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磨洋工

第8章磨洋工

周遲和幾個人倚在門口,燃上一根煙,等桓昱去騎車,大運坐在一旁,一局游戲結束,腳踝一擡,壓在膝蓋上,似笑非笑地問:“養出感情了?”

周遲撣煙灰的手頓住,臉色不太好回他:“總不能丢出去吧?都這麽大了,丢出去也會再找回來。”

“當初人家找上門,你還不要呢,現在不說人家是累贅,是拖油瓶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他是拖油瓶?”

“怎麽還不敢認賬了?”

大運雙手抱胸,正要給他拍板翻證據,就看桓昱騎上車,在路邊等周遲,周遲瞧見,把打火機拍在桌子上,卷起胳膊袖口,背對着他們幾個擡手,前後揮了揮,“回家了。”

其實大運也不是胡謅,他沒說過桓昱是拖油瓶,但起初确實是當拖油瓶養。

就算是現在,哥哥這個聽起來很稱職的稱呼,也和他八杆子打不着。要不是今天談及綁架未成年學生,他都沒意識到,從來沒給桓昱過過生日,甚至連桓昱生日是哪天,有沒有成年都不知道。

糾結到半路,周遲看了眼身側推着自行車的桓昱,他斜挎着書包,肩寬腰窄,一雙長腿筆直,五官英挺,下颌線緊繃流暢,是非常标準的濃顏alpha長相。

要不是這身校服套在身上,真不像是個高中生。

周遲還在心裏琢磨,心想桓昱多讀了個五年級,按理說今年應該成年了。

等紅綠燈的工夫,周遲終于忍不住開口,“桓昱,你滿十八歲了嗎?”

“啊?”桓昱剛在腦海裏過下午那兩道物理題,聽他這麽突兀一問,愣怔片刻,認真回答:“快了。”

“快了是什麽時候?”

“下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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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時候記得提醒我。”

“怎麽了?”

“象征性地給你過一下。”周遲說,“畢竟人生只有一個十八歲。”

不知道哪個字戳到桓昱笑點,他低低笑出聲:“每一歲不都是只有一次嗎?”

“怎麽?”周遲斜睨他,語氣危險,“埋怨我沒給你過生日?”

“沒有。”桓昱不在意地笑笑。

生日的話題,談及快,截止也快。客廳黑漆漆一片,桓昱打開燈,他還有卷子要寫,先去浴室洗澡。

桓昱進去又出來,從洗衣機裏抱出一堆衣服,周遲在沙發上回手機消息,抽空瞥一眼,才猛地想起,桓昱下午去學校前囑咐他別忘記晾衣服。

氣氛微妙尴尬,周遲放下手機,主動朝陽臺走過去。陽臺沒開燈,借着客廳的冷調光線,窗外各色燈光,雜亂卻寧和。

兩個人相對站,衣服布料摩挲衣架,挂鈎撞擊撐衣杆,晾衣杆擰轉發出生鏽的嘎呀聲,卻始終沒有人開口。

“我...”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止住聲音,看向對方,周遲說:“你說。”

桓昱撚下短袖上的線頭,“你要是有時間,給晾衣杆這裏上一下潤滑油,我上次找沒找到潤滑油。”

周遲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行。”

“那你剛剛想說什麽?”

“我下午出門有點着急,忘記晾衣服了。”

“沒事。”桓昱沒放在心上,轉頭回客廳,語氣淡淡的,“反正天氣也不好,晾出來也曬不幹。”

周遲在原地站了會兒,也回了自己卧室,只是剛進去沒兩秒,就聽見桓昱叫他的名字,他應了句,光着膀子出來。

桓昱洗完澡不多會兒,半濕的頭發帶着水汽,他在家不穿睡衣,白短袖灰短褲,修長雙腿外露,內外側肌肉線條流暢有力,隐隐繃出塊狀脈絡。

“我房間燈壞了。”

“燈壞了?”周遲大致看了眼他房間吊頂,“你先開臺燈,我明天給你換一個。”

“臺燈上周就壞了,我還沒去九叔那兒找。”桓昱撥弄額前的頭發,尾調裏都氤着水霧似的溫潤,“你不用買新的,我正好周末去九叔那兒一塊找。”

