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第35章想再親近一點

◇ 第35章想再親近一點

周遲說完那句話,房間随即陷入一種稠密的沉默,不是那種環境的安靜,更像是他的忐忑不安。

“桓昱?”

周遲小聲叫他的名字,手隔着被子搭在他側躺的肩膀上,床上的人一動不動,他俯身靠近,被沿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尾帶着柔和的幅度回看他。

“你沒睡着你怎麽不吭聲?”周遲受這麽久窩囊氣,正愁沒處發,伸手揪住他臉,用力地左右晃了晃,沒好氣地說,“故意的是吧?”

“哥,你揪疼我了。”桓昱疼得往被子下縮,聲音像蒙着一層玻璃罩,模模糊糊傳出來,“你又沒問我問題,讓我說什麽?”

周遲雙手叉腰,一幅遇事無從下手的惘然,半響,他咬着舌尖,目光陡然冰冷,盯着那團聳動的被子。

他現在都有點懷疑桓昱是不是猜到了什麽,要不然按照這狗崽子的敏感多疑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無端的遷就。

桓昱從十三歲跟在他身邊,兩個人沒爹沒媽,一路磕磕絆絆長大,雖然談不上心有靈犀,但也不至于毫無默契,有時他一個眼神,一聲咳嗽,桓昱都能心領神會,怎麽突然一下子變得這麽遲鈍。

周遲半夜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手垂在床外側,搓磨着打火機,一條手臂枕在腦後,盯着黑暗中天花板的輪廓,越思索越覺得不對勁。

早上七點多鐘,是家長送孩子上學的高峰期,小區設施老舊,再加上門衛反應慢,攔車的杆子升降不及時,後面堵一堆車,時不時鳴笛,聲音急促響亮,吵得周遲睡不踏實。

周遲翻身平躺,胳膊搭在眼睛上,适應窗簾縫隙照進來的白光,他習慣性地去摸床頭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又看到上面有兩條桓昱的消息。

時間顯示早上六點多,估摸是臨出門給他的發的,告訴他周五模考,這周夜自習都放學晚,讓他別太早去學校。

字裏行間那理所應和不經意的驕橫,看得人火大。

周遲剛睡醒沒多會兒,腦子還處于半放空狀态,他看完瞬間清醒,扔下手機,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我接個屁。”

周遲給手機插上充電器,放下時,瞥了眼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他細琢磨桓昱那兩條消息,氣不打一出來,嘴裏嘀咕了兩句發洩的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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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狗崽子拿他當猴耍呢。

拳館下午缺陪練,周遲洗簌完,回房間換上衣服,出門前,他推開桓昱房間的門,熟門熟路地拉開抽屜。

藥瓶的位置沒變,周遲撕了兩張桓昱的草稿紙,鋪在桌子上,然後把藥片兒全部倒出來。

數完一遍,周遲臉色鐵青,不信邪似地又數了好幾遍,但是不管他怎麽數,藥片兒都少了兩顆。

模考前的夜自習通常不會自習,各科老師都會劃重點,講些小測題,以便學生查缺補漏。

英語老師在講昨天的測試卷,擴音器裏的聲音回蕩在走廊上,桓昱撐着下巴,兩根手指卷着試卷的一角,心不在焉地擡眼,用視線回應講臺上的提問。

桓昱小動作越來越多,英語老師點了他好幾遍,結果每次都是剛點完沒多久,他就又開始眼神游離。

“桓昱...”

桓昱聽見有人叫他,他回過神,發現班裏好多同學都在往這邊看,他迷茫地看向夏妍。

夏妍看着試卷,用手擋着嘴,提醒他說,“英語老師叫你起來回答問題。”

桓昱從座位上站起來,掩飾地擡手摸了下眉毛,顯然是不知道老師講到了哪一題。

英語老師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在班上從來不為難同學,很少會像現在這樣,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她放下手裏的卷子,雙手挽在胸前,就這麽看着桓昱,全然沒有重複問題的打算。

夏妍動作極隐秘地指了指卷子,奈何桓昱沒戴眼鏡,看不清,他手伸到桌子下面摸眼鏡,沒等他戴上,後桌的範亦鳴踢了踢他凳子,壓低聲音提醒道:“完形填空...”

