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又又又輸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他又又又輸了
畫扇瞥了他一眼,将手上打磨好的銀簪搭上小弩,輕輕扣動扳機。
伴着一聲清脆而尖銳的聲音,窗邊放着的白玉瓶頃刻碎成幾片,瓶中原本插着的那支梅花失了支撐,如下墜的仙子般緩緩落在地上。
銀簪徑直穿過白玉瓶,将窗戶紮了個洞。畫扇跑過去将發簪從窗木間隙中拔出,從容不迫地插回發上,卻聽見身後的顧衍之深吸了一口氣:
“這白玉瓶……是皇上賞賜的……”
“你怎麽不早說?”畫扇僵硬地扭頭,從牙關擠出句話:“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應當來得及。”顧衍之蹲在她身邊,輕輕将瓶子碎片用手帕包起來,這才站起身,緩緩道:“走吧,銷毀罪證。”
“去哪?”
顧衍之将手帕藏進袖子裏,倚在門邊看她:“城東,夢瀾湖,你不是想去看看嗎?”
*
夢瀾湖位于整個京都最繁華的地段,兩條大街交彙于此,街道兩側店鋪林立,笙旗招展。每逢佳節,男女老少齊聚于此,街頭巷尾叫賣聲此起彼伏,俨然一幅繁華盛景。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的早,還未過年,岸邊柳樹已悄然綻出了新芽。兩個六歲的孩童并肩走在湖岸邊,小小的身影倒映在水中,與遠山碧水相映,恰似一副淡雅畫卷。
偶有微風拂來,在湖面泛起陣陣漣漪,将這畫卷吹得起了褶子。顧衍之微微側過身子替畫扇擋着風:“想好要從哪把東西丢下去了嗎?”
“上元節這日,兩條街上的人都往這湖裏放河燈,若是要避開所有人都視線将這麽大個東西投入湖裏,确實有些難度,卻也不是沒有可能。”畫扇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擡眸盯着不遠處兩條街的交彙處:
“你看,那地方,由于兩街交彙,形成了一個小角。花燈販子都是在離湖近的街道中央售賣河燈,一般人買了河燈過後,也是就近放入湖中,鮮有人會專門繞遠路去別的地方放。因而上元節湖邊雖然人多,但往往是離街近的地方人多,而離街遠的湖邊人少。這個小角處與兩條街都隔得較遠,兩邊的燈光到了這都被擋得嚴嚴實實,自然形成了一塊無光的視線死角,最是适合在這裏下手。”
談話間,二人已到了這地方。
Advertisement
“嗯,确實是個好地方。”顧衍之緩緩蹲在岸邊,見四下無人,悄悄将袖裏用手帕包裹着的白玉瓶碎片取出擲入湖中。“不過,要将幾片碎瓷帶到這來很容易,若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躲過官兵搜查,将一個六歲的孩子帶到這來,又當如何?”
“迷藥?”畫扇剛說出口,又搖頭将這一想法否決了:“不,應當是熟人作案,就算是用的迷藥,帶着着一個這麽大的孩子,或者麻袋,也很難不引人懷疑。”
“不妨再大膽些?”
“你是說,黎小姐自己主動來這的?”畫扇托着腮,“若是黎小姐有意如此,确實可以避開搜查的官兵到此,可她又為什麽要來這?哪怕只有六歲,也應知道什麽舉動是危險的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上輩子發生這事時,我也不過是個孩子,誰又會和一個孩子講這些?”顧衍之蹲得有些累了,挑了個幹淨點地方坐下來:“後來我倒是聽說,黎小姐是在京華街看布偶戲時失蹤的,你若執意要救,倒是可以從這下手。”
“我知道了,”畫扇坐在他身邊,随手撿起岸邊的小石塊朝水裏扔去:“你能給我弄幾根煙花嗎?要和京都所有煙花都不一樣的,能一眼就吸引所有人目光到那種。”
“你得保證,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顧衍之定定地看向她,微風将他的發絲吹得有些許淩亂,水中倒映的人雖小,卻已有傾城之姿:“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随時開口。”
他知道她需要這個機會往上爬,所以不會貿然摻和進去攪了她的計劃,更不會打着為她好的名義去阻止她。可盡管如此,他還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
“知道啦,小呆瓜。”畫扇笑着捏了捏顧衍之的臉,又從旁邊撿起一塊石子往湖面丢去:“我們來比打水漂吧,看誰打得多,輸了的罰抄一百遍對方的名字,怎麽樣?”
