強制愛戲碼,就已經被率先打回原形。
“霍哥那才不是嫖資!是我給你留的早餐!”牧弋赤紅着臉,聲音激動得近乎吼出來,但霍森只是又壓了壓嘴角,繼續冷聲道。
“誰知道呢,反正你睡完我就跑了。”
“而且我最讨厭兔子,也不知道是誰喜歡兔子,你把我當成了誰?”
“牧弋,我不想看見你。”
三句話,讓站在雪地中的白狼身形釀跄又釀跄,白狼身心一齊震蕩,即将順勢倒到霍森身上時,獵狼犬果斷挪開了身體,牧弋便在雪地上砸出一個狼坑。
從前天開始,紛紛揚揚的雪花不再前仆後繼,雪勢漸漸減緩,兩腳獸鏟雪的頻率也跟着降低了,今天的雪還沒積到需要鏟掉的程度。
牧弋摔在積雪中,不敢置信地瞪大狼眸。
它的霍哥!竟然躲開了!!!
白狼撇着嘴,它知道霍森負氣,但真的親耳聽見霍森不想看見自己,牧弋還是沒出息地紅了眼,白狼抱住霍森大腿,開始哭嚎。
“霍哥我不知道你讨厭兔子,給你送兔子也只是因為你第一次教我捕獵,捉的就是兔子,才不是因為什麽其他狼……我都不認識其他狼。”
霍森開始後悔沒仔細擇個好吃點的小型獵物給牧弋練手,但白狼那時候才四個月大,連兔子都逮不住……又能逮住什麽其他東西?
狍子和獐子對霍森而言都很好捉,但這倆鹿的體型也要比瘦唧唧的白狼體型要大出不少。
過去的舊賬可以以後再慢慢清算,現在要緊的是好好教訓面前這個敢一聲不吭就逃跑的白狼。
“再說你都能吃兩腳獸喂的難吃要死的狗糧,為什麽不肯吃我兔子。”
牧弋慣會找補,霍森冷哼,因為白狼哭嚎才緩和的神色又因白狼新的抱怨變得難看,獵狼犬抖開抱住自己大腿碎碎念的白狼。
“沒有狼會送兔子做嫖資,牧弋狼王走好不送。”
撒嬌不好使還是頭回,牧弋一下慌了神,白狼眼神亂飄,緊張地左看右看,飄忽的餘光恰好瞥見了霍森怒意之下,難掩的戲谑。
終于明白自己又被霍森戲耍一遭的牧弋怒從心起,白狼不甘起身,直接朝霍森撲過來,年滿兩歲的白狼身形比一歲多的時候高大不少,牧弋很輕易就将沒有防備的霍森撞跌到雪地上。
白狼蛄踴着壓上霍森的身體,在霍森沒反應過來前,牧弋發狠抵住霍森的犬吻,張開滿嘴獠牙将身下的獵狼犬的犬吻咬入口中。
獠牙抵住犬吻厮磨,霍森眼前彌漫起白狼呼出的熱氣,淺嘗辄止的親吻并不足以打消一年的相思,牧弋不死心想要吐舌頭,回過神來的霍森察覺牧弋企圖,用力踹上牧弋的肚腹。
竟沒踹動……?
霍森重新審視起牧弋如今的體型,現在的牧弋整只狼能把霍森包得死死的,而小狼稍顯稚嫩的面孔也已經完全張開。
在雪地中,威風凜凜。
霍森踹狼向來不留情,剛才的一腳雖沒把牧弋從身上踹開,踹的力道不小,白狼吃痛哼唧出聲,霍森才把自己的嘴吻從狼嘴裏順利拯救出來。
牧弋獠牙擦過的位置都留下了一圈紅色的齒印,足以看出白狼下嘴有多沒輕沒重,霍森黑着臉,轉過身時用尾巴憤憤抽上白狼面頰。
牧弋什麽臭毛病……
“踹得真好霍哥,你都說嫖資了,那我現在不做點該做的事,也太吃虧了。”牧弋将計就計,抵在霍森耳邊低聲嘁嘁,重新找回自己霸道狼王劇本的牧弋用新領會的技能,将霍森牢牢鎖在身下,“這還是和你學的,霍哥,我是不是很棒?”
