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013章 第 13 章
13.
翌日周三,亓佀罕見地去教室上課,到的最早,坐在後排東邊的角落裏。
可能是那張面孔太出挑,也有可能是她脊背太端正,翻書的神态過于悠閑,總之學生們從前門進來時一眼瞅見她都會暗自一驚。
之前在樓道裏推她的胖子一臉見鬼的模樣,放着東邊大片空位置不坐,抱着書跟西邊的男A們擠在一塊。
隔壁601女寝一向團結,平時上課都會一起出現,而這次徹底被打散了:艾雯拉着新交的朋友坐在中前排,和男O們愉快聊天;嵇敏提着電腦包,扶了扶眼鏡,陰沉着坐在亓佀旁邊;另外兩個直到上課鈴響都不見人影。
除了嵇敏這種特立獨行的,學生之中還有一部分友好派,他們稀奇地圍過來問亓佀問題,跟她讨論作業。
“爬山那次,真的很謝謝你,”何小天是之前在山上失聯的其中一人,“想想真的很後怕,幸好你當時及時趕到了救了我和黎旭。”
黎旭。
不就是亓佀入侵的那臺電腦的主人?
亓佀問何小天:“黎旭是哪個?”
何小□□後排西面的人群裏指了下,小聲地難為情說:“其實應該讓他親自跟你道謝,但他那天在山上意識昏迷,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情況有多危險,還賴我沒救他。”
原來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渣宰,這樣一來亓佀搞他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聊了沒幾句,代課老師提着電腦進來,在一衆人失望的嘆息聲中,代課老師拿出甩棍恐吓前排,“哇哇叫什麽?”
原來是柳依蘭師姐?雖說脾氣大了些,但長得還算标志,不應該落了個“又醜又兇的女博士”的評價吧?
柳依蘭點名,點到“亓佀”時,亓佀舉手喊“到”。
艾雯:“她不是叫元侶嗎?”
“文盲吧你,那兩個字就是亓佀,七七四十九的亓佀!”
“操,”艾雯感覺臉上被打了一把巴掌,“巴了個蛋的,還真是……我居然把大家都引導錯了?!”
柳依蘭:“閉嘴!繼續點名!”
點到“黎旭”時,亓佀認真記了記他的相貌,并把特征寫在備忘錄上。
臉盲的全稱是“人類面孔遺忘症”,準确原因是無法記住面孔特征,見過就忘,就像是大腦存儲出了Bug,克服的辦法只有加強記憶,輔助其他手段來加深印象。
亓佀在備忘裏記錄:黎旭,身材矮小,額頭凸出,嘴唇下方有顆長毛的痣。
下了課,嵇敏追上亓佀,主動介紹:“我是嵇敏。”
附近沒了人,亓佀問她:“昨晚是不是你給我發的消息?”
嵇敏詫異,亓佀說:“我查到IP了,想了想應該是你,你也在群裏?”
嵇敏沒有否認:“一個被踢出群的朋友轉發給我的,你打算怎麽辦?”
亓佀:“聊天記錄可以作為證據交給警察,但這樣一來你那朋友會遭到報複吧?”
嵇敏扶了下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你覺得警察會幫你嗎?僅僅憑幾張聊天記錄?”
亓佀:“坦白說,我心裏也沒底。”
“警察不會管這個,他們只有在出了事才幹活,而且非法入侵別人電腦采集的證據不能作為合法證據,這一點你明白嗎?”
亓佀怔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嵇敏略微低頭,眼鏡上閃着綠光,語重心長道:“提醒你的家人,讓他們注意安全,有時候學生之間的矛盾看着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但最後鬧出人命的都有,千萬不能小瞧這些人的底線。”
亓佀認同她的話,好奇地問了一句:“嵇敏,你多大了?”
“比你們大一些,我複讀過,”嵇敏笑笑,掩飾性地扶眼鏡,擋着眼角,“怎麽,我看着年紀大嗎?”
