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京都篇

第10章 第十章 京都篇

十冬臘月,大雪未落,清晨小鎮被一層迷蒙的寒霧籠罩。遠處山巒在霧中若隐若現,偶有炊煙自山間袅袅升起,與漫天薄霧混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哪處是煙,哪處是霧。

一輛馬車停在小鎮外的黃土路上,車上帷幔在霧氣中輕輕舞動,別添幾分離別韻味。

“畫扇,若是在那邊受委屈了,不管什麽時候回來,奶奶身邊都有你的位置。”老人滿是皺紋的手将一雙熬夜趕制的虎頭鞋送到畫扇手中。

“王夫人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我一定照顧好畫扇,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的。”顧老爺低頭慈愛地望着畫扇,他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孩子。

小顧衍之也從顧老爺身後探出頭來,信誓旦旦道:“王奶奶您放心吧,我會好好保護她的,不會……哎呀,你幹嘛?”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畫扇用手指戳着腦袋打斷了。

“大人說話,你個小屁孩倒是有樣學樣啊?”畫扇提醒着顧衍之他現在的身份。

“你自己不還是小屁孩……”

顧衍之揉着腦袋眼巴巴地盯着畫扇看,可憐兮兮的樣子直将顧老爺和王老太逗得哈哈大笑。

“奶奶放心好啦,以後我會來看你的!”畫扇乖巧地将那雙虎頭鞋捧在懷裏。

老人默默擦拭着眼角渾濁的淚水,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太息:“好……”

方才還在王老太身後的劉縣令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朝顧老爺行禮:“您千裏迢迢造訪此地,下官招待不周……”

畫扇此刻并沒有要聽兩人客套話的想法,轉過頭看向幾步外的慕大夫。他背着風站着,身上穿着件略顯粗糙的袍子,懷裏抱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糯米團子。見畫扇過來,慕大夫蹲下身子來,讓畫扇和懷裏的小慕雲琛保持在同一高度。

小慕雲琛裹得嚴嚴實實的,費力地從袖子裏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小手來,手中依舊攥着一根流蘇。他咿咿呀呀地叫着,似乎有一大串話想說,卻因為實在太小,只能依稀說出幾個簡單的音調,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湊不出來。

“看,阿琛在給你告別呢。”慕大夫只以為慕雲琛舍不得這個相處了幾天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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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你m,慕雲琛在心裏吐槽。他瞪着一雙清澈而傻氣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畫扇,見畫扇還沒聽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慕大夫依舊以為慕雲琛舍不得畫扇,拍着他的背輕聲哄着:“阿琛這麽舍不得姐姐啊?不哭啊,爹爹回去給你做好吃的點心,不哭不哭。”

慕雲琛聞言哭得更大聲了。

畫扇在旁邊憋着笑,卻實在聽不明白慕雲琛到底想說什麽,只能捏了捏他軟乎乎的小臉:“乖,阿琛不哭,等你長大了來京都找我,我等着你。”

“畫扇,該出發了。”顧老爺寒暄完畢,站在馬車前喚她的名字。

“來了!”畫扇同慕大夫二人告別,最後擁抱了奶奶,爬上馬車向奶奶揮手告別。

随着車夫一聲輕喝,缰繩一緊,馬車開始緩緩移動。伴着馬蹄噠噠聲,馬車漸行漸遠,很快将這偏僻小鎮甩在身後。此時霧氣已漸漸散去,唯有袅袅炊煙自山澗升騰而起,提醒畫扇不忘來時的路。

這路途本就遙遠,又因顧衍之傷勢未愈,每走一段路便得不得停下來休息一遭,待三人回到京都時,已是年關将近。

馬車緩緩自朱紅色城門內駛過,在冬日暖陽的輕撫下行過青石板路,慢慢悠悠地停在一處宅子前。

顧老爺先一步下了車,而後一個接一個地将顧衍之和畫扇從車上抱下來。

畫扇手裏抱着奶奶繡的虎頭鞋在地面上站定,擡眸便看見一扇緊閉的朱紅色的大門,門環上雕刻着精美的椒圖瑞獸圖樣,華麗而不失莊重。一對石獅子坐于朱門兩側,靜靜守護着這座宅子。大門上方的牌匾上以金色墨汁提着二字:“顧府”。

一切都與記憶中無意。

畫扇輕輕拽了拽顧衍之的衣袖,裝着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衍之哥哥,這就是你家嗎?好大呀!”

