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第 9 章

事發突然,亓佀第一時間也是懷疑自己的。畢竟她并非專業人員,在飼養裸鼠的過程中可能某一步出了差錯,導致當前這個局面。

但蘇沫曉的發難實在太急了,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羞辱她,就好像在急着撇清什麽,或者是設計好的圈套故意坑她。

有了嵇敏此前的提醒,亓佀不再只從單一的維度來考慮問題。

她沒有被這場面吓住,頭腦很快清醒下來,反應過來制止住蘇沫曉的發作,捏着她準備甩下來的手,用力将她推開。

Alpha力氣天生就比普通人大一些,這一捏一推表面上看沒什麽,卻把蘇沫曉疼得龇牙咧嘴。

雖然這裏人多,但亓佀并不打算示弱,語氣冷冽道:“蘇沫曉,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我怎麽考上醫學院的,你心裏沒數嗎?”

蘇沫曉轉了轉被捏疼的手腕,帶着難以置信的惱怒狠狠瞪着亓佀。她還沒來得及張口,身後馬上有人替她說話:“別在這裏扯有的沒的,誰關心你高考怎麽樣!你看看你做的事,養個老鼠都能出這麽大岔子,趕緊認錯道歉,該賠錢賠錢!”

亓佀:“你們怎麽認定是我的錯?有證據嗎?”

蘇沫曉:“假期實驗室沒別的人,劉朋師兄把該交代的事情都跟你交代了,現在整個實驗室只有你負責的裸鼠出了問題,不是你的錯是誰的錯?”

亓佀強調:“我需要證明是我操作出了差錯的證據。”

蘇沫曉指着地上的死屍:“這難道不是證據?”

亓佀沒搭理她,掃一眼其他人:“你們誰是這裏的負責人?總不可能是蘇沫曉吧?”

一個高個子短發戴無框眼鏡的男人拿着實驗記錄本走出來,“瞧你這樣還挺不服氣,你叫什麽,元、元……後面這個字是……”

“亓佀,”蘇沫曉湊過去,“大師兄,她叫亓佀,23級新生。”

“哦,”大師兄拖着長長的調子慢慢說,“新生怎麽會在我們實驗室?難道她也是關系戶?”

蘇沫曉臉上閃過一絲羞惱,但她不确定大師兄的語氣到底是不是在挖苦她,畢竟他看上去還是很正派的。

“是我請她過來幫忙的,”蘇沫曉聲音弱了幾分,“我假期不在實驗室,劉朋師兄要趕實驗進程,所以我請了她過來幫忙,因為聽說她缺錢,到處在找兼職。”

其他人叽叽喳喳議論起來,有人提到了“前女友”這樣的字眼,有人立刻反駁說:“沫曉師妹就是想幫她,她自己貼錢請人來幫忙幹活的!”

等他們吵了一會,那位高個子大師兄說:“大家應該不想讓這件事鬧到林教授那裏去吧?”

這句話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所有人同時噤聲了。

另一個資歷較老的大師姐路過,吼道:“都沒有實驗要做了嗎?都聚在這裏幹嘛?這是在鬥地主嗎?!”

年輕的研究員們像被趕鴨子一樣四散開,這位大師姐吼完,看也沒看當事人,拿着幾支封裝的試管走了。

走廊裏只剩下那位在看實驗記錄的大師兄、麻木的劉朋、蘇沫曉和亓佀。

大師兄把實驗記錄翻到底,捏了下鼻子,發出一聲不太嚴肅的笑,他說:“字寫得很漂亮,記錄得很齊全,亓佀同學,你倒是挺有當研究員的天賦的。”

亓佀低着頭,想的是工錢的問題。她幹活細致自是不必多說,整個假期起早貪黑,做的都是最髒的活,處理那些被解剖的動物屍體令她渾身不适,能堅持下來都是為了工錢。

蘇沫曉這麽一鬧,她要怎麽樣才能開口問她要錢?

聽到大師兄表揚一個外人,蘇沫曉半是撒嬌地惱:“大師兄,一般誰會認真寫實驗記錄啊?你在胡說什麽?”

