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留宿

第4章留宿

“我是上去打拳,又不是去送死。”周遲低頭綁纏手帶,擡頭觑了眼對面的幾個人,“都愁眉苦臉的幹什麽?”

有人嘀咕了句:“反正也差不多。”

“......”

“遲哥,要不你棄賽吧。”

大運不像開玩笑,他是真擔心,今晚挑周遲的代號行者,以前打職業的,是個硬茬,來拳館這麽久,還沒聽過有敗績。

磊子附和道:“對啊,反正熱身賽押注又不大,況且現在全場都押他,你又沒有損失,為什麽非要上去拼死拼活。”

“那個beta,比賽要開始了。”

場內有人叫周遲,那人半小時前還跟在一位金主後,谄媚奉承,這才多會兒工夫,搖身一變成了裁判.

“等我結束再說。”

周遲手搭在大運肩上,用力捏了捏,是讓他放心的意思。

Alpha和beta的比賽,向來沒什麽懸念,對觀衆來說也沒看頭,大家象征性地起了兩聲哄。

周遲翻越圍欄,走到擂臺中央,頭頂刺眼的白光,讓臺下人有一瞬間晃眼,轉而才看清場上的情形。周遲身軀不算高大,但肌肉線條流暢緊實,胸肌鼓脹,大腿臀部肌肉緊繃,能看出常年運動保持的痕跡。

和一衆粗曠的拳手不同,他皮膚偏冷白調,只有經常裸露的地方泛着太陽曬過的印記,大腿和手臂內側,仍舊是白皙的膚色,一種難以名狀的反差感。

現場一陣嘩然,伴随着周遲的呼吸頻率,他身上顯露出的,那是比野性Alpha更柔軟的東西——讓人想要征服碾碎的東西。

“上啊!”

Advertisement

臺下此起彼伏的吶喊,加油聲意料之中的向着Alpha一邊倒,周遲被對方完全壓制。

“弄他!弄他啊!”

場內因這句模棱兩可的話,爆發出下流的笑聲,還有不間斷的口哨,信息素也在慢慢朝着爆發的界點,無所顧忌的釋放。

周遲躺在擂臺一角,被壓制着喉嚨,額前的血滴順着睫毛往下,糊住他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開始虛化,他聽見裁判讀秒的聲音。

“十、九、八、七...”

讀秒聲戛然而止,周遲扒着圍欄,咬牙欲站起來,他一半臉高高腫起,眼眶通紅,眼球充血凸起,上面布滿紅血絲。

“你快認輸吧。”

單膝跪在一側壓制他的人,漫不經心地開口,眼睛略向下掃他一眼,不屑至極,感受到他的掙紮後,粗壯手臂青筋爆起,用力往下摁了摁。

“我、不認輸...”

周遲瞠目,瞪着居高臨下看他的人,雙手擋在臉前,緩沖Alpha被挑釁後,瘋狂砸下來的鐵拳。

對臺下看客來說,一灘被打得像死狗的beta,毫無看點,但這種屬性壓制下,産生的血腥畫面,卻能讓他們興奮不已,心甘情願掏錢下注。

這也是周遲答應對面金主的條件,只要他能讓這場比賽的時長超過三十分鐘,那賭注裏的抽成就如約給他。

可比賽才過去二十分鐘。

那位金主坐在人群中,視野最好的位置,他滿不在乎,微微下拉的嘴角,似乎有種不滿。

不滿這場主導人尊嚴和性命的游戲,結束得這麽快。

全場叫喊聲愈發大,他端着酒杯,優雅地晃了晃,杯裏香槟酒液折射晦暗光線,然後朝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周遲,隔空做了個碰杯的動作。

“快給華哥打電話。”大運進去送飲料,摸清擂臺上的狀況後,快步擠出擂場。

華哥是拳館老板,身份不一般,所以不經常來,運營通常都是他手底下的人,稍大點的場合,是個女人來應付。

女人身材火辣,大波浪,紅裙,細高跟,風情萬種,一雙眼睛看誰都帶電,她和華哥是多年的朋友,大運他們都叫她婷姐。

婷姐為人精明,處事圓滑,對周遲他們還不錯。

“婷姐說一會兒就到。”

“我靠,遲哥不會被打死吧?”幾個人盯着轉播擂臺實況的屏幕,擔憂神色明顯。

“怎麽那麽多血?”

“隊醫呢?”

“等着呢,就怕一會兒圍着不讓進。”

*

三十分鐘過去,最後的讀秒結束。周遲躺在擂臺,渾身疼得麻木,臉周的傷口和鼻子,血流不止,順着他的脖頸往下,在鎖骨被汗水稀釋,一股股血水彙聚在臺子上,看得人觸目驚心。

休息室內。

“問題不大,但是近期也得休養。”隊醫給他纏好繃帶,在腋下打好結,忍不住說,“周遲,你一個beta,和那些不要命的alpha拼什麽?說不好聽點,今天要是正式賽,你就躺那兒了。”

婷姐聞聲趕來,看着周遲上半身纏滿繃帶,她臉色突變,秀眉皺起,聲音尖銳,“你是瘋了還是想找死?這種比賽你也敢上臺?!要是出個人命,我這生意還幹不幹了?!”