“我以為你長本事了,結果你就這點長進?”說不過就壓上來,壓不過就哭。
只憑借體型和蠻力,根本控不住霍森,霍森不屑睨了牧弋一眼,稍稍側了下身體,擡腿踹向牧弋後腰,白狼被踹中敏感點,後腿一軟,獵狼犬輕易就從牧弋身下鑽出來。
霍森重新站回雪地上,居高臨下望着滿臉不敢置信的牧弋,不忘嘲諷一嘴:“好好的腦子全塞滿了髒東西,難怪只會送兔子。”
但牧弋不厭其煩又黏了上來,白狼表情陰鸷,身後的尾巴卻搖得很歡,它把獠牙又對準了霍森後頸。
“對,我現在滿腦子都只想睡你。”
太直白了,霍森微微恍神,獵狼犬又開始思索,自己的養狼方式究竟出了什麽問題,還沒到特殊時期,那領地和狼群不應該才是第一位的嗎?
但霍森也沒給我牧弋咬住自己後頸的機會,就算再稀罕白狼,霍森也不想在自個家門前被逼着做這種事,天寒地凍,怎麽沒把牧弋的腦子凍清醒一點?
“別挨着我,滾回你的領地去,最好找一個讓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氣極反笑,霍森一不小心說漏嘴,将自己的心裏話罵了出來,面色一變。
還在找機會動手動腳的牧弋停下動作,不确定地開口試探:“霍哥什麽時候去找過我?”
“呵,找你?我閑的。”
剛才還一身黑氣環繞的陰郁白狼瞬間又變回了陽光小狼,白狼不再對着獵狼犬的脖頸蠢蠢欲動,它開始圍着獵狼犬轉圈,尾巴搖着仿佛能帶起八級飓風,群狼看着自家狼王開屏求偶的不值錢模樣,紛紛擡爪掩面。
“就說小狼王玩不過狼後,看,氣勢全洩沒了。”
“好陰險的獵狼犬,弟弟我們以後都離它遠點。”
“……你們看不出來?牧弋就沒想真的對霍森做什麽壞事,這倆全在演,多餘……”
然後貝塔笑眯眯捂住了安德嘴。
“噓,小狼王開心就好。”
“牧弋。”霍森陰沉着臉躲開已經挨到自己臉上的白色狼毛。
“诶我在呢霍哥。”于是那團白色的狼毛挨得更近了。
“把你的狼群帶走。”
“不是我帶它們過來的,我怎麽可能會想讓別狼當電燈泡!還不止一只!”
霍森的語調比這個雪天還要冷,獵狼犬的攻擊穿過白狼厚厚的皮毛,直接攻心。牧弋拉着臉高聲辯駁,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來木屋是想找霍森算賬。
“不要讓狼群過于靠近兩腳獸的活動區域,很危險。”霍森拿牧弋完全沒有辦法,狼小的時候揍一頓還能聽話,狼大了,揍一頓卻只會讓牧弋更得意。
它又沒辦法真的對養大的狼崽子下死手。
“……我這就帶它們回去,我的狼群大多都受過老頭的恩,不會亂咬人。”
“你沒聽明白,我說的是你們的處境會很危險。”霍森耐着性子解釋。
只需一杆獵槍,狼群将毫無還手之力。
牧弋還在傻樂,它沒把霍森的話放心上,只當自家霍哥又在嘴硬。
“那我帶它們狩獵完再來找你,我一只狼過來,我不危險。”
……就你最危險。
最後一句霍森沒說出口,它看着白狼重新掠入林中的背影,猛地晃晃進水的腦袋,可惜天寒地凍,進的水全都結成了堅冰,更難晃出去了。
狼嚎聲漸漸遠去,霍森還呆在院中沒進屋,護林員打開門,裹着一身的襖敲敲木門。
“我說霍森啊,與其把自己悶在木屋亂想,你去混個狼後當當也不錯。”
霍森再會僞裝情緒,在人類眼裏依舊透明得像片白紙,霍森是護林員親手養大訓出的獵狼犬,狗狗的一舉一動,心緒起伏,鏟屎官比狗狗自個還清楚。
“像以前一樣不爽就找個狼群教訓也行,總之別悶在心裏,你不知道今年夏天屋子裏掉了多少狗毛……我鼻炎都犯了。”護林員一臉菜色,又想起了自己只要呼吸就會打噴嚏的痛苦生活。
夏末的時候,木屋周圍還多了一對喜鵲,膽大身肥,偷偷銜了不少霍森的狗毛做窩。
生怕自己的愛犬抑郁,走上什麽郁郁而終的歧路,護林員在上個月出門采買物資的時候,特意去寵物店給霍森順了一只小薩摩耶回屋,護林員刻意挑選了最黏人的一只。
明明都是白團子,霍森對小白狗興致缺缺,小薩摩耶每天都因為霍森不理狗哭着找護林員鑽被窩。
“你找我哭沒用,要找霍森哭。”護林員拎着小家夥低聲指導,但不是每只小狗都能有牧弋的膽量,霍森都不用獠牙,小薩摩耶就能被吓得啪嗒啪嗒掉豆豆,買來陪霍森的小薩摩耶還是只找護林員委屈。
屋裏又多了一只狗,每天哭得跟個牧弋似的,還在冬天,霍森就愁得狗毛亂飛。
剛才霍森在屋外和小白眼狼對峙時候,那小家夥就站在木門後撓門,護林員也不知心虛什麽,死死捂住了小家夥想要哼唧的狗嘴。
