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打斷你的腿,拔掉你的舌◎
天光大亮了,邱臺村在一聲一聲的雞鳴中醒了過來,田間的狗吠,門板外的腳步,刷洗聲、潑水聲四起。
啞仆将大門打開了,時不時有人路過門口,朝裏面探頭看,卻無人踏入院中一步,許鏡陽也在喧鬧聲中醒了過來,走到桌邊。
“你吃這個,将就些。”莊清文知道許鏡陽不愛吃饅頭皮,洗淨手之後将皮全都剝在碗裏,将饅頭芯遞給他,然後往自己嘴裏塞着饅頭皮,看向門外路過的村民。
許鏡陽捏着饅頭往嘴裏送,看向莊清文的眼神有些複雜,這些小事莊清文向來做得順手,連這種他從未提過的習慣也記住了,咀嚼之後感覺甜絲絲的也不是很難吃。
“村長應該快醒來了,稍晚些等他狀态好點再問問情況吧。”門外有些人裝作路過好幾次了,眼中除了好奇還有些恐懼,整個村子的氛圍都不大對勁。
“今早去看村長的時候,掐了一絲怨氣,這村子裏應該發生了一些事。”莊清文将早上的發現跟許鏡陽說了下。
“我昨日看有一處房子沒點燈,那房子修整得很好,全木構的,比這家都好上不少。”許鏡陽将嘴裏的饅頭咽下了才說話。
“憑什麽你能活!”門口沖進來一個穿得破舊的女人,她身量極高,身形瘦弱臉上顴骨凸出還有些發亮,頭發胡亂地挽在後面,手裏拿了一根扁擔。
“有戲看了。”将碗裏剩下的饅頭皮全塞嘴裏嚼了兩下,灌了一整杯水,莊清文擡腳往院裏走去。
那女人的力氣很大,啞仆都不是她的對手,她雙手抱着扁擔像一頭蠻牛只往前沖,陳氏在一邊苦苦哀求:“劉大姐,淳哥也不想這樣的。”
“不想怎樣,當初是劉淳帶大家幹的那事,他帶頭的憑什麽或者,我的善兒呢,我可憐的善兒!”被叫做劉大姐的女人說着眼睛就紅了,力氣也更加蠻橫,一胳膊肘就将啞仆撞倒在一邊,拿着扁擔直沖村長的房間。
這戲是萬萬不能繼續看下去了,再看就真的出事了,莊清文用劍鞘一橫,劉大姐就不能往前再進絲毫,她拿眼瞪着莊清文,張口就罵:“狗屁仙人,為什麽救了劉淳,救了劉義,不救我們家善兒,仙人還得挑着救嗎?”
說完朝着莊清文的臉啐了一口,一陣風襲來,将那口水吹開,許鏡陽站在不遠處,冷冷的看向劉大姐:“你還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再罵一句我就拔了你的舌。”
然後那位劉大姐就閉嘴了,人也變得比較畏縮,莊清文腦中瞬間浮現出那句:惡人自有惡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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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麽話說清楚就好了,可以好好談,不要用暴力解決。”勸是這麽勸了,但真的打起來,莊清文一定要拿起劉大姐的扁擔揍她兩下屁/股。
“有什麽好說的,我兒死都死了。”
“他是死了,可是你想要他投胎嗎?”莊清文将目光移向劉大姐身後的幽魂,一個男人就飄在劉大姐身後,皮膚死白,不言不語。
“你什麽意思!”
“你兒子是不是鼻子上有個黑色的大痦子,穿着藍布褂子,腰間系了一條灰巾。”死去的魂靈是不能再言語的,正常情況下會自然消散,不過凡人都認為會輪回,現在的狀況顯然是異常的。
劉大娘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将扁擔扔在地上,順着莊清文的目光看過去,卻什麽都看不到,她原地轉了個圈,然後伸出手臂往旁邊的空氣抱,最終只能環抱住自己,終于繃不住了坐在地上大哭:“善兒啊,我可憐的兒啊。”
接着隔着淚眼看向莊清文,朝着她爬了過來抱住她的腿:“求求你,求求你仙人,讓我善兒入土為安吧!”