“完全看不出來,只是你平時說過給人一種大姐姐的感覺。”亓佀說。
嵇敏低頭笑,“那可能只是針對你,我先走了,你有需要幫忙的情況就打我電話。”
亓佀給姜明珠再次打去電話,交待她這兩天別出門,給姜姝請兩天假在家待着,有什麽需求叫外賣送到門口。
電話裏,姜明珠沒有表現出惶恐,沒有懷疑或者責怪亓佀,只抱着電話擔憂她:“你在外面小心一點,別跟社會上的人混,錢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要保證你順利念完大學。”
“妹妹上學可以再晚兩年,但是你都考上大學了,你的前程最重要。”
“畢業了找個喜歡的人結婚成家,不用管我們。”
下午五點,亓佀就在書香苑的車庫等着。
林野今天離開實驗室的時間比較早,到車庫看到亓佀蹲在車位上在看一本比磚頭還厚的書,她開着白色保時捷朝她“滴滴”兩下。
亓佀像被驅趕的流浪狗,起身給她的車子騰出位置。
林野一臉好笑地看着她,拉開車窗讓她到車上坐坐。
亓佀懵懵懂懂地過去,拉開車門,浸入在一股濃郁的信息素氣息裏。
大腦接收了信號,神經被猛烈刺激。
“進來坐。”林野眯着眼睛看她,因為車座比較矮,坐下時裙子被撐得短了一截,一雙漂亮的長腿露在外面。
她穿着肉色絲襪,搭一件灰色毛衣裙,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柔軟、暖和,儀态舉止端莊穩重,可不知怎麽地,亓佀的眼睛根本離不開她的腿,像被勾了魂一樣,反應過來時已經坐在副駕駛上,眼神還死死地盯着她。
“真乖。”林野伸出手,摸了摸她滾燙的臉,“記得我是誰嗎?”
亓佀恍惚,看了她片刻,忽然低頭舔了下她的手掌。
林野愣住,亓佀也回過神愣了下。
林野冷笑:“叫一聲給我聽。”
亓佀:“……汪?”
林野被逗樂了,關了車上的香薰,把空調開到最大,讓氣味散去。
20度的空調,亓佀仿佛處在水深火熱中,臉逐漸燒紅,紅得跟天邊火燒雲一樣。
她剛才做了什麽啊?
林野幸災樂禍,“類信息素物質,怎麽樣,好聞嗎?”
亓佀:“……”
車門被鎖死,亓佀拉了下沒有成功。
她像一只被捕獲的流浪動物,渾身髒兮兮的沒有任何尊嚴,蜷縮在林野車上頭腦一片空白。
林野:“要不要再聞聞?”
亓佀紅着眼看她,淚珠打轉,薄薄的嘴唇崩成一條線,像是恨極了林野。
林野微微張了下唇,呆了幾秒,搖下車窗,別過臉說:“怎麽一點玩笑都開不起?別人欺負你也沒見你哭啊?”
亓佀抿着嘴,臉漲的通紅,沒有開口。
“你別生氣,反正我知錯不改,我輩分比你高,我就是想耍你,生氣可就沒意思了。”林野接着後視鏡整理了一下劉海,餘光瞥了亓佀一眼。
亓佀:“林教授說話跟小孩一樣,是只對我這樣,還是對所有人都一樣?”
林野:“你覺得你跟其他人有什麽區別?”
亓佀餘恨未消:“沒區別,除了比一般人倒黴。”
林野讨了沒趣,命令說:“下車。”
亓佀輕手輕腳關門,目送林野進了電梯。
那抹柔軟的裙角仿佛在她身邊回蕩。
真是個怪人,剛才怎麽會想親她?
林野回到樓上,放下包,站在洗手池前愣了一會。
亓佀在她掌心輕舔的那一下,那奇妙的感受讓她忍不住回味了一遍,酥得渾身一哆嗦。
狗在籠子裏朝她拼命搖尾巴,林野過去把這小東西放出來,讓它撒會歡,然後拿上衣服去洗澡。
在醫院每天要接觸各種血腥肮髒的東西,實驗室裏也幹淨不到哪去,日常研究的老鼠、兔子,每天都會活潑可愛地死在手術刀下,因此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必須是洗澡,洗到渾身發燙,皮膚被磨得紅腫。
半個小時的時間,手機上三通未接電話。
林野不耐煩地回撥,蘇院長的夫人笑容可親:“林教授,在家嗎?”
林野:“在。”
“我打你電話打不通,以為你不在家呢。”
林野:“剛才在洗澡。”
“我快到你們小區了,7號樓是不是?等會你下來接我一下吧,我忘記門牌號了。”
林野:“……”
“昨天跟林董事長也聊過,醫院這邊和你們集團是長期合作關系,小孩子犯了點錯,認識到問題就行了,沒必要為這個破壞我們之間的關系。”女人笑容和善,電話裏同時傳出來車子導航的聲音,“沫曉,跟林教授認個錯,她聽着呢。”
蘇沫曉怯怯地湊過來,“林教授,我真的知道錯了。”
“嘟、嘟、嘟。”電話被無情挂斷。
蘇沫曉崩潰道:“媽,你看看她!”
