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別回頭,有人在跟着我們……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別回頭,有人在跟着我們……

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棂,灑下一片柔和的光暈。紅木雕花的講桌前,白發蒼蒼的老者持卷而立,微微佝偻的身影透着一股令人敬仰的威嚴。

沈老先生的聲音低沉而醇厚,仿若古城悠揚的鐘聲在書院回蕩,久久不息。他時而娓娓講述歷史的滄桑與輝煌,時而激昂吟誦壯麗的詩詞,時而又為書中難平之意無聲感慨。

這堂課已經上了近兩個時辰,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将屋內幾個不過六七歲的孩子弄得昏昏欲睡,幾張小腦袋也齊齊地垂下去,有些人甚至已經進入了夢鄉。

一種昏昏欲睡的孩童中,只有顧衍之一人挺着腰杆,聚精會神地聽着沈老先生講課。哪怕這些東西他上輩子已經都學過一遍了,他也沒有半點要放松的意思。

用他的話來講,知識這種東西,常學常新,每一次再學,都會有全然不同的體驗。

對此,畫扇只表示:裝!真裝!

她以手撐着下巴,一邊聽着沈老先生講課,一邊百無聊賴地擺弄着案上的書具。

盡管她上午已經将筆墨紙硯都翻了個遍也沒翻出什麽端倪,卻還是有些不死心地繼續翻看着,希望能從中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可她翻找了半天,還是什麽異樣都未曾發現,只能托着下巴偏過頭去,趁夫子轉身的功夫,探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顧衍之的手臂。

顧衍之原本在認真聽課,突然被她這一舉動打斷,卻也不惱,只以為她有什麽話想告訴自己,歪着腦袋笑着看她。

一個小紙團飛過過道落在他的書桌上,他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用袖子将紙條蓋住,待先生又轉過身去,才緩緩将那紙團展開。

紙上倒也沒寫別的什麽,只以娟秀的字跡寫了四個字:晚上吃啥?

顧衍之搖着頭,淡淡笑了笑,執筆在紙上回了兩個字:聽課。

寫完這些,他将紙條重新揉成一團,向畫扇那邊丢去。

但他以前實在沒做過這種事,如今哪怕是重來了一世,心裏也難免有些緊張,竟不小心将那紙團丢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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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團在空中迅速飛過,輕輕地打在坐在畫扇前面的趙睿澤肩上。趙睿澤原本就在打瞌睡,被這紙團輕輕一打,以為被犯困被沈老先生抓住了,一個激靈坐起身來,雙眼也瞪得老大。

畫扇心覺不妙,正要伸手拿過來,那紙團卻順着趙睿澤的肩頭滑落,轉眼間便掉到了地上。

一雙略顯蒼老的大手在畫扇和顧衍之的注視下将那紙團緩緩撿起,沈老先生直起腰,将那紙團慢慢揉開。待看清上面的字時,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畫扇側過眸子瞪了顧衍之一眼,乖乖縮着腦袋等着挨罵,卻見沈老先生握着戒尺,神情嚴肅地敲了敲趙睿的桌子:“你來說說,我方才都講了些什麽?”

看來他是将傳紙條的對象搞錯了。

趙睿澤剛剛從夢中驚醒,顯然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更不要說回答問題了。他紅着張臉,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沒有支出個所以然來。

畫扇心中對他多少有些愧疚,便伸着小手,趁沈老先生不注意,輕輕在趙睿澤背上寫了三個字:“君、臣、民。”

她明顯感覺趙睿澤的身子僵了一下,片刻過後,趙睿澤結結巴巴的聲音在屋內響起:“講……講了……君主……臣子……還有……百姓……”

“答得倒也湊合,坐下吧,下回莫要再分心了!”沈老先生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顧衍之:

“你來說說,若臨國之為難,君、臣、民當何為?君之責在于何處?臣之任又當如何?民之力可為何也?”

顧衍之頭一回上課傳紙條就被當場抓包,心中覺着有些不好意思,餘光瞥見畫扇正看着自己,又不由得挺直了腰杆,緩緩開口回答:

“國臨危難,為君者,當明斷果敢,思安國之策,聚賢良之士,籌物資以應危局,率臣民而禦外敵。心系蒼生,方能穩定社稷。”

“為臣者,當忠勇奉公,文者獻良計佐君側,武者整軍經武以禦敵。上奉君主,下顧百姓,臨危不懼,盡職守責。”

“為民者,當團結一心,聽從君令臣導,獻力役以助軍需,或捐糧帛,或助修築,衆志成城,共禦國難。”

沈老先生聽他說完這話,臉上的怒氣也漸漸消失,他捋捋胡子,欣慰張口:“答得不錯,坐下吧,下回認真些!”

顧衍之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迫不及待地轉頭去看畫扇的反應,臉上明晃晃地寫着三個字:快誇我!

幼稚得跟個小孩一樣。

畫扇撇了撇嘴,又見先生将頭轉向自己,滿臉慈愛之色,與剛剛嚴肅的模樣判若兩人:“畫扇,你可有什麽不同的見解?”

