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成人禮
第10章成人禮
一場雨下完,陽城悶熱了兩天,周日上午才放晴,陣陣涼風,久違的舒爽。
周遲從巾山回來,下了大巴,一身汗味,他自己聞着都嫌棄,只想趕緊回家沖個澡。
桓昱周末兼職,家裏沒人,周遲洗完澡把衣服一股腦塞進洗衣機,正巧大運打電話過來,說拳館暫時不缺人,他就又回房間補了一覺。
“遲哥下午好。”前臺詩詩神出鬼沒,走路沒一點聲音,周遲剛進拳館,讓她吓一激靈。
看小姑娘眉開眼笑,他無奈,“遇見什麽美事了?”
“猜這麽準呀。”詩詩臉上藏不住事情,眉開眼笑,咬着吸管說:“記不記得我上次說去打網球遇見了個帥哥?”
“戀愛了?”
“還沒有,不過他約我下班一起吃飯。”詩詩不好意思笑笑,接着伸手一把奪過他嘴裏叼着的煙,正色道,“別抽了,一會兒我沾一身煙味,再說了,煙抽多了也不好。”
“年紀不大,管得倒挺寬。”
周遲神色微變,從煙盒裏又抽了一根點燃,詩詩瞥見他動作,皺了皺眉,見說不動他,也就不再自找沒趣。
周遲咬着煙頭,彌漫煙霧讓他眯了眯眼睛,他轉念琢磨,心想愛管閑事的可不止她一個。
不知道這狗崽子消氣沒有。
周遲頓住搓摸打火機的動作,掏出手機,點開和桓昱的聊天框。最後一條信息還停留在周五,當天晚上陽城暴雨,雨太大的時候,桓昱的房間會飄雨,他給桓昱發消息讓他記得關窗。
桓昱愣是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回,還就只回了一個好字。
周遲敲了幾個字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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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回家?
等了半小時左右,周遲見沒回消息,他和磊子幾個人打聲招呼,說出去一趟,一會兒回來。
桓昱兼職的便利店就在小區附近,周遲特地繞過去,從冰櫃拿了瓶水。
收銀的是個omega,見人付完錢站着沒動,他愣了下,斟酌着開口:“您還有其他需要嗎?”
周遲開門見山,“你剛來的?”
這話怎麽聽都像是搭讪的開場白,對方耳尖漫上紅暈,怯怯看了眼周遲,雖然不是alpha,但利落短發,骨骼線條硬朗,野性十足,正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腼腆地點點頭。
“之前那個店員呢?”
許是覺得這麽形容太寬泛,周遲擡手敷衍比劃幾下,盡可能補充道:“就長得又高又帥的那個alpha。”
“......”搞了半天是自作多情,對方忍着白眼回答,“他下午請假了。”
“請假了?”
“嗯。”
“為什麽?”
周遲下意識反問,問完又覺得浪費時間,桓昱請假連他都沒告訴,一個omega店員怎麽可能知道。
對方碼放玻璃櫃裏的煙,像是随口解答:“今天八十中高三部成人禮儀式。”
步伐剛邁出門的周遲聞聲愣住,路上陽光刺眼,他有片刻眩暈錯覺,瓶身的水珠順着指縫往下,刺激涼意讓他猛地回神。
成人禮四點開始,家長陸續進來,同各班主任握手聊天,禮堂內熱鬧笑聲。
校長給各家長準備了信,在成人禮開始前要發到家長手裏,桓昱按份數拿完回到大禮堂,看了眼班級區域,坐無缺席,好像只有他沒有家長到場。
他把東西交到徐老師手上,整個人興致不高:“老師我先回教室寫題了。”
“不差這兩個小時。”徐老師接過,順勢拍了拍他手臂,“你先去位置上坐下,我一會兒找你。”
座位按照班級順序,靠背上會貼每個學生的名字,桓昱找到自己的位置,第三排靠近禮堂舞臺中央的位置。
“你哥幾點到?”範亦鳴挨完家長罵,沒安靜五分鐘,又過來扒桓昱肩膀,指了指自己的電子表,“還有二十分鐘就開始了。”
桓昱看了眼旁邊的空座位,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撥掉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有些垂頭喪氣,“我哥有事來不了。”
“啊?你成人禮他都不來啊?”
“他走不開。”
校門口的花店,地上一片狼藉,全是包裝向日葵花束留下的葉片和絲帶邊角料。
周遲下車往校門裏走,門衛熱情,見他空着手,提醒他最好買束花。經人這麽一說,周遲才反應過來,他環顧一圈,看見不遠處的花店。
店主聽見推門的鈴铛聲,擡頭招呼:“您好,需要點什麽?”
周遲一時沒吭聲。
老板看周遲面露難色,上下打量他,在心裏揣測年紀,不确定地問:“來參加學校成人禮?”
