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婉娘

婉娘

曲城府衙大牢裏

一家子抱着欄杆,冷眼看着。

衙役壓着一個眼熟的老頭,和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正往裏走。

路過他們的時候,老頭停了一下,側頭看看他們嘆了口氣:

“連累你們了……”

浮三白皮笑肉不笑的回他:

“沒事兒,這都是我們做好事兒的報應!”

現在在浮三白眼裏,這倆人沒有一個好餅。

我們這麽幫着你們,雖說是,是有原因。

但實在說那倆害人也不賴他們,你們也不知道這裏頭的事,我們就是在幫你們啊。

你們不感謝可以,害我們算怎麽回事兒呢?

老頭低着頭一句話都憋不出來。

那個大姑娘大概是知道他們是誰,轉過身來,深施一禮:

“諸位恩公莫急,還請委屈幾日,此事婉娘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連累恩公們的。”

她就這麽一轉過來,大家看了看,什麽脾氣都沒了。

阿元眼睛都亮了,抱着欄杆笑呵呵的:

“害,沒事兒,住幾天也行,我們也不着急。”

一家人聽這話都看她:你至于不至于,怎麽就不急了呢!

老楊氏跟阿元差不多,就是臉冷了點,但是眼神也很柔和:

“沒錯!不急,這又給吃又給喝的,住兩天怕什麽的呢!”

大姑娘就是婉娘,聽着這話就笑了笑,又屈了屈膝。

倆衙役覺得也差不多:“行了,別唠了,走吧!”

老頭和大姑娘都被壓走了。

人都沒影了,阿元還砸吧嘴兒呢,這些年她跟蓮娘、念娘跟一塊玩兒,別的沒學會,就學會看好看的了。

什麽大姑娘小媳婦,大姐姐小妹妹,大哥哥小弟弟的,就是看見好看的老頭老太太都得多瞅兩眼。

但是她跟蓮娘、念娘不一樣,除了福寶,她看誰都覺着好看。

就是兔子醜的那麽有創意的長相,她都能看出來,兔子那個雙眼皮雙的特別好。

看誰她都愛看,愛聽人說話,但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看見更好看的,肯定是更喜歡一點兒。

這會兒看見婉娘,人都走遠了,她還抻頭瞅呢,砸吧嘴感慨:

“這要是能唠幾句,該有多好!”

打擊她還得是親爹親娘來。

李氏道:“是啊,跟你唠唠耗子藥的事兒,吓得你晚上睡不着覺。”

浮大白:“再跟你說說,藥七口人,得下多少!”

“哎呦!”阿元一哆嗦什麽心思都沒有了,抱着奶奶就不撒手了。

老楊氏瞪他倆一眼:“閑的你們倆,吓唬她幹啥!”

浮大白嘿嘿樂道:“這不是教她嘛,讓她看人別光看表面,想想福寶,再想想剛剛那個。

都挺好看的,結果咋樣?”

這是阿元活的這六年裏遇見的,最漂亮的兩個人,一個卷着她家的和全村的運氣跑了。

一個藥死了縣令全家連大帶小,全沒放過,一窩給人端了,然後坐縣衙大堂裏等着人抓她。

她動的手,老頭買的藥。

原因也很明白了,就是老頭好不容易湊夠了錢,結果人家收了銀子又變卦了。

縣太爺他爹舍不得,說再等兩天再來接吧。

老頭問啥時候,也不說,人被攆出來,那麽多錢拿出去,人也沒接回來。

其他兒子兒媳心裏不樂意,說了幾句,意思就是都覺得錢打水漂了,這姑娘也回不來了。

這姑娘的爹娘就跟屋裏聽着,越聽越不得勁,本來挨了打,撐着等着閨女回家,見一見沒準還能好。

但這會兒聽見這種話,心裏別扭,老覺着自己把閨女害了,一股火上來,當晚人就沒了。

倆都沒了,老頭就去又去要人,那是親爹娘,死了閨女得回去看去啊。

但是縣太爺他爹的意思是:

“死都死了,那還看個六啊,她還能讓人活過來啊,哎呀行了,你回去吧,過幾天再來。”

老頭就說:“那不行啊,倆人死前就盼着閨女能回家呢,您好歹讓她跟我回去看上一眼,然後怎麽都好說。”

這話沒問題,但是縣太爺他爹,矯情:“我讓你走,你不走,還敢跟我讨價還價?!來啊!抽他!

真有意思,我們這種人家,還能貪你孫女不放?說了放就一定放,你明年再來吧!”

兩邊就有下人過來一頓大嘴巴,把老頭抽出去了。

這一杆子,直接支到明年了。

縣太爺他爹還跟媳婦說呢:

“這不是我想留,這是為了咱們家,你想想,就這鄉下泥腿子,七天能榨出來三百兩,等明年咱們是不是可以再要一筆?”

