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035章 第 35 章

35.

外賣的電話吓得亓佀縮回了手, 剛才醞釀的情緒被一掃而空，她偷瞥一眼林野的表情，給手機按了靜音。

林野的心情陰晴不定, 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來了興致，但也很容易生氣, 以至于她身邊的人總是戰戰兢兢，不敢開口亂說話。

亓佀等着她發作，想着要不要繼續, 然而這時候自己的肚子最不争氣, “咕嚕”叫了一聲, 巨響, 巨突兀。

林野：“……”

亓佀跟她面面相觑，解釋說：“沒關系, 可以忽略, 我們繼續？”

林野：“繼續？聽你肚子開演唱會？”

亓佀：“。”林野人還怪幽默的。

破天荒地，林教授居然沒有甩臉色，她從床上爬起來，穿上拖鞋, 冷着臉走出卧室——

亓佀這時候反應過來, 但她需要找衣服穿, 翻了短衣短褲匆忙套在身上，邊穿衣服邊往客廳走，這時候林野已經替她拿到外賣了。

蒼天可鑒！平時都是學生們拿外賣的時候躲着她走，她堂堂林教授什麽時候給人拿過外賣？！

亓佀腆着臉從林野手裏拿過外賣, 笑着說：“你餓不餓, 一起吃？”

林野看一眼時間，冷淡說：“太晚了。”

牆上的時鐘顯示時間是02：03分, 要不是去派出所接亓佀，林野這個點早就睡下了。她第二天還要早起，已經有點頂不住了。

她在直飲水旁邊，拿杯子接了水，順便打量一眼亓佀。

亓佀穿着夏天的短袖、短褲，長手長腳露在外面，剛吹幹的頭發随意耷拉着，整個人看起來很單薄，像是初夏剛剛成熟的桑葚果子，一口咬下去都是香甜的氣息。

她身上的氣質介于青少年和成年人之間，比那些毛手毛腳的大學生穩重，比長了八百個心眼子的成年人單純，可能這些氣質結合起來成了吸引林野的原因，但林野更願意将其歸因于信息素。

誰讓她是一位幸運的Lux？林野第一次聞到她的氣息就知道她很特別。

亓佀拆開外賣袋子，看一眼林野，正看到林野在打量她，于是亓佀高高興興說：“來一起吃？”

林野白了她一眼：“我不吃這種垃圾。”

Fine，亓佀拆開垃圾盒子，上面撲灑了一層香菜葉，她将香菜、花椒、姜片、幹辣椒挑揀出來，攪了兩筷子，熱氣騰騰的香辣味充滿整個房間，蓋過了信息素的氣息，林野沒走多遠就聞到了味。

什麽垃圾外賣，居然做的這麽香？

林野去而複返，似乎是好奇她準備吃什麽垃圾。

亓佀見狀趕緊從櫥櫃拿出一個小碗，高高興興給林野分了一碗粉條菜。

“夠不夠？再來一點？”

林野撥了下小碗，試探地嘗了一筷子。

外賣是二十分鐘前點的，估計也才剛做好，粉條根根分明，沒有泡侬。那家店就在學校附近，平時只賣粉條菜，就是一些紅薯粉搭配十來種蔬菜、豆腐、丸子、肉片等等。亓佀偶爾跟同學吃過一次，裏面還算幹淨，關鍵是底料用的火鍋底料，香氣獨一無二，吸引了很多不想去吃食堂的學生排隊買。

林野嘗了一口眼睛都亮了，不一會兒功夫，小碗已經見底。

亓佀忍着笑，心想怎麽會有人這麽快打自己的臉？林野果然幽默。

林野吃完小碗裏的，看向亓佀碗裏的，眉頭皺了皺。

亓佀沒好意思問，畢竟是她動過筷子的，總感覺不幹淨，林野一定會嫌棄。

轉念一想，林野上次連她嘴裏的藥丸都搶，會嫌棄她吃過的菜？

猶豫着開口時，林野放下筷子，沒吭聲走了。

亓佀很有眼力見，迅速收拾完餐桌，這時林野已經刷完牙躺下。

卧室門虛掩着，房間裏信息素的氣味徹底消散，林野熄了燈，安靜地躺在剛才她們纏綿的地方，背對着門側卧。

亓佀只能從門縫看一眼，無法判斷林野是不是睡着了，怕吵到她，于是蹑手蹑腳回到客廳，拿出抑制劑對着口腔內部噴了幾泵，然後從背包裏拿出筆記本。

她還有兩個項目要趕工，一刻鐘不敢休息，終于趕在天亮之前完成了其中一個的初稿。

六點整，林野的鬧鐘響了，她像幽靈一樣爬起床，上洗手間、洗漱，然後走出卧室——

亓佀坐在沙發上，抱着筆記本，虛弱地揮手招呼：“早上好，林教授。”

