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跳出這囚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跳出這囚籠
“不行!方才那局比試不公平!”一串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自人群中響起,而後一位比畫扇稍高一頭的女孩自人群走出。
她身着一襲淡青色錦緞小裙,腰間系一條同色絲帶,發間別着朵精致的珠花,正是刑部侍郎家的千金,方靜儀。
她邁着碎步緩緩上前,一張尚顯稚氣的小臉上自帶着一股凜然正氣:
“方才大家也都看見了,第二支箭明明已經碰着靶心了,只因弓未拉滿,這才沒有射進靶上。是這弓的問題,又不是這小姑娘的問題,何來輸了一說?”
“這弓本就是為你們男子制的,你們用着順手,便自以為這弓沒問題了,可曾考慮過我們?”她身軀挺得筆直,略顯稚嫩的話語中卻處處透着堅定:
“要我說,方才那局并不做數,要麽為她換一把合适的弓,要麽便換一種方式比試。”
方靜儀這話剛說完,人群中又傳來一聲嬉笑,小世子趙睿澤笑得四仰八叉地從人群中擠出來,眼中盡是不屑:
“換一把弓,那學這騎射又又什麽意義?莫不是以後遇敵,你還得說一句‘這弓用着不順手,你等我先尋一把合适的弓,我再來一箭射死你’?真是放屁!”
話糙理不糙,可他這話說得也太糙了點。
方靜儀被他這話氣得小臉通紅,憋着一口氣想反駁,又聽得一陣稚氣而堅定的童音自人群中傳來:
“人都是會長大的,現在用着不合适的弓,等長大了不就合适了,睿澤,你這話說的可沒有道理。”
封易初自人群中走出,幾縷發絲被風吹着自他額前飄過,他身子挺得筆直,緊抿着唇,雖年僅四歲,卻已顯露出非凡氣質。
“現下去尋一把襯手的弓已是不大可能了,騎射騎射,比的是騎和射,既然這姑娘的騎技我們方才都見識過了,不如便直接在地上射箭,如何?”
“我不同意!”趙睿澤雙手叉腰,氣鼓鼓地瞪着畫扇。
早上他剛出門便被畫扇整了一遭,吓得回去洗了好幾遍澡,心裏才好受些。可他卻因這事遲來了些,還遭了夫子責罰,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讓畫扇吃癟,他自是不肯輕易放棄。
Advertisement
他從鼻腔哼出一口氣,“在馬上射箭,馬是動的,而平底上射箭,顯然比馬上射箭要簡單得多,這樣一來,她是公平了,卻是對林宇軒的不公。”
林宇軒雙手抱胸,淡淡道:“我沒意見。”
“誰問過你的意見了?”趙睿澤反駁。
“?”林宇軒緩緩打出一個問號:“與我比試,不問我的意見,難不成問你的意見?”
“那也不行,一靜一動,我說不公平就是不公平,你有意見,你咬我啊!”趙睿澤偏過頭去,不肯相讓。
“那若是讓靶芝動起來惹?”顧衍之緩緩開口,說出來的話也因缺了門牙而顯得有些奇怪。他緩緩掃過一旁被他這發音逗笑的衆人,目光落在趙睿澤身上:
“你說一靜一動不公平,那若是讓靶芝動起來捏,可涮公平了?”
這含糊不清的話說出來,顧衍之自己都有些想笑。
“勉勉強強吧……”趙睿澤把頭一撇,挑釁地盯着顧衍之:
“可又要如何讓靶子動起來?若是圍獵,那還有可能。可如今這情況,莫不是要找個人當活靶子?試問,誰敢冒死給這麽一個小丫頭當活靶?”
顧衍之将插在地上的靶子拔下來,神色淡然,“我來。”
“顧衍之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趙睿澤聽見這話猛地轉過頭,一雙眸子瞪得老大:“你知不知道她要是射偏了,你可能是會死的!”
他心思并不壞,雖不想讓畫扇讨好,卻也從未想過要鬧出人命。
“知道啊。”顧衍之聳了聳肩,一臉淡然。
他露出一抹笑,緩緩走到畫扇跟前,有些谄媚地眨了眨眼睛:“我這條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
說罷,未等畫扇作答,他便轉過身去,抱着靶子自顧自地爬上馬背。
缰繩一緊,馬兒再度開始奔跑,他舉着靶子坐在馬背上,轉頭往畫扇的方向看去,紅唇輕啓,雖沒有出聲,畫扇卻還是猜出了他在說什麽:
“我相信你。”
相信她?
畫扇勾了勾唇,在顧衍之灼灼的目光中坐在地上,然後從懷裏掏出塊帕子将眼睛蒙上。
“……”馬上坐着的人身形一顫。
顧衍之:6
讓你射箭,沒讓你蒙眼射啊……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看見她蒙眼的那刻,顧衍之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努力保持着鎮定。
畢竟命可以丢,臉不能不要。
直到他看見畫扇一口氣拿了三根箭搭在弦上……
畫扇:要裝就裝一波大的。
顧衍之:新號別搞!