畫扇着實沒想到這問題兜兜轉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愣了愣,緩緩站起身來,假裝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

“回先生,畫扇以為,若國臨危難,定是有奸臣作祟。”

她聲音軟軟的,說出的話也因牙齒漏風而變得不太标準,卻刻意将“奸臣”二字咬得很重,一雙眸子陰測測地盯着顧衍之看,仿佛他真是什麽罪不可赦的大奸臣一般。

顧衍之聳了聳肩,心中覺得有些委屈,卻又無可奈何。他可憐兮兮地回看過去,見畫扇朝自己撇了撇嘴,繼續道:

“既是有奸臣作祟,為君者當慧眼識人,近賢臣而遠小人。為君者當忠義廉潔,不懼權貴,勇于谏言,為聖上除佞臣。國之危厄,先有內憂而後外患至焉,必先自內整饬。”

顧衍之無辜地挑了挑眉,覺得自己是該找個機會好好解釋解釋了,不然畫扇總覺得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趁他睡覺把他嘎了就完了。

雖然他也确實算不上什麽好東西,但也真沒畫扇想的這麽喪心病狂吧?

“甚好!坐下吧!”沈老夫子眼中的贊許更甚了幾分,他滿意地看着眼前二人,緩緩轉過身去繼續講課,只留下坐在桌前的兩人大眼瞪小眼。

一堂課很快過去,轉眼已至黃昏。霞染天際,似錦如繡,餘晖灑落之處,大地皆披上一層金縷衣。

方才課上打瞌睡的人倒是一個比一個跑得快,才一會兒的功夫便連個影子都見不着了。

畫扇撐着下巴坐在案前,看見顧衍之緩緩朝自己走過來。

“不回家嗎?”聲音有些稚嫩,又溫溫柔柔的,一如前世一般,讓畫扇有片刻的恍惚。

畫扇揉了揉臉,講意識抽回現實:“奇怪,我都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了,都沒找出來哪裏有問題。是他們還沒開始行動?還是我們來錯了地方?”

“應當是還沒開始吧,這批用具還是年前發放的,家裏那批也是年前拿的,應當是沒問題的,再等些時日說不定就有線索了。”

顧衍之頓了頓,緩緩開口:“方才上課的時候你不是問吃什麽嗎?帶你去吃城南的桃花酥?”

“不要……牙都快掉光了,顧伯伯最近不讓我太多吃甜的……”

“你以前不是最愛吃那家桃花酥了嗎?今年的桃花開得正盛,就嘗一些沒事的。”顧衍之朝她伸出一只手:“去不去?”

上輩子沒去寧玉山之前,畫扇特別喜歡吃甜的,尤其是那家大嬸做的桃花酥,只取當季最新鮮的桃花制成,香氣隔着幾條街都能聞到。

每年的這個時候,顧衍之上完課回來,都會為她帶幾塊桃花酥。有時他回來得早,得了空閑,便拉着她去街上,将一整條街的酥點甜食都給買一遍,吃不完的便打包回家帶給府裏那些姐姐們。

可後來她去了寧玉山之後,便再也沒吃過那家的桃花酥了。別說甜點,早年她還未被“師父”重點“培養”的時候,每日甚至連飯都吃不上。

再後來她好不容易離開了寧玉山,卻再沒遇見童年賣糕點的那位大嬸。

想到這裏,畫扇抿着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搭上他的手:“就嘗嘗鮮,你可不許告訴顧伯伯!”

顧衍之輕聲應答:“嗯,不告訴他,走吧。”

他牽着她的手緩緩自屋內走出。微風輕輕拂過耳畔,花香袅袅讓人心醉。遠處山巒映于斜陽,輪廓分明,如墨染畫卷。

朱門巍峨,門庭外停着輛辎車,其上墨塊堆積。幾名身着素色衣衫的院役正于車前小心翼翼地将墨塊逐一取下。墨香隐隐傳來,為這書院增添了幾分雅韻。

“這墨塊的味道與屋裏那批不太一樣。”畫扇在階上停下來,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顧衍之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不知同那管事的說了些什麽,便有院役恭恭敬敬地捧着塊墨交到了顧衍之手上。

他揚了揚手中的墨塊,緩緩将墨塊交給畫扇,眼巴巴的模樣活像只等着主人摸摸頭的小狗狗。

“這兒人多,回去再說。”畫扇小聲說着話,将墨塊塞進袖中,還特地用手帕将顧衍之的手也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才繼續牽着他的手往外走。

今日要去買桃花酥,顧衍之便随便找了個理由讓徳叔先駕車回去了。親眼看着馬車消失在視線中,他才牽着畫扇的手挑了條近些的小路走。

二人穿過小徑,踏過青石板路,才走了沒多久,畫扇便突然覺得不對,輕輕撓了撓顧衍之的手心,小聲道:

“別回頭,有人在跟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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