周遲筋疲力竭,他後背鈍痛難忍,體內器官錯位似的絞痛,張嘴吐出的濁氣都帶着血腥味。

他艱難地出了個聲,難以忽視的顫音,嘴角還強牽出吊兒郎當的幅度,“婷姐,我下回一定注意...”

早知道他死性不改,婷姐氣得原地踱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噠噠直響。

“婷姐,你消消氣。”

磊子忙不疊送上果汁,被婷姐一手打翻,看樣子是真氣得不輕,指着周遲那張腫得看不清五官的臉,“我告訴你周遲,再有下一次你就直接給我滾蛋!”

婷姐說完摔門出去,外面還一衆有頭有臉的人,她得罪不起,趕着去招呼。

打拳受傷是家常便飯,周遲早就習慣,他在休息室坐到後半夜,感覺雙腿有知覺後,才慢慢挪動走出拳館。

盛夏的陽城,一到晚上,明月高懸,沖淡了白天的燥熱,空氣裏混雜着草木的澀青味兒,寂寥寧靜。

老小區安保工作一般,這個點,門口的警衛亭沒一點動靜。周遲路過,他腰腹疼得厲害,導致走路一瘸一拐,四層樓梯,不得不停下休息了好幾次。

周遲停在三樓和四樓中間,望着蹲坐在門口的小孩,半個月不見,小孩換了身衣服,還是抱着那個舊舊的,鼓鼓囊囊的書包,在霧藍的夜色下,和他四目相對。

周遲低聲罵了句髒話,對桓昱這張狗皮膏藥煩透了,他抽氣牽動身上的傷,幾番平複呼吸後,咬牙道,“你他媽還敢來是吧?”

他和前幾次比,這狼狽模樣,起初桓昱都沒認出來,聽到他的聲音,桓昱才懷疑地叫了聲,“哥?”

“滾。”

周遲纏一身繃帶,近乎扭曲變樣的五官,身上濃重的血氣,把桓昱吓得不輕。

“哥,你怎麽了?”

“我讓你滾。”

桓昱不知所措起來,他忙打開書包,在一堆換洗衣服裏翻找,最後扒出一個存折,他打開,“哥,你別讓我走,這是四萬塊錢,當我住你家的房租,行不行?”

“我再說一遍,滾。”周遲懶得和他廢話,他踢開桓昱的書包,要去開門,反被桓昱擋住。

“哥,求你了,我沒人要了。”

“沒人要你,管我屁事。”

“哥...”桓昱着急,他把存折往周遲手裏塞,又獻寶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金鎖,或許是明白周遲不缺這點錢,他小心翼翼把東西舉着,“這個也能換點錢,這個也給你。”

“用不着。”

周遲動作粗暴,推開他胳膊,餘光瞥到從他小手垂下去的金鎖吊墜,愣了愣神。

那金鎖不大,還是空心的,換不了幾個錢,周遲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也有一個,現在還在床頭抽屜裏。

那是小時候姥姥給他買的。

姥姥買了兩個,一個當時挂在了他脖子上,另一個用紅絨布包起來壓在了箱子下面。

久遠的記憶來襲,讓周遲怔了片刻,他撇開目光,長長出了口濁氣。

深夜寂靜,倆人推搡弄出不大不小的動靜,對門鄰居嘟嘟囔囔開門查看,隔着紗簾瞥見桓昱小小的身軀,又看見周遲一身紗布,血跡點點,眉眼狠戾暴躁。

鄰居倒抽一口涼氣,一聲牢騷沒敢發,默默關上門,就當沒看見。

這麽僵持站着也不是事,現在深更半夜,周遲又不能把人攆到大街上露宿,他算是認栽,從口袋掏出鑰匙丢過去,看小孩傻愣站着不動,他兇道,“愣着幹嘛?開門去!”

“哦,好。”

桓昱從長久的迷茫中回神,撿起落在腳邊的鑰匙,幾步跑上臺階,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把鑰匙插進鎖眼,轉動兩下。

老舊的防盜門咔噠一聲彈開,桓昱把書包拎進去,又拔下鑰匙攥在手心,期間忐忑地看了眼周遲,生怕自己這別有用心的小動作被看穿。

“哥,你小心點。”桓昱跑過去扶他,擔心地問,“哥,你身上怎麽這多傷?需要住院嗎?”

“把嘴閉上。”

桓昱怕周遲又攆他滾,立馬把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安靜地點點頭。屋裏沒開燈,月輝從窗外照進來,将一切都蒙上淡淡的柔和。

桓昱關好門,回身看見周遲往開着門的那間卧室走,他剛擡腳,就聽見對方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背對着他說:“我就留你一晚,明天白天你自己坐車回去。”

僅霎那的雀躍和慶幸,桓昱低下頭,雙手不知所措地攪在一起,沉默了一會兒,他點點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