“對。”
“那買向日葵就行。”店主從水桶裏拿出一朵,花頭轉給他看,“家長一般都買這個。”
四點差十分鐘,校領導已經陸續落座,禮堂裏正持續着吵吵嚷嚷,桓昱口袋的手機震動不停,是周遲的電話。
桓昱攥着手機,掌心有酥麻震感,他小聲和走道的徐老師說自己出去接個電話,徐老師看了眼時間,讓他快去快回。
他點頭起身出去,回頭的瞬間愣住,抓握旁邊靠背的修長手指不自覺蜷了蜷。在桓昱腦海中,禮堂的一切霎那定格,叫嚷的聲音憑空消散,他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周遲舉着花束,禮堂階梯座位,他從後門進來,需要一級一級走下來,旁邊有學生換座位,腳步擁擠。
音響設備正在調試,輕緩的音樂随即播放,周遲穿着白襯衫西裝褲,那還是當年參加大運婚禮置辦的,他高舉花束從人群中穿過,電話還未接通,他神色焦急擡眼,視線卻和桓昱始料未及地交彙。
徐老師臉上笑意很濃,目光在兄弟倆間來回,欣慰地說:“來得真及時。”
周遲額頭臉頰薄汗,略顯窘态,他尴尬道歉:“不好意思徐老師,我有點事耽擱了。”
“沒事。”徐老師笑,最後把家長絲帶遞給桓昱,和他說,“快給哥哥系上吧,成人禮馬上就開始了。”
桓昱茫然回神,手指僵硬接過,笨拙地把絲帶系在周遲手臂上。
徐老師走後,範亦鳴才喘大氣,他好奇探出腦袋,旁邊看熱鬧的學生抱着向日葵,看向周遲手裏那束花,語氣忍不住羨慕:“好漂亮的花束。”
周遲把花束遞給桓昱,各色花枝綁在一起,很大一束,也很特別,是禮堂裏唯一一束,绮麗絢爛,五彩熱烈,像此刻的十八歲。
成人禮結束,是學生和家長的合影時間,桓昱和周遲都不習慣拍照,鏡頭前,倆人姿勢僵硬,攝影師比手勢讓兩個人靠近一些,然後按下快門。
拍完照,徐老師叫住周遲,讓他去辦公室等一會兒,她送完其他家長就去。
七點左右,校內學生家長散盡,小徑種着大片香樟樹,枝頭蟬鳴不休。桓昱無所事事,他背對橘紅夕陽,撐跳坐到樓梯欄杆上,心裏逐漸沒底。
這是從小到大,周遲第一次來學校,他忽然對範亦鳴有些感同身受,原來被叫家長是這種感覺。
“徐老師和你說什麽了?”出校門路上,桓昱見他一言不發,略顯煩躁地抽了兩根煙,愈發不安,小心翼翼問:“哥,怎麽不說話?”
周遲不搭理他,他又換了個話題,“哥,要不要慶祝一下,你晚上想吃什麽?啤酒鴨,還是豬肚雞,我一會兒路過超市去買。”
“慶祝什麽?慶祝你長大了,翅膀硬了,能和我怄氣不說話了?”
“......”
接着周遲又變得沉默,許是看兩人之間氣氛過于焦灼,他瞥了眼桓昱,“有件事我想不通。”
“什麽事?”
周遲短暫停住,他襯衫領口開解,露出滾動喉結,臉上是極少會讓桓昱看見的複雜神情,“在想我弟弟為什麽情願一個人參加成人禮也不願意告訴我。”
他始終看着別處,沒有和桓昱對視,說完又繼續往校門口走。
“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沒有告訴你。”桓昱跟在他後面,“而且我一個人也可以,其實這個和家長會差不多,學校沒有強制要求家長到場。”
“成人禮對你來說不重要嗎?”
“我...”
“還是你覺得我出現在你同學面前,會給你丢臉?”周遲冷不丁開口,他夾着煙,天色漸黯,風卷白煙鑽過指縫,順着他手腕纏繞往上,說話嗓音低啞,“我高中的時候挺渾,沒在教室上過幾節課,抽煙、喝酒、打架什麽都幹,但是我不會那樣教你...”
“不是的。”桓昱着急,知道他有誤會,忙解釋說,“我只是不想給你添麻煩,我怕你會覺得我煩,也怕...”
這句“不想給他添麻煩”,似乎一直以來都夾隔在他和桓昱之間,以至于錯過了很多本該交彙的節點。
周遲正經不過幾分鐘,他玩味打量桓昱低垂委屈眉眼,戲谑道:“也怕什麽?怕我嫌你煩,然後把你趕出去?”
他語氣輕飄飄,聽在桓昱心裏倒是一沉,桓昱唇線緊抿,擡眼和他無聲對視。
周遲裝滿不在乎:“反正你有手有腳的,就算把你趕出去了,你也餓不死。”
“我就是不想被你趕出去,才不敢讓你煩的。”
“怎麽聽着這麽可憐。”周遲停頓片刻,他低頭嗤一聲笑出來,撣了撣煙灰,瞥見他腳上的舊球鞋,收起笑意擡頭,動了動嘴唇說,“讓你買鞋你買了嗎?”
桓昱眸光閃動,眼神故作無意垂下去。
周遲就猜到他沒買,從給完桓昱錢,家裏冰箱多了那麽多水果和牛肉,他就知道,這狗崽子又把錢拿來給他改善夥食了。
“走吧。”周遲掐滅煙,朝着回家的反方向說,“去給你買雙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