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試探心事
第15章試探心事
倆人晚上火鍋吃太撐,蛋糕只吃了一半,桓昱用盒子把剩下的一半裝好,放進冰箱,又走過去開燈。
燈光倏地亮起,伴随一聲很輕的關門聲,桓昱回頭看着浴室,磨砂玻璃上模糊走動倒影,而剛剛的微妙難言氣氛,卻突然消失殆盡。
他和周遲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态,倆人先後洗澡,他回房間寫作業,周遲收拾完浴室,回房間玩手機。
客廳一隅盛放的是城市燈火,兩扇卧室房門縫隙下,兩道冷白各異的光照出,在同一塊地板上交彙。
一牆之隔,兩方天地。
周遲躺在床上,凝視着窗臺,一直到隔壁房間關燈,他感到有視線微恙發暗,才坐起來摸床頭疊摞的火機和煙盒。
夜色中火光清晰,他擡手攏住火苗,點燃嘴裏叼着的煙,深吐一口煙圈。
周遲斜倚在床頭,翻開白天從徐老師那拿回來的情書。剛洗衣服他忘了這茬,褲子丢進洗衣機裏才想起來,又慌忙去掏,信紙泡水,滴滴答答地淌水,上面的字全暈了墨,黑乎乎的一片。
周遲打開床頭燈,把信紙遞到燈下,他仔細讀了一遍,沒什麽露骨內容,大多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懷春心思,很正常,他完全理解。
畢竟他上學的時候,身邊圍着的omega也不少,周羅出事後,他沒心思,也分不出精力去考慮談戀愛的事情。
但其實情投意合的omega也有過,拳館老板華哥有個小侄女,比周遲小三歲,大學在陽城本地讀,沒事就往拳館來,倆人熟絡得不行。
大運他們常開玩笑,說他快要攀上高枝兒,婷姐也有意撮合,結果周遲一直沒動靜,也不松口,後來小姑娘再來,他幹脆直接躲着不出來。
婷姐罵他死腦經,周遲苦笑,滿打滿算他快要二十四,手裏沒一分錢積蓄就算了,那頭要供許言之打球,這頭得供桓昱讀書,雖然不至于吃了上頓沒下頓,但也是成天拆東牆補西牆,實在是沒臉耽誤人家。
偶爾散發光亮的煙頭快要燃盡,煙灰掉在周遲手上,細密的灼燙感,他抖了抖,放下信紙開門出去。
老小區裏老人多,作息規律,淩晨前後都已經關燈,對面幾棟樓寥寥幾盞昏暗的燈,很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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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遲站在陽臺,雙手撐在窗邊,他盯着暗處,也不知道也看什麽。之前周羅剛出事的時候,他就這樣一盯就是一夜,天光乍亮,眼睛幹澀難忍,總會掉幾滴眼淚。
不過周遲很少哭,他小時候周羅給他灌輸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裏咽,所以不管周遲是在外惹事,還是在家挨打,他都是咬牙一聲不吭。
印象裏,他就痛痛快快地哭過一次,當時周羅宣判完,他厭學逃課,整天泡在網吧裏,和人家學抽煙喝酒,沒錢了就去發傳單,倉庫搬貨,做小工,掙到錢又泡回網吧。
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個月,後來有個叫嚴維天的人過來,把他從網吧裏拖出來,揪着把他送回學校,塵埃落定後,又給他介紹了現在拳館的工作。
周遲站在窗前,思緒飄渺萬千,老式的防盜窗,條條框框,和牢籠無異,把他罩得嚴嚴實實,似乎無路可走。
房門吱呀一聲,周遲回頭,看見桓昱出來,他眼眸清亮,臉上沒有絲毫困倦,估計是壓根沒睡。
他問:“怎麽不睡覺?”
“睡不着。”
桓昱走到他旁邊,和他一樣的姿勢站着,周遲莫名焦慮,他沒其他舒緩方式,只能又點了根煙。
這算是桓昱第一次近距離看他抽煙,眉頭深擰,夾着煙的手指微微抖動,煙灰随風掉落。
周遲睨過去,“看什麽?”