周圍武師發現失态發展不對,想上前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一片孩童的尖叫聲中,三根長箭自畫扇手中飛出,在空中迅速劃過,最後穩穩落在靶心。
方才想上前去制止畫扇的武師啥時間停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伸手将額頭滲出的汗擦幹,哆哆嗦嗦道:“好……沒事就好……”
畢竟這書院中的孩子,哥哥都是家世顯赫,若是出了什麽事,他們就算有百來個腦袋也擔不起這罪過。
方才這場面實在過于驚險,許多膽子小的孩子甚至自己伸手捂住了眼睛,生怕看見一番鮮血橫流的場面。
直到聽見武師說的這話,他們才松了口氣,半信半疑地将擋在臉上的手拿開,待看見靶心穩穩插着的三根箭時,心中的恐懼不安瞬間化為驚嘆與佩服。
仍有人不太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揪着旁邊的孩子追問:“真的嗎?她真的射中了嗎?”
待得到旁人肯定的答複,他們才滿臉崇拜地看向那位丢下弓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的女孩。
“這……這怎麽可能?!”林宇軒不可置信地走上前來:“蒙眼射箭,連我都還做不到,你甚至都沒接受過系統的學習,連持弓的手勢都不标準,又是怎麽做到的?”
畫扇眯着眼睛不吱聲。
她确實沒經過系統的學習,但在寧玉山生活那麽多年,她只知道,若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取下敵人的首級,那死的就是她。
她不知道什麽樣的手勢持弓才最标準,她只知道,能最快最準地取人性命的姿勢,才是最有用的姿勢。
至于蒙眼射箭,她也沒有專門訓練過,只是寧玉山上經常起大霧,霧裏藏着的東西太過兇險,她不能總等着霧氣自己消散。
又或者有時被同門“師兄弟”的毒粉迷了眼睛,又不能幹坐着等死,也只能奮力一搏,從中謀得一線生機。
練武場學的些死知識,與她實戰殺出來的經驗,能一樣嗎?
可這些東西,又怎麽能輕易告訴別人呢?
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塵,換上一副天真的模樣,“小哥哥你想知道嗎?”
林宇軒是個武癡,哪怕如今尚且年幼,也對這方面分外感興趣,當即湊了上去:“想!”
顧衍之從馬上下來,着急忙慌地跑過去将林宇軒從畫扇身邊推開,自己湊了上去,劍拔弩張地盯着他,生怕他搶走什麽一般:“你想就想,湊那麽近做甚?”
林宇軒後退兩步,饒有趣味地看着他:“呦,急眼了?”
“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顧衍之雖這麽說着,自己卻極為不要臉地粘了上去。
林宇軒不服氣:“男女授受不親,那你算是什麽?”
“我……”
“好啦好啦,別争啦!”眼見着兩人就要吵起來,畫扇忙開始打圓場。她将顧衍之拉到身後,擡頭看向林宇軒,天真的模樣仿佛真的只是個六歲的孩子:
“山裏沒什麽好玩的,平日裏就喜歡用彈弓打些鳥。若是鳥栖在枝頭,那便要簡單許多,可大多是時候鳥一下子就飛了,光用眼睛看是來不及的,只能提前預判着軌跡盲打。可能……彈弓和弓箭有許多共通之處?”
她一連串編了這麽多,直編得自己都有些心虛了,生怕遇上個懂行的當場讓她顏面掃地。
所幸這些王孫貴族平日裏也沒時間打鳥,并沒人覺得她這句話有什麽不對。
林宇軒雖然有些大男子氣,卻也不是全然不講道理的,他摸着下巴點頭,眼中甚至有些崇拜:“莫非……你是個天才?”
畫扇尴尬地笑了笑,便見林宇軒抱拳微微躬身看向自己,目光誠懇:
“先前是我抱有成見了,認為女子一定不如男子,是我的錯。今日一試,我輸得心服口服。改日……待你長大些,我定要與你再較高下!”
他都這麽說了,方才畫扇的實力在場人也都是看到的。
學堂本就無明文規定男女不能一同學習,如今她又親自證明了自己,倒是無人再反對這事了,就連剛剛一直揪着畫扇小辮子為難她的趙睿澤此刻也自知理虧,乖乖地退到了人群中。
“來日方長,以後的事,便以後再說吧。”畫扇越過林宇軒來到方靜儀面前,沖她露出一個微笑:“姐姐,剛剛謝謝你為我說話,你很勇敢哦!”
方靜儀被畫扇誇得有些害羞,她勾着手指微微低下頭去,“真……真的嗎?我倒是覺得你要勇敢得多,敢做許多我們都不敢做的事……如果我也……唉,你瞧我,真是見笑了,你這般有勇有謀,我又怎麽比得過你呢?”
她說着,神情有些沮喪。
上輩子女官制度剛推行時,畫扇也曾找過方靜儀,可她卻始終缺乏邁出步伐的勇氣,不敢做那打破規矩之人。
後來其父早逝,家族沒落,她不得已聽從叔伯的安排嫁與一富商,以求一安身之所。
可那富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處處尋歡作樂也罷,還時常将她打得鼻青臉腫。後來她實在承受不了這些,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那時畫扇常常惋惜,以她的才氣,倘若敢早些邁出這一步,定能在朝中謀得一份不錯的差事。
如今好不容易重來一世,畫扇倒希望,這一世的方靜儀,能勇敢些,去走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她笑了笑,輕輕擁抱了她,聲音軟軟的,卻又十分堅定:“姐姐,你也可以的,相信自己。”
在方靜儀糾結而複雜的目光中,她輕輕将她放開,而後轉頭看向顧衍之:“我們走吧。”
去看看,書院中究竟哪裏被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