她腳邊卧着那只博美，也才剛睡醒，興沖沖地跑過去跟林野搖尾巴打招呼。

林野睡不到四個小時，注意力還有點渙散，盯着亓佀看了一會，才想起來是她自己昨天晚上把人撿回了家。

然後呢？

好像還差點什麽？

忘了喊她陪自己睡覺？所以她就在沙發上坐了一宿？

林野的腦回路是這樣的：感覺是她不小心把小狗關在外面凍了一夜，而小狗居然沒有吠叫也沒有扒門，她安安分分地在外面守了一晚上，還高高興興地搖尾巴打招呼。

好可憐！

林野想了一會，二話沒說走過去抱着亓佀，雙手環抱着她的頭，以此來表示心疼和憐愛！

亓佀被這個“早安抱”悶得喘不過氣，小心翼翼合上電腦，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臉跟林野的胸口是完全貼上的！

白皙細膩的、隆起的弧度擠到了她的臉，這size完全不是亓佀能比較的，光是想想就讓她血脈噴張。

過度勞累加上休息不足，亓佀腦子短暫地缺氧，她沒有掙紮，只想溺死在林野的懷裏，求她多疼愛自己幾秒鐘。

抱了一小會，林野松開她，捏了捏她微微漲紅的臉，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問她：“今天有什麽計劃？”

亓佀緩了緩，回答說：“下午看房子，不一定能租到對門，如果是同樓層，也沒關系吧？”

林野點頭，問她：“你不休息嗎？”

亓佀：“我等會睡幾個小時。”

林野好笑道：“你這些天，一直睡沙發？”

亓佀沒好意思點頭，她的神情已經替她做出了回答。

林野說：“睡我房間，有空幫我換床單。”

準許她睡林野睡過的床？

亓佀咽了咽口水，點頭答應，又覺得不夠誠意，口頭說：“我一會就幫你換！”

林野摸了摸她的頭，扒拉兩下她額前散亂的劉海，溫聲說：“注意休息。”

亓佀：“！”

注意休息？！

林野居然會說這種關心人的話！聽起來像是真情實感的。

亓佀繃緊了身體，額頭上仿佛還殘留着林野掌心的溫度，她還在想——林野摸了她的頭？

不是那種鬧着玩地欺負她，是正兒八經地摸了她的頭？

誰能拒絕林教授的摸頭殺？

雖然她們……也算是肌膚相親的關系了，但林野她什麽時候這麽溫柔過？

亓佀被她迷得七葷八素，有些失去理智。

等林野出了門，亓佀還在回味剛才的感受，激動地在林野床上打了個滾。

上午跟客戶讨論了如何進一步優化程序，中午她抓緊時間睡了幾個小時，下午去找輔導員要簽字。

郭迷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亓佀同學，你改變主意了沒？”

“沒有，”亓佀耐心都消耗完畢了，沒給輔導員好臉色，甩下一堆材料，“你再不簽字，今天別想下班了！”

辦公室裏還有其他學生輔導員、以及學院的行政人員看着，亓佀從來不認人，只記得郭迷的工位。

之前顧及其他人在場，亓佀的态度都比較和善，發現郭迷拖延的伎倆後，她索性開大了，顧不上要不要臉，拉了把椅子挨着郭迷坐下來，目光死死盯着他。

郭迷：“哈哈你這是幹嘛啊，你這樣我也很難辦啊，亓佀同學。”

亓佀：“反正你從現在開始，只能處理我的事情，我看着你簽字！”

辦公室一下子熱鬧起來了，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女老師開口：“小郭啊，你就給她簽吧，這種情況是沒有辦法的，學生都鐵定心思想走了，你還能咋辦？”

“是啊，你都已經盡力了，這個人有個人的命，你攔得住別人想死？攔得住一天，攔不住一世啊。”

“說白了就是膽小鬼，懦夫，有能力考上大學，沒能力念下去，我真是不理解你們這種人！”

“就算是A大，也不能保證每一個學生都能成為棟梁，面對這種廢柴也實在沒有辦法。”

吵嚷間，亓佀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完全僵住了。

一個審材料的女老師在旁邊說：“林教授，您拿好啊，尤其是中間這幾張表，記得多複印幾頁，大使館那邊也要用。”

林野冷淡的聲音說：“多謝。”

林野？林野！！！

亓佀循聲看過去，林野就在她旁邊工位前，離她不到三米遠，拿起一沓材料轉身往外走，微卷的長發随着步伐輕微地抖動，她穿着一件短款煙灰色羽絨服，還是早上亓佀看着她換的。但在這間辦公室，林野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到亓佀。

她什麽時候進來的？一開始就看到亓佀了嗎？應該是的吧，她又不像亓佀這樣臉盲！

別人還在勸說郭迷簽字，也有勸說亓佀再堅持讀半個學期的，但林野完全置身事外，她根本不在意跟學生相關的事。

明明早上還說過話，在學校碰見，就完全跟陌生人一樣。

目光跟着林野的背影拉遠，很快她回過神，繼續督促郭迷辦事。

亓佀想到自己剛才進來時候的表現，可以說是糟糕透頂，被林野看笑話了吧？

她會跟其他人一樣鄙視自己嗎？別人高高在上地數落亓佀的時候，林野也這樣想嗎？

亓佀心不在焉，想追出去跟林野說話。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在學校裏她就是高不可攀的林教授，跟亓佀的人生沒有任何交集。