桓昱走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認真地問:“我能試試抽一根嗎?”
周遲決絕:“不能。”
桓昱伸出一根手指,眉頭微微向下,可憐兮兮,這麽多年都沒長進,還是那流浪小狗模樣,“就試這一次,你今天不還說成年了可以試一次。”
周遲回望他眼睛,垂在防盜窗外的手撣憚煙灰,其實他這麽多年似乎也沒長進,對桓昱依舊是無奈妥協。
他把手伸過去,煙頭正對桓昱的嘴唇,“就一口。”
桓昱看着濡濕煙頭,他吞咽喉結,然後在人注視下輕啓緊抿雙唇,靈活嫣紅的舌尖藏起,咬着煙頭吸了一口。
“咳咳咳...嗆...”
煙從鼻腔噴出,桓昱嗆出淚花,他捂着脖子處的喉結,微微擡頭,透過潮濕眼睫看着周遲。
周遲在笑,他熟練吞煙吐霧,把煙頭摁進煙灰缸,修長手指碾幾轉,然後若無其事地垂下,準備回去睡覺。
桓昱擦掉眼角水光,如實評價道:“不好抽。”
“當然不好抽了。”周遲笑他,“劣質煙,煙濃,抽起來嗆,你第一次抽肯定不習慣。”
“貴一點的煙抽起來會舒服點嗎?”
“嗯。”
“那你怎麽不買貴一點的?”
周遲下意識接話,卻又停頓片刻,他動了動嘴唇,舌尖卷過腮幫子,嗤笑一聲抖肩,“貴的不要錢啊?”
桓昱問出那句:“你缺錢嗎?”
往房間走的周遲愣住,他回身看着桓昱,吃火鍋的時候就深覺這狗崽子不對勁,他皺眉反問:“你覺得呢?”
“拳館的正常工作是掙不了多少錢。”桓昱深吸一口氣,視線往其他地方掃去,他放低聲音,聽起來像是自言自語,“但是你打那種拳一場下來應該會有不少錢吧。”
黑暗中,周遲嘲弄的笑意很明顯,他收斂些許,開玩笑道:“怎麽?惦記我的錢?”
桓昱搖頭,他很認真地說:“我知道我上學花了你很多錢,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手裏的錢,我現在兼職可以掙到自己的生活費,你不用再給我錢了。我只是想,如果你有錢就對自己好一點,可以抽好一點的煙,買好一點的衣服,舒适一點的鞋...”
說到最後,桓昱嗓音有些啞,他近乎懇求:“還有就是那種拳賽可以不打了嗎?”
他說完好久都沒有人說話,彼此吞吐的氣息,在夜色中尤為清晰,良久,他聽見周遲說:“這是我的事情。”
周遲走了兩步又停下,他嘆了口氣,就那麽背對着桓昱,“生活費我會繼續給你,你兼職掙的錢就自己存起來,将來有需要能用上。”
房間門落鎖,客廳剩下桓昱一個人,高三開學課程安排繁重,但是他現在沒有一點睡意。
夏季末尾,一天一個溫度,今夜帶點涼意的晚風輕撫,吹動陽臺懸挂的衣服。桓昱仰頭,周遲的短袖正挂在他頭頂,白色的輕薄布料,散發着洗衣液味道。
淡淡的蘭花香,溫柔幽靜,是和周遲是兩種完全相悖的存在。
在桓昱記憶裏,周遲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別人的二十出頭,光鮮亮麗,風流潇灑,再不濟也是惬意自在。周遲臉上卻很少見喜色笑意,他不講究吃穿,也沒有娛樂消遣,好像整天都心事重重,身上也經常挂彩。
他忙着掙錢,但是從來不告訴桓昱這些錢用來幹什麽。
周遲失眠半夜,臨天亮好不容易來睡意,沒多會兒,桓昱起床洗漱上學,那陣聲響不大,可他也睡不着。
廚房臺子上放着包子和豆漿,周遲聞着熟悉味道,洗漱完把廚房的早餐拎到客廳,他咬了口包子,撇了撇嘴,邊嚼邊含糊道:“又是牛肉包子?”