九叔是這片兒收廢品的,老伴守公廁,老兩口在這住了很多年,膝下沒個一兒半女。

九叔老兩口最喜歡桓昱,只要收到好點的學習用具,都給桓昱留着,隔三差五還要把人叫過去,給做頓好吃的。前幾年,周遲無暇顧及家裏的時候,桓昱沒少去九叔那淘東西。

“找什麽找?”周遲臉色不好,煩躁叉腰,深出一口氣,難得心平氣和,“新的耐用點,你不用管了。”

桓昱站房間門口,極高的身高,将将頂到門框,身後一片黑,他臉色表情微妙,垂在身側的手腕轉動,用拇指壓了壓食指,慢慢點了點頭。

“題多嗎?”

“還行。”桓昱從房間摸黑拿出紙筆,“我在客廳寫吧。”

周遲扭身看了眼客廳空調,那空調十幾年前的二手貨,制冷效果不好,好幾年沒清洗過。

他眉頭緊擰,目光流轉過桓昱臉上,糾結猶豫神态明顯,頓緩的幾秒沉默後,似無奈縱容妥協,他說:“客廳空調不冷,你去我房間寫吧。”

周遲的房間,桓昱經常進去,拆洗床單,或是拿個東西,不過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還都是挑他不在家的時候。

這房間先前是周羅住,典型的老一輩陳設裝修,除床和櫃子外,就一個床頭櫃和一張桌子,連椅子都沒配。

歸整東西方面,周遲沒那麽講究,桌子上擺得亂七八糟,物件疊着物件,桓昱剛坐下,靠床邊的煙灰缸搖搖欲墜,周遲伸手扶住,語氣挺不痛快,“小心點。”

這不由分說的欺負,桓昱不服氣,輕聲反駁,“我什麽都沒幹。”

周遲把煙灰缸扶正,瞪他,“頂嘴是吧?”

桓昱抿抿薄唇,沒說話,他掃了眼桌面的薄薄積灰,欲言又止的表情,趁周遲出去倒水的工夫,抽了張濕巾。

做這種事情得背着周遲,要不又該罵他窮講究瞎幹淨。

周遲接了杯溫水,靠在門框喝完,問他:“多久能寫完?”

“應該快。”

桓昱低着頭,感覺門邊注視的那道視線消失,客廳傳來走動的聲音。

夏天燥熱,從拳館走回來,周遲身上都是汗,他習慣再沖一次,要不睡不踏實。他從淋浴頭下走出來,伸手抹掉臉上的水,用浴巾随意擦了擦胸前和大腿,擡胳膊時聞到皮膚上殘留的沐浴露味,帶着一絲甜味的花香。

周遲一個beta,對氣味不敏感,更不會像omega一樣,對某種味道産生依賴感。

他頂多只會覺得這個味道還挺好聞。

家裏常年就兩個男人,周遲沒穿睡衣的習慣,他通常都是一條內褲,秋冬才會加件短袖上衣。

周遲進房間,帶動微小氣流,空氣裏氤氲着他身上的橙花味,不着痕跡地鑽進桓昱的鼻腔。

桓昱偏過頭,視線透光鏡片,追随着他走動的身影,周遲經過他身邊,餘光瞥過去,随口問,“看什麽?”

“哥,你身上好香。”桓昱看着他,“新買的沐浴露嗎?”

周遲擡起胳膊,仔細嗅了嗅,沒當回事兒,“上次咱倆去超市,我随手拿的。”

桓昱點點頭,沒明确表态,表情有明顯變化,“你知道這是什麽味道嗎?”

“沒看。”

“橙花。”桓昱笑得眉眼彎彎,“是不是很好聞?”

“好聞是好聞,就是有點甜。”周遲拔下充電器,看見他壓在手腕下的草稿紙,和他進去洗澡前沒什麽變化,合着半天就畫了個他看不懂的圖。

周遲氣不打一處來,側頭啧了聲,眉上那道淺疤,凝着淡淡不悅,他一手撐在桌面上,修長手指敲擊出聲音,發出危險的信號。

“桓昱。”周遲喊他的名字,手指重重點了點他那張空白的草稿紙,“你他媽磨洋工是吧?”

“......”

“這、這是競賽題,有點難。”

“看你考試的時候還怎麽糊弄。”周遲白眼,咬牙切齒模樣,沒搭理他,擺弄好枕頭躺下。

“......”