“狼後!”小薩摩耶小小一只,扒着兩腳獸小腿,耳朵都還沒立起來,跟着護林員一起胡亂應和。
“小東西知道狼後是什麽嗎你就學”。才見完牧弋,霍森難得心情很好,但看見霍森的表情和平常不一樣,小薩摩耶又縮回護林員腳後。
等霍森再次沉下臉,小家夥才小心翼翼挪到霍森腳邊,啃住了獵狼犬的前爪。
霍森:“……”
“哈哈哈都說了平常不要老臭着臉。”護林員站在屋內看着霍森的表情變化笑得前仰後翻。
兩腳獸笑得太大聲了,比小狗崽哭聲更煩,霍森熟練叼起小薩摩耶後頸,惡趣味地将小薩摩耶吓哭以後,才把哭到快背過氣的小薩摩耶扔進了護林員懷裏。
這下手忙腳亂地換成了護林員,霍森得意咧開嘴笑,接着就被護林員一腳請出木屋。
“你追狼去,別擋着門吓小耶。”
霍森深刻感受到了二孩家庭的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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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的林地間,牧弋攆着幾只小鹿艱難前行,積雪太厚,獵物都躲好不肯出來,上次獵鹿的時候,牧弋追着一只坡腳的老鹿順藤摸瓜找到了鹿群的藏身處,白狼悄悄在鹿穴附近留下不易察覺的标記。
直接搗入巢穴的損招只能用一次,狼群如果捉不到獵物,鹿群就會再次遷徙,所以今天不止白狼亢奮,跟着白狼後面的幾只灰狼也一樣振奮。
天上的雲層還是那麽厚,天壓得極低,一切都預示着最近異常的大雪不會輕易停下。
狼群需要食物充饑,牧弋也需要找到新的嫖資……不,是充滿歉意的禮物。
狼群//交換了眼神,白狼即刻提速,牧弋從側面超越鹿群,它擋在鹿群面前,用身體撞上林子中的幾棵松樹。
早就不堪重負的枯枝被外力一撞,枝幹銜着積雪墜落到地面,牧弋矯捷避開積雪和枯枝,連撞了好幾棵樹,在鹿群前用積雪壘出來一道不矮的屏障。
剩下的事情,就只是獵食了。
攔下的四五只鹿紛紛落入狼口,牧弋沒參與到最後的收割中,白狼發現撞向樹身可以留下明顯的痕跡之後,又不知疲倦地連撞幾棵松樹。
“……小狼王又犯病了。”
“可能是想回去找狼後裝可憐。”
“真搞不懂小狼王的腦回路,狼後更是,我們還是早點把食物運回冰湖,別摻和它們倆的事。”
卡羅貝塔一唱一和,迅速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選擇,牧弋終于把自己撞出一身淤青,歡喜地跳過積雪屏障,盯上了其中一只最漂亮的小鹿。
“你們先回領地,我過一會再回去。”
熟知牧弋秉性的群狼根本不信牧弋去去就回的鬼話,它們狼群,總是丢了獵物又賠狼王,白狼這一去,它們恐怕又要好幾天見不到狼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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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森不接護林員遞過來的臺階,獵狼犬固執趴在院子裏打滾,松軟的飄雪蕩了獵狼犬滿身,看得屋內的小薩摩耶蠢蠢欲動。
小耶又撓了幾次門,護林員才不情不願全副武裝跟着走到院中。
霍森發現靠近自己的白毛團子,面無表情用前爪給小薩摩耶潑了一身白雪,積雪不厚,但對小白狗來說,還是淹沒了口鼻。
因為護林員在身後,小薩摩耶也終于硬氣一回,拿出了仗勢欺狗的氣勢,兩只狗狗誰也不服誰,紛紛開始用後爪,打起雪球大戰。
牧弋叼着小鹿抵達木屋以後,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宕機的白狼把叼在嘴中的小鹿扔到了地上。
忙着把小薩摩耶徹底埋進雪裏的霍森沒察覺白狼逼近,直到一聲磕磕絆絆的狼嚎響在耳邊。
“霍……霍哥,這……這……這是你生的?是……是……我的嗎?”
狼狽的白狼猝然撞進獵狼犬眼底,霍森的大腦也罕見停機,過了好一會,獵狼犬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它盯着四只爪都不知往何處放的白狼,問了一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