桓昱疑惑反問:“你不是愛吃嗎?”
周遲用豆漿順了口,“愛吃也不能天天吃啊。”
這小區的包子鋪開了很多年,他小時候上學耍賴,周羅為了哄他,路過總給他買兩個,讓他上學路上吃,之後不記得為什麽突然不吃了,可能是沒人給他買了,也可能是他長大口味變了,不愛吃了。
再吃到就是桓昱剛來陽城,他當時在家養傷,桓昱用賣紙箱的錢,給他買了四個牛肉包和一碗豆漿。
從那開始,只要他早上在家吃飯,桓昱就雷打不動地給他買牛肉包子。
“哪有天天吃。”桓昱一邊換鞋一邊嘟囔,“你這個星期一共就在家吃了兩天早飯。”
“我也想一天三餐都在家吃,那錢誰掙?”
“我。”桓昱故意用話堵他,“我掙的也夠咱倆吃飯。”
“也不知道能掙幾個錢。”周遲瞪他一眼,撇過臉,眼不見心不煩,擺手讓他滾蛋,“趕緊去學校。”
臨近月考,隔壁不遠是職高,魚龍混雜,八十中抓得嚴,怕學生溜出去和不良少年鬼混,夜自習一開始,各校門都有老師守着。
“我靠,大新聞大新聞。”範亦鳴去了趟衛生間,一進班級後門,就招呼周圍的同學,“黑臉教導主任剛在廁所抓了幾個抽煙的,現在正挨個檢查班級裏學生的書包。”
“真的假的?”
“真的呗,查誰帶煙,現在查到三班了,估計一會兒就查到我們班了。”
夜自習前有半小時英語自習時間,桓昱、班長和英語學委被叫去辦公室,幫忙批改前兩天的測試卷。
剛打完上課鈴聲,教導主任和德育處主任幾個人進來,從前往後開始檢查書桌。
桓昱從辦公室出來,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就看見這一幕,教導主任手裏拎着帆布袋,裏面全是收來的游戲機、漫畫、小說和一些亂七八糟無關學習的東西。
桓昱不明所以偏過頭,看了眼旁邊的同學,對方拼命眨了眨眼睛,他似懂非懂走回座位坐下,然後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指縫的水。
後桌範亦鳴大氣不敢出,德育處主任檢查到後幾排,看見桓昱回來,走到他書桌旁,拍了拍他肩膀說:“上次化學競賽考得不錯,市裏排名很靠前。”
“謝謝老師。”
“這次月考是聯考,要好好準備,千萬不能松懈。”
“嗯。”
“有學習上的問題,可以跟徐老師說,也可以直接去辦公室找我。”
“好,謝謝老師。”
德育處主任肯定地點點頭,看了眼他挂在旁邊的書包,徑直走到後面,檢查剩下幾個男生的書包。
夜自習放學前,廣播通報批評了抽煙的同學,一打完放學鈴,範亦鳴背上書包,扯了扯桓昱的校服。
“桓昱,走了走了,別學了,我聽說這兩天職高那邊有人出來,在學校我們後門欺負人,收保護費。”
桓昱困惑,“他們不是強制住宿嗎?”
“他們翻牆出來的。”範亦鳴溜走,提醒他,“你也趕緊收拾東西,回家學吧。”
高三部放完學,學校後門冷清,附近是廢棄倉庫,路燈壞了幾盞,一閃一閃的,照出空氣中跳動漂浮的浮塵。
這是桓昱回家的近路,他推着自行車,廢棄倉庫牆裏,咔嚓一聲,像踩斷枯樹枝的聲音。
下一秒,牆裏面利落翻出幾個人,眼神桀骜兇狠,為首的黃毛靠在牆邊,沖桓昱吹了個口哨,“準備去哪兒?大學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