大師兄把記錄本遞給蘇沫曉,看到上面整齊漂亮的字,蘇沫曉抽了口氣,再一次感受到曾經被學霸支配的恐懼。

22年随着他們這一屆學生從京海一中畢業,曾經關于學霸的傳奇已經謝幕,再沒有人能像亓佀這樣每次都能考年級第一,而且拉開第二名十幾分。

蘇沫曉曾一度懷疑她是專門為了學習考試而出生的怪物。這種人除了學習根本一無是處,又呆又傻又蠢又笨,是教育制度培養出來的畸形産物,一旦到了大學根本無所适從,更不可能适應複雜的社會環境。

高中時候,蘇沫曉被她襯托得毫無光環,自信心大受打擊;如今換了個環境,蘇沫曉自認為能獨自支撐起一片天空,可看到亓佀的筆跡還是本能地犯怵。

承認一個人優秀真的很難,何況那人是她不想面對的前任女友。說是女友,她們連嘴都沒親,只是拉過手,抱過幾次,還都是她主動的。

家裏面說只有這樣才能讓亓佀死心塌地輔導她學習,但蘇沫曉是持懷疑态度的。

亓佀這個傻A,随便送點便宜禮物就足夠了,何苦費那個心思?

弄得現在成了她的黑歷史,甩也甩不掉。

她已經聽說亓佀家裏的情況了,可憐這家人在京海連一套房都沒有,負債累累,就這還想攀上自己這根高枝,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蘇沫曉只匆匆看了眼那本實驗記錄,想也不想就說:“本來劉朋師兄的實驗馬上要出成果,這批裸鼠剛敲了基因,費了那麽大力氣結果弄成這樣,大師兄,你說說,這事該怎麽處置?”

“劉朋你說呢?”

“我……我不知道,”劉朋木着臉,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我想死。”

“好吧,那你先別急着死,等事情查清楚再說。”

蘇沫曉:“這事還要查?”

“當然,實驗室出了纰漏都得按照規章流程來,查清楚事故原因,總不能因為亓佀同學是臨時過來幫忙的,就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她頭上吧?”

亓佀一言不發,她摸不清楚對方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在他們閑聊的時間裏,她腦子裏已經把這幾天的操作仔細回想了一遍。

她進出無菌操作間都是嚴格按照規定消毒進出的,即便某一個步驟不夠謹慎,操作間有層層防護,最多會出現一兩只裸鼠受到外界微生物感染死亡,不可能出現大量裸鼠集體死亡的情況。

想清楚這一點,亓佀心裏有了底,她說:“我的操作基本沒有問題,而且我并非唯一能接觸到裸鼠的,如果要查的話,先查所有人的出入記錄。”

蘇沫曉驚奇:“你在說什麽啊?”

亓佀:“我可以接受你們實驗室的檢查,但這不應該只針對我,所有人都該一視同仁。”

看起來溫和寬容的大師兄說:“是啊,但目前你的嫌疑最大,這也沒有辦法,你年級最低,經驗比較少,出錯的可能性最大,我這麽說并不是對你懷有偏見,你能配合檢查就行了。”

“你跟我來,說說你的操作,這幾個藥品都認識嗎?紫外燈應該開多長時間?這個設備怎麽用?”

來到實驗室操作間,亓佀一一做出了回答。

蘇沫曉眉頭皺得緊了些,幾次想要插話,都沒能找到合适的機會。

劉朋半死不活地表示驚訝:“你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噓,讓她接着說。”

亓佀把這些天的操作說了一遍,着重講了她昨天早上最後一次飼養裸鼠的事。

“我10點左右離開,走之前從玻璃外面看,老鼠的狀态都很好,5號培養箱還有兩只新出生的小鼠。”

“嗯,這些你在實驗記錄本上都記錄了,行吧,對于你的調查就到此為止了,你可以回去學習了。”

亓佀:“啊,結束了?”

“能問的都已經問完了,情況我都了解了,但結論目前不能告訴你。”

“哦,”亓佀點頭,轉身跟蘇沫曉說,“一共九天,18個小時,總共一千八百塊,你給我轉賬還是現金?”

蘇沫曉:“?”

亓佀:“微信支付寶都行。”

“你,憑什麽啊?”蘇沫曉炸了毛一樣,“你事情都沒辦好,憑什麽問我要錢?”

亓佀呆了一會,“因為,是這樣約定的,我幹活,你給錢,你難道要耍賴?”

蘇沫曉:“你才幹了幾天活?信不信我可以去告你敲詐勒索?”

亓佀腦子裏理智的弦差點崩斷,被蘇沫曉的狡猾狠狠将了一軍,她喉嚨幹澀,語氣蒼白地說:“以你的條件,難道這點錢也要抵賴?”

蘇沫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兩男的在旁邊看着,不好說什麽,劉朋心理上過意不去,開口說:“師妹,你要是缺錢的話,我先給你轉五百吧,我一個月就這點生活費,謝謝你這段時間來幫我。”

蘇沫曉:“劉師兄,你別信她,她有錢換蘋果筆記本,難道會缺你這五百塊?”