“沒事,電話裏說不清楚,見面談就行了,她不會拒絕的。”
一輛黑色加長的奔馳車停入車庫,蘇沫曉扭扭捏捏地從後座下車,扶着一位身形微胖的中年女人的胳膊,哭着說:“媽,我真的好怕她,要不給我換個實驗室,我不想去她那……”
蘇夫人皺着眉頭,拍拍她手臂安撫:“她能剝你皮還是吃的肉?你也真是的?誰不是這樣過來的?你才上大二,人微言輕,被拿捏是正常的,別把她那唬人的樣子放在心裏,好好幹活發文章才是你來這裏的目的。”
蘇沫曉強打起精神,咬咬牙決定振作,迎面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過來,她愣住了。
亓佀面容隽秀,神情清冷:“院長夫人,你還記得我嗎?”
蘇夫人遲疑道:“你是?”
蘇沫曉冷言冷語:“你來幹什麽?”
“我是亓佀,之前在京海一中,你有印象嗎?”
中年女人臉上緊繃的皺紋上綻出一絲笑意:“我想起來了,你是沫曉的同桌,你怎麽在這裏?”
說話間,駕駛座上一位年輕人下了車,手裏拿着工具,一臉警惕地盯着亓佀。
“雙兒,別擔心,這是你姐的同學,”蘇夫人推開年輕人,“你到車上坐着等,我們說會話。”
男生是上個月蘇沫曉帶去爬山的弟弟,高高瘦瘦,帶着鴨舌帽,總是一副陰郁沉悶的模樣。亓佀在高中時期就見過他,聽說這男孩5歲被蘇家收養,他沒上高中,跟社會上一些人混,每次放學準時在校門口接蘇沫曉回家。雖說是名義上的養子,但更像是蘇家的私人保镖。
無形的壓迫感逼近,亓佀沒有退縮,仗着個子比這對母女高,死死地盯着中年女人的眼鏡說:“蘇夫人,你是不是跟我說過,同學之間應該互幫互助,讓我多多輔導蘇沫曉的功課?”
女人狹長的眼縮了縮,眼神閃避,笑道:“這是多久以前的事?我都記不清了。”
“不算太久,我們去年六月才高中畢業,”亓佀說,“阿姨,做人不能不講道理,我知道是你找我們班主任,安排蘇沫曉跟我同桌,我已經幫你們實現了心願,被甩了我無話可說。但是現在蘇沫曉對我種種打擊報複,難道也是阿姨您指示的嗎?”
蘇夫人疑惑地看了眼自家女兒,後者氣炸了,指着亓佀說:“你放屁!你哪個眼睛看到我報複你!你自己自找苦吃,是你活該!”
亓佀淡定道:“我這裏有你和其他人的聊天記錄,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媽媽,就是你指示他們霸淩我。”
“你……你怎麽可能?!”
看到亓佀拿出來的聊天記錄截屏,蘇沫曉倒抽了一口氣。
亓佀沒給她看仔細就把手機收了,跟蘇夫人說:“阿姨,你知道蘇沫曉為什麽會被實驗室辭退嗎?”
“你別胡說八道!”蘇沫曉氣得跳腳,“媽,你別理她,她都是騙人的!”
蘇夫人繃着臉沒說話,亓佀輕輕吐了口氣,跟蘇沫曉說:“你不應該找那些人,你覺得他們愛慕你,會幫你做事,你知道代價是什麽嗎?”
蘇沫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緊緊拉着她媽媽的手,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什麽代價?”蘇夫人語氣還算得上和藹,“同學,你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別聽她的,”蘇沫曉催促,“媽,她不是個東西,她家裏出了事,現在為了錢賭博、網貸什麽都幹,她這樣咄咄逼人,就是想威脅我毀了我,想從你這裏勒索錢財!”
亓佀:“我什麽時候圖你們的錢財了?”
蘇沫曉罵罵咧咧,“你就算以前沒有,現在、以後總會有,你這種垃圾底層人,休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一個子!雙兒!把她趕走!”