周遭陷入安靜,只有空調運作和筆尖輕觸紙張的聲音,周遲當一下午陪練,此刻累極,但燈晃得他睡不着。

“哥,要我幫你關燈嗎?”

周遲閉着眼睛,“關燈你怎麽寫?”

“我開你的床頭燈也能看見。”桓昱在他面前,多數忍氣吞聲,善解人意,“你睡吧。”

他說完就要傾身擰夜燈,被周遲先一步摁住手,帶繭的指腹粗糙溫熱,“光太暗傷眼睛,你趕緊寫,寫完回去睡覺。”

周遲拉開床頭櫃,拿出一個眼罩,他戴上重新躺下,翻身朝裏抱着被子,沒一會兒響起輕微鼾聲。

拳館運動量大,周遲回家基本倒頭就睡,一夜好眠,鮮有做夢的情況。

但周遲今晚睡得不踏實,他半夢半醒,意識混沌不清,卻知道床邊有人,也能聽清桓昱的聲音。

只是一會兒稚嫩,一會兒成熟,叫他哥,那是桓昱初來陽城的場景。

周遲迷迷糊糊地附和安撫,随後猛地驚醒一瞬,擡手去摘眼罩,四下漆黑,下一秒就被掌心覆住,“哥,我關燈吵醒你了嗎?沒事,睡吧。”

本就是下意識的一秒,周遲沒多想,又陷入困倦,他翻了個身,含糊道,“早點睡。”

“嗯。”

轉天。

外面天光大亮,周遲睜眼,他醒神片刻,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才早上六點。

周遲刷牙的空擋,桓昱買早飯回來,他聽到衛生間有水聲,顧不及放東西就走過去。

“哥,你怎麽起這麽早?”

“一會兒去趟燈具市場。”周遲擦了擦臉,把毛巾随手擱在臺子上,他起床先套了件短袖,底下還是就一條內褲,“給你卧室換個燈。”

“我這幾天在學校寫完再回來。”桓昱放下早餐,“不用這麽着急,周末我陪你一起去市場買。”

“我沒時間,我周末要出去一趟,周日回來。”周遲出門極少瞞他,“去趟巾山。”

“周日幾點能回來?”

“說不好。”周遲沒注意他眼底糾結,打了個哈欠,嗓音透着剛起的低磁,“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嗯。”

桓昱點頭,轉身去房間拿書包,七點半的早自習,他再不出門,就要遲到。

周遲喊住他,嘴裏嚼着牛肉包,說話含糊不清,“你不吃早飯?”

“吃過了。”

“拿鑰匙。”

“知道。”桓昱換好鞋,指了指鞋櫃,“你的鑰匙我放這兒了,你出門別忘記拿。”

周遲吃飯快,他幾口喝完粥,去陽臺拿出門穿的褲子。

小區這個點沒什麽人,陽光滲過枝葉,桓昱背着書包,穿梭在綠蔭中,斑駁光點投射在他背上,經過一顆銀杏樹,他單手扶着車把,張開一側手臂,去抓樹幹的樹葉。

地上正好一條減速帶,颠得他差點栽倒,周遲低聲笑罵了句“狗崽子”。

拳館臨近暑假,歇業前冷清,沒什麽人,周遲給桓昱換燈,晚到了一會兒,還沒進門,就聞到休息室嗆人的煙味兒。

“遲哥,來一根。”

磊子把煙和打火機丢過去,周遲在半空抓住,叼了根點燃,又丢給他,“你不是戒煙了嗎?”

磊子嘿嘿笑,怪不好意思似的,清了清嗓子,“和大夥兒說個事,我媳婦懷孕了,我當爹了。”

一夥人當即傻眼,磊子嘴要咧到後耳根,“前段時間備孕,沒敢抽。”

“卧槽。”大運玩笑道,“我說你什麽事都非得走我們前面是吧?結婚比我們早,當爹也比我們早。”

“沒事兒大運,這不還有個老光棍嘛。”

這話說誰,大夥兒心知肚明,話音落罷就一陣哄笑,周遲氣得聳肩直笑,他把煙戳滅,用手指挨個點了點,“等着啊,都給我等着,看我彎道超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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