劉朋有些詫異,蘇沫曉抿着嘴,哼道:“我也不是要抵賴,本來商量的時候說的時薪是20塊,你要了100,我是看在往日同桌的份上答應了,但你活幹成這樣,怎麽還好意思問我要這麽多?你如果實在缺錢,我按20塊給你結算,就算20小時,我給你拿四百,賠償另外再算。”

蘇沫曉說着,從她工位上的手提包裏拿出了四張嶄新的人民幣,食中二指輕飄飄地夾着遞到亓佀面前。

她說:“拿去。”

真不愧是黑心的資本家養出來的小公主,精心算計着窮人的利益,還把話說那麽漂亮……仿佛她真的在大發慈悲。

假期去日本玩的機票零頭也不止這點錢吧?

蘇沫曉夾着鈔票在她面前晃了晃,看起來如果亓佀不及時去接,那鈔票馬上就會從她指縫間飛出去,落在地上被踐踏。

幾雙眼睛都在看着她,還有人在走廊外面偷偷看。

亓佀深知這錢不能要,區區幾百塊錢,能讓她一輩子擡不起頭。

可沒錢,她一輩子也就毀了。

這時她心裏産生一個恐怖的念頭——如果一定要毀滅的話,她必須把蘇沫曉拉下水。

幾張鈔票被蘇沫曉甩飛,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用唇形說:“Loser.”

亓佀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摧毀她的信念。

她累了,不想再做徒勞的掙紮。社會的資源大都掌握在這樣的人手中,底層人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如果現在拿把刀一換一把蘇沫曉帶走,對她、以及對社會來說,是不是賺麻了?

走廊外,林野穿着白色英倫皮鞋,搭配最新款高領毛衣裙、小香風外套,腳步不輕不重地走來,經過那無人打掃的動物屍體時,易燃易爆炸的林野本野陡然炸開。

在實驗操作間外偷聽的學生恰好看到了這一幕,吓得腿軟跪倒,想要提醒裏面的人,可喉嚨仿佛被人掐住,不敢發出聲音。

林野管實驗室的時間不長,但第一次遇到這麽炸裂的事。

她陰沉着臉緩緩走到腿軟學生旁邊,站在門口,看到的正是蘇沫曉撒錢的一* 幕。

林野輕輕笑了出聲。

這聲笑來得很突兀,讓心力交瘁不想多管閑事的大師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讓心如死灰神志不清的劉朋一個激靈,也讓蘇沫曉徹底石化。

亓佀反而沒去在意,她從剛才那個可怕的念頭中抽出來,安慰自己——區區一千八百塊,就當是喂了狗,她去做家教兩天就能賺回來。

她來的時候什麽都沒拿,想走自然也就是空着手回去,也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

反正這鬼地方,她以後再也不來了!

蘇沫曉的話,她一次也不信了!以後跟人打交道一定要謹慎,學校比社會還陰險!

她低着頭轉身就走,主動避開門口的林野,在幾個石化人的目光中,亓佀離開走廊,快步跑起來,總之她今天必須弄到一筆錢!

林野沒攔她,任由她像一陣風般地經過。

夏天剛剛過去,秋天的風送來一陣清爽幹燥的氣息,卷着曬足陽光的枯葉狂亂飛舞。

似乎只要再加一點火星就能将枯葉在夏天蓄積的熱量一把燒光,像極了易燃易上火的林野本人。

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蘇沫曉,拍手說:“癫,繼續發癫啊。”

蘇沫曉上下牙齒打了個顫,頭埋進了脖子裏,小聲嗫嚅:“老師……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啊哈哈,你們家難道就這點錢?幹嘛不全部換成鈔票把我這實驗室全部塞滿啊?”林野幽幽地掃了眼另外兩個學生,走到蘇沫曉面前打量她。

“對,對不起,老師,林老師,”蘇沫曉吓得眼淚直冒,“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在處置一個學妹,她犯了事,我只是……我只是學您的樣子教訓她……”

旁邊兩男的都低着頭,不敢幫蘇沫曉說話,這時候開口無疑意味着送死。

蘇沫曉急得求他們:“大師兄,你幫我解釋一下 ……”

兩大個子男生噤若寒蟬,蘇沫曉急急忙忙把地上的鈔票撿起來,哭得整個人都在發顫。

“別哭了,”林野看着地板上豆大的淚珠,毫不留情挖苦,“你髒了我的地板。”

蘇沫曉惶恐驚愕,撿了錢立刻站起來,兩只手慌忙擦眼淚,看林野語氣還算柔和,她擠出笑容說:“老師,等會我會拖地,把實驗室打掃幹淨,那些老鼠屍體我都會清理掉,請您一定放心。”

“不用。”林野沒看她,大致掃一眼實驗室的情形,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堅決的話:“你不想在這幹就早點滾出去,我不慣着你,沒法招待你這尊大佛,明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得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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