亓佀怒極反笑:“你是不是有病?你知不知道那些男生在背後是怎麽消遣你的?”
話還沒說完,蘇雙兒從車上跳下來,跑過來朝亓佀狠狠一推。
少年像一頭發瘋的狼,力大無窮,沒有理智,有的只有滿腔的怒氣。
亓佀摔在地上,見蘇雙兒從車上拿出滅火器,趕忙起身避開他。
蘇雙兒咆哮着,雙手舉着滅火器朝亓佀擲過來,幸好亓佀反應很快躲開了,只聽到“咚”地一聲巨響,滅火器将地面砸出了一個坑。
蘇夫人無動于衷,看着養子發瘋,并不加以阻攔。她盯着蘇沫曉說:“你是想要我從你口裏聽到真相,還是從別人口中得到真相?”
蘇沫曉垂着臉,許久才點了下頭。
亓佀被蘇雙兒盯着,忌憚于四周都有監控,沒有打算跟他動手,但蘇雙兒不管這些,他雙目通紅,咆哮着朝亓佀使出殺招:直拳、擺拳、側踢、掃腿、回旋踢,看得出來這個少年是真的在玩命。
亓佀遠遠看着蘇夫人的神情,女人似乎根本不打算從亓佀這裏知道什麽,她自以為掌控一切,根本不把亓佀這樣一個學生當一回事。
權貴階層的傲慢大抵如此,底層人就算被逼瘋,在他們眼裏也不過是石子濺起了漣漪,不值一提。
亓佀不想讓她們這麽好過,看了眼林野那輛漂亮的保時捷,心念電轉,把蘇雙兒引過來,先勾引他往自己臉上打了一拳,接着蘇雙兒撿起滅火器,朝她身上狠狠一砸——
亓佀迅速地避開了這致命的攻擊。
“哐當”一聲,蘇雙兒把林野的保時捷車頭砸成稀巴爛,尤不解恨又是猛地一砸。
亓佀鼻青臉腫,踉跄走開,離這家瘋子幾米遠。
蘇夫人終于忍無可忍:“夠了!”
蘇雙兒丢下滅火器,紅着眼走到她們母女面前,壓着聲音說:“是她先來找死的。”
蘇夫人瞪着他說:“你把別人車都砸壞了,冷靜一點行不行?”
蘇沫曉正含含糊糊跟她母親陳述事情經過,林野突然從後面出現,陰陽怪氣說:“哇塞,院長夫人好大的脾氣,我沒下樓接你,你就讓人把我車砸了?”
亓佀蹲在一旁看着穿着毛絨睡衣的林野,捏着流血的鼻子,輕輕一笑。若不是聽到她開口說話,亓佀還以為她是個年輕妹妹。
“林……教授,這是您的車?”蘇夫人吓一跳,“哎呀真是太不湊巧了,這個得我好好解釋……”
林野懶懶地說:“解釋什麽?解釋我也懶得聽,直接報警吧,看警察怎麽說。”
蘇沫曉一見林野就犯慫,剛才還口若懸河污蔑亓佀賭博犯罪,這會屁都不敢嘣了。
還得是蘇夫人老奸巨猾,穩重地說:“林教授,你言重了,一輛車而已,再貴我們也賠得起,哪裏需要警察來幹涉?再說了,你們林家是我們醫院的貴人,咱們兩家合作很多年了,不至于為這一點小事鬧得抹不開面子。”
林野撥通了110,蘇家母女急得上蹿下跳。
“真不至于報警,警察來了又能怎麽樣呢?林教授,林野,我馬上給你安排一輛全新的車,這點財産損失對你我這樣的家庭來說根本不是事,雙兒只是想替我教訓一下不懂事的學生,今天別說警察了,就算林董事長來了也不會跟我計較這些的。”
“林董事長”似乎是緊箍咒,只要一提這個,林野就會收斂幾分。
她挂了手機,歪頭看蘇家母女:“院長夫人,砸車是小事,人品可是大問題。”
蘇家母女同時沉默了。
“為什麽我不願意蘇沫曉留在我實驗室?其實讓她劃個水,混幾篇文章畢業,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她太能惹事了。兩年前醫學院那樁投毒案我不知道你們聽沒聽說過?學生之間的矛盾可大可小,大家都是高智商成年人,能力太差也不可能考上醫學院,惹急了殺人放火什麽事都能做出來,到時候人命關天,我可不想擔這種責任。”
林野眯着眼打量着這對母女,她穿着毛茸茸的恐龍睡衣,但是殺氣很重,幾句話就震住了蘇家的人。
蘇沫曉擡不起頭,躲在蘇夫人後面回避林野的目光。