顧衍之“嗯”了一聲,餘光撇見不遠處有賣糖葫蘆的小攤,小跑幾步過去,回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三根糖葫蘆。

“爹爹你要嗎?”顧衍之晃了晃手裏的糖葫蘆。

“你們吃吧,我就不吃了。”顧大人低頭摸了摸顧衍之的小腦袋。

顧衍之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麽說,自己只留了一根,将餘下兩根糖葫蘆都遞給畫扇。

畫扇記得,上輩子,她剛來京都時,被山賊弄下的傷還沒完全愈合,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疤,乍一看醜醜的,仔細看還有些可怖。過年時分,相熟的官員之間也免不了帶着孩子聚在一塊唠唠家常。

那時王府有個貪玩的小世子,随王爺來造訪時碰見了正在院子裏和顧衍之玩的畫扇,随口便說了句“咦,真醜,跟鬼一樣”。當時畫扇還沒完全從山賊那事的陰影中走出來,對這疤也有些自卑,聽見小世子這話,當即便哭了出來,任顧衍之耐着性子哄了好久都沒哄好。

後來顧衍之氣不過,又是現場對詩又是執筆題字的,在王爺面前将琴棋書畫都秀了一遭。看着“別人家的孩子”是什麽樣,恨鐵不成鋼的王爺當下給小世子加了一大堆課業,以至于後面很長一段時間,小世子都不敢再惹他們。

畫扇還記得那一天,顧衍之小小的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袖口間還帶着淡淡的松墨香。他說:“畫扇才不醜,畫扇很好看的,你不要信他的,信我。我給你買根糖葫蘆,不哭了,好不好?”

她破泣為笑,向他伸出兩根手指:“要兩根!”

自那以後,每次他給她買糖葫蘆都是買的兩根。年年如此,歲歲如此,直到二十歲那年,她因為誤會,親手将他遞來的糖葫蘆在雨中碾碎。

沒想到重來一世,他竟然還記得這小細節。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畫扇依舊覺得有些恍惚,直到有侍女将畫扇懷中的虎頭鞋接過去,她才反應過來,伸手接過顧衍之手中的糖葫蘆。

忽有馬蹄聲呼嘯而過,一匹駿馬停在顧府門前,馬上下來個宮中傳人的侍衛。

臨近過年,宮中事務繁多,顧老爺又在外地待了許久,很多事都等着他處理。他低聲向管家交代了些什麽,甚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又匆匆踏上馬車直奔皇宮而去。

“王叔,麻煩你盡快收拾間屋子出來了。嗯……我那院裏好像正好有一間空房,不如就那間吧?”顧衍之娴熟地給畫扇安排住處。

上一世畫扇住的也是那間屋子,可她沒住兩年便離開了顧府,那屋子也一直空着,再沒有人住過。

一陣風刮過來,吹得顧衍之衣袖翻飛,他似乎有些冷,縮了縮脖子,想去牽畫扇,卻發現她兩手各拿着根糖葫蘆根本騰不出手來,只能做罷。“外邊風大,先進去吧,我帶你四處轉轉,熟悉熟悉府中環境。”

畫扇啃着糖葫蘆沒有應答,身子卻乖乖地跟在他後面走着。

她上輩子在這住了這麽久,顧府的一草一木她都記得。說是熟悉環境,其實也只是在外人面前走個過場罷了,不然她剛來此地便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難免引人懷疑。

每到一個地方,顧衍之便要停下來象征性地介紹一下,更多時候,是他走在前面,而她舉着兩根糖葫蘆跟在後頭。

“小少爺回來啦?這是哪帶回來的妹妹?這模樣倒是标志。”有膽子大的侍女拿他們打趣。

顧衍之輕聲“嗯”了一句,再沒說更多的話,自顧自的在前面帶路,背卻不自覺地挺直了些。

這顧府本就大,畫扇大步子又小,跟着顧衍之逛了好久都沒能将這顧府逛完,反将她累出了一聲汗。

“衍之哥哥……”畫扇将一根糖葫蘆啃得幹幹淨淨,蹲在地上騰出一只手揉着腿:“能不能休息一會兒啊?”

顧衍之轉過身在不遠處眯着眼睛看她:“出了汗不要在這蹲着,容易着涼,先忍忍,我帶你回屋休息。”

畫扇不得不從地上爬起來,又啃完了一根糖葫蘆才跟着顧延回到自己的小屋裏。此時屋子已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雕花的窗戶半掩着,幾縷陽光透過窗外枝葉的縫隙照射下來,在房內投下斑駁的光影。一張精致的梳妝臺靜靜坐在窗邊,銅鏡中印着兩個小小的身影。一張繡滿花鳥圖案的屏風将房間隔成兩半,屏風後是一張紅木雕花的床塌,塌上置一床蠶絲被辱,其上以絲線繡着幾朵小花,給這房間平添了幾分可愛。

牆角處是一個書架,或許是因為她入住得突然,書架上并沒有一本書,只有旁邊的幾案上擺着副新置的墨具。奶奶繡的那雙虎頭鞋靜靜地躺在窗臺上,旁邊的白玉瓶中靜靜插着支梅花,梅花花瓣上還沾着清晨未幹的露水,似乎是不久前在剛剛放進去的。

畫扇累的不行,猛然往床上一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以前怎的沒發現你家那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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