輔導員簽完字還需要找學院領導簽字，學院幾個領導都有單獨的辦公室，分布很散，甚至不在一個校區，亓佀需要挨個去找。

巧的是，林野也在做一件相同的事，只不過她找人簽字沒那麽麻煩，不需要趕在領導正好在辦公室的時候。她提前打聲招呼拿了鑰匙開門進去，直接從抽屜裏找到紅章敲上去就行。

亓佀敲開一間辦公室，林野坐在別人的工位上，按了章，在登記使用記錄。

轉角才見過的人，亓佀沒看清楚人就撞上去，低着頭說：“老師，幫我蓋個章。”

空氣安靜了一會，亓佀手裏的表被人接過去，她沒多想，接着林野獨特的嗓音讓亓佀心頭一顫，她半笑着開口說：“你要退學？”

亓佀遲鈍地擡起臉看着眼前的人——

跟她親吻、跟她肌膚相親、讓她日思夜想的人，此時就坐在一張老式辦公椅上，她穿着那件煙灰色衣服，拉鏈敞開，裏面是一件高領毛衣長裙，下擺做成開叉設計，以至于她交叉着腿坐着的時候，露出了一雙漂亮的穿着肉色絲襪的長腿。

亓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任何一處都覺得不合适，高領毛衣讓她看起來實在過于性感——早上亓佀還在她胸口溫存過，開叉的裙擺更是讓人想入非非，亓佀很難将目光從她漂亮的腿型上移開。

“是，”亓佀垂下眼睑，潤了潤喉嚨說，“輔導員簽過字了，就差您這邊蓋個章。”

林野：“為什麽退學？”

亓佀曾無數次回答過這個問題，她有很多敷衍的理由，足以用來應付那些關心她和不關心她的人。

但這次問她的人是林野，她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

林野拿着那張表，身體稍稍往前傾，一只手支着側臉，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看起來過分地妩媚，亓佀看着她的時候都是屏氣凝神的，擔心一眨眼林野從她眼前消失了。

“本人因長期精神緊張、注意力缺陷，無法承受學業壓力，故而申請退學，”林野念出亓佀手寫的一行字，玩笑地擡起臉，問她，“僅僅是這個原因？”

那雙漂亮的眼睛帶着笑意的時候，像是要把人的魂給勾走，亓佀鎮定地說：“不光是這個原因。”

林野：“說說看。”

亓佀無法呼吸，目光落回自己的鞋尖，才發現上面沾了泥濘。

想起自己這一路走來，都是這種泥濘不堪的小路。

滿身狼狽，出身卑微，她到底是怎麽被林野看上眼？就連站在一個屋子裏、跟林野分享一片屋頂的資格都沒有。

林野半笑着說：“聽人說，你是因為蘇沫曉，患了抑郁……”

亓佀悚然，立刻擡起臉打斷她：“你從哪裏聽來的？”

林野玩味地看着她：“告訴我，是因為她嗎？”

亓佀看着她，一字字清晰地說：“不是，我不知道別人為什麽這麽說，但如果有一個人能理解我的理由，那也只應該是你。”

因為你，我決定走上那條布滿荊棘的小路，也許會因為此身敗名裂、一無所有，但我貪圖這一路的風光，貪圖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寸時光。

即便我清楚地知道，你始終不屬于我。

弦外之音未能言說，但林野似乎聽懂了。

林野臉上沒有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笑，若有所思地看着亓佀，片刻後她開口說：“為什麽不跟我談談這事？”

亓佀：“因為、我完全可以為自己行為負責。”

林野拿着章，痛痛快快地給她敲了下去。

那一刻，亓佀如釋重負。

沒想到最後讓她解脫的人，竟然是林野。

她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她得了重病藥石無醫，只能在病床上靠儀器維持生命體征，那麽林野也會是那個願意拔呼吸機的人。

她就像亓佀仰望的高山，終其一生都無法到達山頂。

“你自由了。”林野将印着鮮紅圓章的表格遞給她。

亓佀接過，但林野沒有松手。

亓佀擡起臉，詫異地看着她。

林野挑逗地朝她吹了口氣，招呼她靠近一些。

亓佀走進到林野邊上，呼吸到她隐隐散發的信息素，想象着将她抱在懷裏會有多柔軟。

林野将裙擺開叉的地方往上撩了幾寸，表格放在腿旁，饒有興趣地看着亓佀。

辦公室的門敞開着，林野的工位正對着門口，下半身被辦公桌擋了住，外人看不見，只有亓佀站的地方能看到她在做什麽。

她氣定神閑，臉上挂着笑容，表格放在了膝上，等亓佀伸手去拿。

亓佀臉紅耳熱，緩緩地彎下身，手指觸碰到她膝蓋上方的溫熱的肌膚，掌心在上面稍稍一貼，輕輕地往上滑，隔着絲襪觸碰到細膩的肌膚，她心跳如鼓響，迅速拾走那張表。

在她低身時，林野附耳說：“晚上姐姐疼你。”

亓佀拿着表出去，鎮定地走出大樓，然後才飛奔起來。

終于趕在11月的最後兩天，她把退學手續辦好，接着該準備租房和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