林野眼中閃過冷光:“院長夫人,你說說你,你再這麽縱容你女兒為非作歹,後果可不是你們院長能承受的,想走科研這條路呢,就老老實實幹活,要不然早點認清楚滾蛋。”
蘇夫人暗暗抽了口氣,半笑着盯着林野說:“投毒的兇手最後還不是逍遙法外?林教授,你太保守了,跟傳說中的不太一樣。”
林野:“自便,反正我不會接收您女兒,叫我老子來也沒用。”
蘇夫人說:“你會改變注意的,林教授。”
林野看向蘇沫曉,後者一個哆嗦,站直了說:“教授,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會再惹事,我回去之後就跟周偉航他們說,讓他們把心思用在學習上,別再搞針對,你信我。”
蘇夫人跟她一唱一和:“這就對了,好好學習,別搞歪門邪道。”
蘇沫曉又巴拉巴拉說了一堆,林野沒耐心聽,迫不及待要趕他們走。
亓佀旁觀了全程,看着蘇家三口人铩羽而歸,心情有些複雜。
其實林野早有預見,蘇家人一個個都是人精,根本不會把亓佀放在眼裏。
林野雖然懶得管這些是非,但還是說了那番話,争取幫亓佀解決問題。
不管有用沒用,至少努力過了。
林野穿着室內的拖鞋,走到亓佀面前,居高臨下地看她,眼神裏沒了剛才那目空一切的傲慢。
亓佀蹲得腳發麻,起身時差點跌坐在地,被林野揪住了後領。
脖子被箍得疼,亓佀扶着恐龍腿站起來,對上林野仇視的眼神,她心虛地避開。
林野:“賠我車。”
亓佀:“唔……”
“我都看見了,你故意的,”林野說,“膽子真肥,連我都敢利用?”
亓佀知道林野心裏跟明鏡似得透亮,不做抵賴,低着頭道歉:“對不起。”
林野:“賠我。”
亓佀:“唔。”
她鬥膽設想了一下,倘若真要賠林野一輛保時捷,得不吃不喝打多少年工?
不過話說回來,剛才的情況亓佀不是主責,況且蘇家那邊已經答應了賠償,那麽林野的意思大概是……
亓佀想了一會,一本正經說:“我可以給你當司機,當保镖,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上門幫你打掃衛生,幫你做飯,你家如果養了貓和狗,我可以幫忙清理貓砂,每天準時遛狗,你如果以後有小孩,我可以給她輔導作業……可能還有我沒想到的,但大概就是這些,這些我能為你做的事情,實驗室那邊就別想了,我對老鼠過敏。”
林野唇角抽了抽:“你在講什麽?”
亓佀:“我在認真思考怎麽賠償你,幹家務也是一種賠償。”
林野:“肉償呢?”
亓佀僵住:“什麽?”
林野蔑視地看着她,慢悠悠轉過身。
亓佀一陣淩亂,聽林野說:“跟我上樓。”
亓佀:“?”
……不會吧?林野這麽瘋?
電梯裏,亓佀小心翼翼看了林野一眼。
林野:“怎麽?”
“我不太行,”亓佀說,“我腺體功能障礙,不是正常的A。”
林野饒有興致地看她:“哦?”
亓佀抿了下* 唇:“而且我缺乏經驗,容易操作失誤。”
林野:“是嗎?”
“不僅如此,我甚至對信息素不易感,別人經常說的一聞到Omeg息素就發瘋,但我好像沒體驗過……”
林野眯着眼睛看她。
亓佀:“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能正常發瘋,那不是你不行,是我不行。”
電梯還在攀升,林野說:“閉嘴吧,你心跳聲都吵到我了。”
亓佀:“……”
有那麽誇張?
林野住17層,三室一廳裝修豪華,但門口堆滿了快遞盒,沙發上、櫥櫃上到處堆放着東西,七八雙鞋子無人收拾,一只白色博美犬在陽臺上興奮地搖尾巴。
一位單身獨居的青年女性,有一份從早忙到晚的體面工作,每天在食堂裏吃點簡單的湊合,就這已經比絕大多數人優秀了,難道還要指望她每天花很多時間收拾屋子?