神州大陸的人向來是中庸的,自家孩子死了別人被救活了會來鬧事,但你若說她孩子入不了土只能魂灰魄散,她卻願意來求你讓她孩子入土為安。
在靈山所學的基本知識裏,并沒有地府和天庭的存在,所謂輪回是無法證明,也無法證僞的說法。只是凡間百姓還是相信魂靈一定要投胎,才有下輩子,講究一個生命延續。
“你松手吧,村子裏的事情,我們會盡力查清楚的,這不止是你一家的事,将之前去世的村民家屬叫過來吧。”既然這兒有個幽魂,那其他的死者說不定也還在村裏盤旋。
“許師弟,交給你吧。”莊清文将位置讓了出來,留給了許鏡陽,對靈力的精細使用,他還是更加擅長。
魂靈會被縛在此地的原理很簡單,就是被怨氣從頭頂定住了,定在了這片土地上,死去的凡人靈魂出竅,卻已經沒了思想,就像是一只氫氣球,無法逃脫線的束縛,而想要讓他們脫離束縛很簡單,那就是切斷這絲怨氣。
許鏡陽掐了個決,線性的白光在他指尖閃耀,他在劉大娘身邊蹲下身子,在地面上輕輕一切,一縷黑氣飄了出來,他另一只手指出現了一團火焰,将那黑色吞噬。
他這兩個動作的視覺沖擊都很足夠,擠在村長家門口的人不自覺地發出“哦”“啊”“嚯”的聲音,仿佛在看什麽雜耍。
因為瘴毒去世的村民家屬陸陸續續趕了過來,并不是每個魂靈都在此處,畢竟最思念這些亡者的人并不一定是親人,但只要在的許鏡陽都很快處理好了。
另外兩個身邊沒有靈魂的家屬,莊清文從他們的眼神判斷了一下,挑選了兩位最為殷切的女性家屬,假裝切斷了那根黑線,許鏡陽掃了她一眼立馬懂了她的意思,沒有多說話。
等這個儀式做完之後,所有的亡者家屬才敢哭出聲來,他們互相安慰,心中的大石頭仿佛落了地。
做完一切儀式,劉大娘被莊清文和許鏡陽單獨帶到了一間房子 ,讓她講述村長劉淳帶頭做的事。
莊清文給劉大娘倒了一杯茶水,不過她這時的眼神已經開始閃躲,許是覺得兒子的事已了,答應了的事也不必說得那麽明白,她喝了一口水說道:“咱們村裏快二十年前有個叫袁秋白的男的,他會尋金。”
尋金?莊清文沒有聽說過這個這種術法,她看向許鏡陽,後者搖了搖頭示意她繼續聽。
“咱們邱臺村基本上都是劉姓,袁秋白是外來的,家裏女人難産死了,帶着個女兒,喏,村裏那棟最大的木房子就是他家。以前他靠尋金術為生,一月一次,只接受村裏人的委托,找到的寶貝跟他對半分。”劉大娘嘴巴朝窗外那棟木結構房子努了努。
“然後呢?”
“然後……”劉大娘的話頭停住了,表情有些糾結,似乎不想再接着說下去。
莊清文給她續了一杯茶水說道:“大娘偷偷告訴你,我們呢有法子讓你兒子投個好胎,下輩子做官家子,這待遇村裏其他人是沒有的。”
劉大娘臉上一喜,可看莊清文眼神又有些不信任,反而将頭轉向了許鏡陽,後者面色不豫,只說:“你聽她的就行,她是我師姐。”
聽了許鏡陽的話她這才乖乖說下去:“因為袁秋白牛脾氣呗,規矩定死了一個月尋一次金,一個月一次得多久才輪完所有人呢?”
“後來村長提議大家一起幫忙照顧妙娃,就是袁秋白的女兒,叫什麽來着,對了,叫袁丹妙,這樣一來他就不用擔心女兒了,可以一直去尋金。”
聽到這裏,莊清文和許鏡陽交換了一下眼神。
“後來他就不見了。”劉大娘說到這裏就就停了,“可以給我兒子做法事了嗎?”
“那袁丹妙呢?她也不見了?”許鏡陽查看過袁家的房子,裏面東西被搬空了,只有個空殼子,袁丹妙肯定不住在裏面。
“對,她去找她爹,也失蹤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大娘臉上挂着不自然的笑,還不斷地點頭肯定。
莊清文朝着許鏡陽使眼色,讓他掐幾個手決糊弄一下劉大娘 ,後者心不甘情不願的擡手瞬發了一個雷電,撕了張廢掉的符箓,将人送走。
同樣的話術,莊清文又問過了醒來的村長一遍,雖然他的話和劉大娘細節上有些不一樣,但整體時間脈絡是一樣的,只是提了一嘴他發病之前他吃了游方貨郎一碗豆腐腦。
莊清文皺起眉頭,總覺得事情不止是這樣的,她們或許漏掉了什麽線索。
就這樣又過了好些天。
白天的時候,莊清文花大把的時間在啊村裏走訪,跟村民聊天,得到的信息和已知的沒有多大差別。而許鏡陽則是查看村裏的建築,到處看了一遍,還去了幾趟瘴氣林附近,有一日在瘴氣林邊緣發現了一個瘋女人。
莊清文去打聽了一圈,才知道她是那個第八個中了瘴氣毒又被靈山醫修所救下來的男人的妻子。她男人還沒死的時候,她就瘋了,即使後面男人被治好了,她也一直瘋下去了,醫修也醫不好心病。
不過瘋了也不是完全不能交流,瘋了或許比正常人說出來的話,更加有價值。
瘋女人身上很是髒污,甚至因為衣服被撕扯得有些破爛,露出了大片的肌膚。莊清文朝許鏡陽揮揮手,讓他去不遠處等她。
莊清文将手帕用清水打濕,幫女人擦手,然後拿出早上放儲物袋裏的饅頭遞給她,瘋女人看到饅頭眼睛都亮了,但并不敢接過去。
“吃吧,本來就是給你的。”莊清文一個勁往她手裏塞,瘋女人才敢接受,拿起饅頭就狼吞虎咽。
莊清文拍着她的背說:“慢點吃,這裏還有水,別噎着了,沒人跟你搶。”
等瘋女人吃完了,莊清文又給她擦擦臉,總算是看得清楚她的長相了。其實她長得還挺清秀的,年歲也不大,眼睛濕漉漉的,總是防備的看着四周。
“噓。”她湊近莊清文小聲說,“偷偷告訴你,大家都是壞人,妙妙死了。”
作者有話說:
化用了迅哥兒的“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裏開一個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但是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來調和,願意開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