縣太爺他娘也說:

“還得是你啊,會做生意,但我告訴你啊,我看那小浪蹄子就來氣,你可不興對她太好了。”

縣太爺他爹一口應下:

“哪能呢,那就是個玩意兒,你看她來氣,想打打,想抽抽,你就是把她打死了怕什麽的,他們家又不知道,生意照做。

但最好還是留口氣。”

重點是最後一句,這人打的主意是,留口氣他還能玩,但也是确實沒把這姑娘當回事兒。

看老頭家疼這個孫女,能豁出那麽多錢來贖她,還想着接着從人家身上刮油水。

這姑娘在窗戶外頭聽的真真的,屋裏說完,她走了。

回了屋,拿着那個縣太爺他爹賞的首飾,一個玉镯子,她唯一的身家,就叫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鬟:

“你把我爺爺找來,這個就歸你了。”

老頭那邊還沒走呢,心裏難過蹲牆角哭呢,小丫鬟出去一找就找到了,把人帶到後門,爺倆偷摸的說了幾句話。

隔天,這縣令一家子就都沒了。

用的是老浮家人給的錢是怎麽回事兒呢。

老頭得了這個錢之後,是真聽話了,想着這就差不多了,能太太平平的別去幹壞事了。

然後回去和家裏人商量,賣地,幾個媳婦去娘家借,親戚朋友又借了一遍。

多出來五兩銀子,老頭拿出來的正好是浮家人給的錢。

拿着這個錢去買的藥,老頭被抓後人家問他怎麽湊到的錢,他就說了怎麽湊的,還有家好心人給了四十多兩。

就這個話把老浮家人坑了。

抓他們的原因就是知府覺得他們有問題:

非親非故,為什麽給他那麽老多錢?

那能怎麽說:因為善良,因為我們是大冤種?

老頭就算挺仗義,光說了丢錢的事,劫道的事,沒提旋風山。

所以知府覺得他們可能是被打劫了,然後聽老頭說完,這家子人心一軟,也可能一害怕,沒腦子,給的錢。

畢竟知府問他們要去哪兒的時候,他們當着老頭的面肯定不能說和那對母女是一家子去找她們去啊。

只能說浮二白媳婦卷錢和人跑了,他們做夢夢裏是去都城了,所以去追去,找人去,一家子得在一起。

這話差不多是對的,也不怕查,而且也不會細查這種事,再加上浮二白傻不楞騰就知道念叨一家人得在一起。

他們不算說謊,小楊氏和福寶跑了嘛,帶了錢和運氣,他們追去。

但是這麽說的話,聽起來是像小楊氏卷錢和姘頭跑了,他們這些人還不想放棄她,還要去找她去,地名還是做夢夢來的。

這不缺心眼嘛,在知府眼裏這就是家傻子。

沒想把他們怎麽樣,就是先關着,等回頭查完做完證,這事弄完再放出去。

除了耽誤工夫以外,最大的的損失就是錢,本來剩了四十多兩,現在就剩十兩,其他的都被衙役沒收了,說是證物。

那估計是回不來了,牛車行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拿回來呢。

所以大家多少都有點來氣,但主要是恨小楊氏和福寶,對老頭和婉娘的氣不算多。

所以這會兒浮大白把婉娘和福寶,放一塊比,阿元很不樂意聽:

“什麽結果咋樣?

結果福寶就會害人,但是婉娘姐姐很有勇氣。”

浮大白啧了一聲,提醒她:“她一勇氣搭進去七口呢?”

阿元反問他:“不應該嘛?”

這還真不好說,至少縣太爺的爹娘,和縣太爺是活該,但是其他人呢?

浮大白抄着手,斜眼看她:“一定全應該嘛?”

阿元想了想,不吱聲了,過了一會兒才問:“她會死嘛?那個老爺爺也會死嘛?”

這還用說嘛?大家心有戚戚的低下頭,說不出要不要為了他們難過。

老楊氏拍了拍阿元的頭:

“那不叫死!

那叫去和家人團聚,就像我們也有一天會去和你姨奶奶一起生活,她等不及了,準備早一點去。

你要是離開爹娘會不會想他們?”

阿元聽明白了,眼睛水汪汪的,仰頭看着老楊氏說:

“婉娘姐姐也一定想爹娘了……

那……他們會不會再被那個縣令一家欺負呢?”

老楊氏看看她:

“不會的,她還挺厲害的,厲害人不會被人欺負的……”

三日後,酆都城裏

楊秋霜叉着腰,抖着腿看着面前的人:

“你就是劉婉娘嘛?

跟我走吧,我是幫你們那家人,老太太的妹妹,你爹娘也在我那兒呢,以後我護着你們!”

劉婉娘尚有些懵的問道:“那縣令一家會不會來找麻煩?”

楊秋霜摸了摸下巴:“他們啊,應該已經被炸糊了吧,你倒是不用,不過也得做幾百年苦役了。

哎呀好了,我還有事呢,要不是我姐那家傻子惦記你,我都懶得來,快走吧!”

劉婉娘露出一點笑來點點頭:

“好,走吧……”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人比花更嬌,世人說只是可惜生在這樣的人家,護不住她。

但是于劉婉娘來說,生在這樣的人家,也是她的福氣。

一對老實巴交的夫婦看到她,趕緊迎了上來,拍拍她的手,把她帶進屋裏。

曲城裏。

老頭被放了出來,那三百兩銀子抵了他的刑期。

某村裏的墳地中,多了三座新墳。

一個少年跪在墳前,哭着爹娘姐姐,最後被伯伯伯母們拉回了家。

那頭老浮家人剛被放出來,抄着手說不出什麽心情的立在大牢門前。

阿元哭的眼淚巴叉的,悲憤的問着衙役:

“牛呢?我牛呢!我那麽大一牛呢?!”

衙役:“這可真跟我們沒關系,本來好好的,我們還給養棚子裏了。

也不知道咋了,那頭你們剛放出來,我們剛把繩子解開,牽着它過來,牛一看你們噌一下,哞一聲就跑了。”

衙役露出被磨紅破皮的手:

“我這可真盡力了啊?

你們是幹啥了?那牛瞅你們那麽害怕?”

衙役懷疑的看着這一家人。

阿元一抹眼淚,和大家望着天推着板車帶着行李就走了。

“真是的,這牛也不堅強啊!”

“可不是咋的!”

“不就累點兒嘛,至于嘛……”

一家人絮絮叨叨的遠去,那話說的牛聽了都想揍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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