好在房間裏沒有廚餘垃圾,狗大部分時間養在陽臺,所以整個屋子還算幹淨,僅僅是有點亂而已。
林野:“收拾吧。”
說完自個坐在沙發上,抱着筆記本開始寫東西。
亓佀服氣了,找到成幹屍的海綿拖把,接着發現集灰盒被堆滿的洗地機,然後找到斷電的掃地機器人……這些個器材,居然沒有一個能用?!
林野從屏幕上擡起頭,看着亓佀瞎轉圈,于是說:“先幫我把快遞都拆了,整理好放櫥櫃上。”
亓佀:“你……懶到這個地步了?”
一般人就算再懶,也不會錯過拆快遞的時刻,至少拆盒的體驗是新鮮快樂的!
林野仿佛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低頭繼續看電腦屏幕。
亓佀像小蜜蜂一樣忙碌,一口氣拆了二三十個快遞,其中一大半都是別人寄來的禮物,有幾束花已經爛掉了,還有些生鮮産品也都腐爛變質。
“我靠,都是教師節送的禮物!好可惜啊,全壞了!”
“這還有一盒手工月餅,林……姐姐,你不喜歡吃甜的嗎?”
林野停下來想了想:“你拿去跟人分了,我不記得誰送的。”
亓佀把快遞盒子整理好放在門口,下樓丢了幾趟垃圾,然後帶着林野的狗下樓溜了一圈,回到樓上已經累得筋疲力盡。
禍從口出,早知道林野家裏這麽亂,就不該主動請纓了!
“沒弄完明天接着弄。”林野看了下時間,亓佀忙活了三個小時,但屋裏還是亂糟糟的。
亓佀坐在地上,欲哭無淚地看她:“我明天還要上課,得6點以後過來了。”
林野:“那你賠我一輛車,我現在就要。”
亓佀:“……好吧,我明天五點之前過來。”
林野靜靜地看着她。
亓佀:“我來得早也沒用吧?你明天不去實驗室嗎?”
林野:“我明天有約會。”
亓佀愣了下,忽然想起來,林教授這個年紀,是應該跟人出去約會的。
那麽優秀的人不可能一直單身獨居,社會不可能容忍,她的父母也不可能容忍。
亓佀才意識到:“約會的話……車剛好壞了,怎麽辦?”
林野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亓佀舉雙手認錯:“好叭,是我耽誤了您的終身大事,你出個主意,我盡全力幫你。”
林野:“……去借周丹青的車?”
亓佀敲了個響指,“行,你給周姐打電話,還是我打?”
林野:“你打。”
亓佀:“但現在已經10點了,現在打合适嗎?”
林野冷冷瞟她一眼。
亓佀硬着頭皮撥通周丹青的電話,回應的居然是個男人:“哪位?”
林野眼神一變,不待亓佀開口,走過去把電話按掉了。
亓佀:“?”
“不借了。”林野起身到廚房,打開冰箱看了半天。
亓佀:“你要喝什麽?我下樓給你買。”
林野:“酒。”
“好,啤酒行嗎?”亓佀拿着手機站起身,給周丹青的回電按了靜音。
但林野已經注意到她的屏幕,“接她電話,說你打錯了。”
亓佀照做,周丹青笑着說:“我說呢,小亓,你跟誰在一起啊?”
亓佀看了林野一眼:“我一個人,怎麽了?”
周丹青:“哦,沒什麽,随便問問,有時間來我這玩啊。”
亓佀挂了電話,下樓買酒,敲開門:“給。”
林野看她沒有要進屋的意思,不接啤酒,睨着她,帶着嘲弄的笑。
“我要回去了,”亓佀解釋,“我還有事情要做,今天的事真的很謝謝你,你說的很對,我找他們沒用,還得靠你出面說話,等我回去忙完,我明天一早就來找你,到時候我再想辦法幫你借一輛車。”
林野:“滾。”
亓佀把酒放在玄關上,轉身滾了。
電梯下到地庫,亓佀去看了下林野那輛車的慘狀,心有愧疚地在車前站了一會。
車開着哨兵模式,攝像機朝她閃了下。
亓佀知道林野在看她,不知怎麽地,她腦海裏産生一個古怪的念頭:她覺得林野很可憐。
沒多久,亓佀再次回到樓上,壯着膽子去敲林野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