“不要。”顧衍之臉框微紅,拼命搖着頭:“我就沒有贏過。”
畫扇緩緩拉過顧衍之的手,從地上撿起一枚平滑的石子放在他手心:“我這次讓着你點,試試嘛。”
她的聲音甜甜的,似乎帶着某種魔力,鬼使神差的便讓顧衍之将那石子抛了出去……
石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最後穩穩落在湖面,再沒濺起一個水花。
他果然又輸了。
顧衍之眼眸微微下垂,“你看,我就說了,我不适合玩這個……”
“比以前有進步呢,再試試。”畫扇又撿了枚石子湊上前看他,聲音甜甜的,軟軟的,勾得他心裏癢癢的。
當天晚上,顧衍之足足在紙上寫了幾千遍她的名字,才換來她在紙上寫了一百遍他的名字。
歲末甫至,轉眼間已是除夕。
一聲清脆的雞鳴聲響過,将夜的帷幕撕開,接踵而來的便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每年的這個時候畫扇都會被這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吵醒,今年也并不例外。她秀眉微蹙,臉上閃過一絲被擾了清夢的不悅,慢悠悠地從床上爬起來,挑了件正紅色的衣服換上。
伴着“吱”的一聲,畫扇緩緩推開房門,陣陣寒風便這小小的縫隙鑽入房中,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她搓了搓手,将整個身子縮在衣服裏,兩三步行至顧衍之房門口,輕輕敲了兩下。
“唔……等我一會兒……”顧衍之略帶起床氣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緊接着便是悉悉簌簌的衣料摩擦聲,片刻過後,顧衍之緩緩從房中走出,身上同樣穿了件正紅色錦服。
他打了個哈欠,臉上還帶着些許困意:“又被吵醒了?困嗎?要不再睡會兒,我幫你捂着耳朵。”
“還好,本來是有些困的,剛出門就被這冷風一吹,現下是想睡也睡不着了。”畫扇理了理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的發絲,側耳聽着陣陣鞭炮聲,突然有些惱:“你說到底為什麽要這麽早放啊?年年放年年放,我都重新活了一次了還要受這種苦,到底還讓不讓人睡了?”
“倒也還好,一年也就這麽一回,”顧衍之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你要實在無聊,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這麽早,天都還沒亮,去哪?”
“每年這個點,宮中都要操辦宮宴,父親負責安排環節坐次,只怕是還沒睡下。”他勾了勾唇,臉上浮現一抹孩童的天真:“不如我們去找他要壓歲錢?晚了他進宮了可就要不到了。”
“切,誰二十六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要壓歲錢呀?”畫扇撇了撇嘴,滿臉不屑。
顧衍之走了幾步,回頭眯着眼睛看她:“那你去不去?”
“去!”畫扇小跑幾步,上前牽住他的手,絲毫沒注意到顧衍之陷在陰影中的臉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通紅。
兩人就這樣手牽手走着,仿佛回到了當年他們還沒有在朝堂上針鋒相對的時候。
準确的說,是當年畫扇還沒有開始在朝堂上針對顧衍之的時候。
主院書房中果然還燃着燈,昏黃的燭光在窗紙上投下一道黑色身影,是顧老爺還在審查宮宴的相關規程。聽見外面的走路聲,他自書案間擡起頭,又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繼續伏案工作。
緊閉的房門被緩緩推開,又輕輕合上,兩只糯米團子墊着腳潛入房中,悄悄在書案前探出兩個小腦袋來。
“呀,吓我一跳,是你們兩個啊。”顧老爺自案間擡頭,伸手捂着胸口,裝出一副被他們吓到了的模樣,順手将兩個小糯米團子抱起來,一左一右地放在身邊坐着:“怎的起這麽早?睡不着?”
“顧伯伯,外面好吵……”畫扇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趁顧老爺不注意,她又将手拿開,朝顧衍之做了個鬼臉。
顧衍之嘴角忍不住浮現一抹笑意,不甘示弱道:“孩兒見爹爹如此操勞,心中惦記得很,特來看看。”
畫扇撇了撇嘴,張開小手抱着顧老爺:“我也想顧伯伯,比衍之哥哥還想!”
兩人暗戳戳地較着勁,略顯稚嫩的語氣與真孩童無異。
“好,都想,畫扇和衍之都是乖孩子,都想。”顧老爺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從袖子裏掏出兩個沉甸甸的紅綢錢袋,一人塞了一個:
“近來宮中事務繁多,怕是沒法回來陪你們吃年夜飯了,這壓歲錢你們先收着,若是遇上什麽喜歡的東西盡管買下來,若是不夠再與我說,或與管家說也行。尤其是畫扇,你初到顧府,難免有些不适應的地方,若是有需求也只管提出來,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嗎?”
畫扇只覺得鼻子酸酸的,她忍着要哭出來的沖動,乖巧點頭:“知道啦!謝謝顧伯伯!”
“謝謝爹爹!我們也有禮物要送給爹爹。”顧衍之從懷中掏出個小木雕,木雕上的男人身着一襲常服站着,左手抱着個女孩,右手還牽着個男孩,刻的正是他們三人:“孩兒不知該送爹爹什麽,便與畫扇親手刻了這木雕,不知爹爹可還喜歡?”
“喜歡,你們送的,我自然是喜歡得很。”顧老爺薄唇微微上揚,臉上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寬大的雙手在這木雕上細細摩擦着,眼中滿是慈愛與感動。
雞鳴過了三聲,外面的鞭炮聲也響了幾分。顧老爺估摸着該入宮操辦宮宴事宜了,從案前站起身來,輕輕揉了揉他們的頭:
“時候不早了,我該入宮去了,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你們在家裏乖乖的,若是等不到我回來,便自己先睡下,知道了嗎?”
兩個糯米團子乖巧點頭,異口同聲過道:“知道啦!”
待顧老爺出了門,腳步聲也漸漸消失在門外,顧衍之才輕輕拽了拽畫扇的衣服,結結巴巴道:“我……我也有禮物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