桓昱面不改色地戴上眼鏡,把卷子對折,拿在手裏開始講題,他邊解析原文裏的重點短語和句式,邊念答案,思路幾乎和标準答案一模一樣。

他講完,英語老師臉色緩和一些,朝他走過來,本來是想提醒他上課要專心,結果瞥見他一片空白的卷子。

桓昱心虛放下,用手壓住,她一把奪過來,前後翻了翻,發現他一個字都沒寫。

最後一節夜自習鈴響,桓昱從辦公室回來,範亦鳴沖他豎了個大拇指,“你真勇士,敢不寫她布置的卷子,關鍵你還讓她發現了,等着吧,不出意外明天早讀徐老師就該找你談話了。”

桓昱剛挨完一頓訓,苦笑着攤了攤手,說沒事,剛坐下沒十分鐘,隔壁班去辦公室送習題冊回來的學委經過窗戶,跟他說,“徐老師讓你去趟她辦公室。”

話音剛落,旁邊一陣刻意壓低的偷笑,桓昱一只手放在課桌上,一只手垂在曲起的長腿兩側,他回頭掃了眼,在那群看熱鬧的面孔裏,他看見一張半熟悉的臉,巴掌大的小臉,滿是擔憂。

桓昱皺眉,靠向後排桌子,仰頭無奈長嘆的掩飾下,他問範亦鳴,“章在夏為什麽坐在邊?”

“她申請調位置了。”

“什麽時候?”

“不是,大哥,人家上周就過來了,你天天在教室上課你沒發現?”

“沒有。”桓昱從位置上起來,轉身默不作聲地看了眼夏妍,對方領會他眼裏的疑惑,展了展嘴角,搖搖頭,意思是她也沒想到會這樣。

預報說當天有雨夾雪,一直到晚上十點多才下,密密實實的雪粒,裹在寒風裏,劈裏啪啦地砸在校門口顏色各異的雨傘上。

周遲出門的時候還沒下,他投機取巧,沒帶傘,這會兒站在雨雪裏,有些瑟瑟發抖。他頭戴衛衣帽子,雙手抄兜,臉色陰沉,看着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桓昱電話不接,信息不回,到點校門自動關上,只留下能通一兩個人的寬度,周遲只能用老辦法,繞去後門,剛擡腳,看見明暗交替的教學樓背景裏,有個身型高挑的alpha,低着頭,心情沉悶地往這麽邊走。

“你帶手機不接電話?”周遲沒給他好臉色,冷硬的質問語氣。

“剛在徐老師辦公室。”桓昱聲音毫無起伏,像是還陷在某種低落中,他抿唇,鼻腔長出一口氣,半響,也不太高興地說,“而且我八點多給你發消息了,讓你不用來接我。”

周遲下颌線緊繃,不信他的鬼話,他掏出手機,點開聊天界面,發現桓昱八點多确實給他發了條微信。

他當時在休息室換衣服,回完磊子消息後,手機擱在旁邊沒鎖屏,估計是開關櫃門不小心誤觸點開了。

他還沒開口,桓昱反倒埋怨上,嘟囔着說他不看自己消息,還說他一直都這樣,從來沒有真的把自己當回事。

“我他媽一天到晚那麽多事,哪有時間天天盯着和你的聊天框,再說了,你都是成年人了,也不需要我時時刻刻跟在你屁股後面吧。”

從發現那瓶安眠藥,倆個人沒吵過架,周遲一直處于無底線的妥協狀态,所以這句話脫口而出後,彼此都愣了下。

周遲啞言,偏過視線,氣不順似地罵了句“媽的”。

極端天氣,公共交通停得早,周遲打了輛出租車,車上桓昱沒吭聲,一直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車在小區門口停下,周遲眺望馬路對面那條商業街,把書包遞給他,“你先上去,今天沒給你做宵夜,我去給你買一份。”

“不用了。”桓昱面無表情,他挎上書包,頭也不回地朝裏走,“我不餓。”

他說不餓,周遲就沒和他唱反調,非要去買,要不買回去也沒人吃,倆人一前一後進樓道,桓昱開門進去,把門敞了條縫,自己徑直回了房間。

看出桓昱情緒不對,周遲無可避免地想到那兩顆安眠藥,他咬唇躊躇,桓昱從房間出來,走動的腳步不自覺猶豫,關浴室門的瞬間,和他對視了一眼。

周遲去陽臺抽了兩根煙,桓昱洗完澡出來,他一身水汽,頭發濕漉漉的也不擦,發梢滴下的水珠沿着他的後頸滑落,把腺體弄得全是水。

或許是錯覺,也可能是自然而然的聯想猜測,周遲夾着煙,盯着桓昱後頸那塊凸起。

屋裏的空調暖熱,他似乎聞到了潮濕水汽摻和下的信息素,在空間裏湧動,鑽進他的鼻腔,一縷一縷,敲擊着他的神經。

alpha預感強烈,他擡手用毛巾擦頭發,短袖掀起一點,露出強勁柔韌的腰腹,似笑非笑地斜瞟了眼周遲。

周遲遽然吞咽,那一剎那,他有種被窺破心思的倉皇,指尖煙灰掉落,燙得他一縮手,他臉頰發燙地低頭查看,聽見關門的聲音。

桓昱漫不經心地擦拭耳後的水珠,他閑閑站在桌子旁,拉開抽屜,修長兩指捏着藥瓶頂端,舉到眼前緩慢地轉了一圈,像在仔細檢查什麽蛛絲馬跡。

轉到某個角度時,他突然停下,了然于心地牽動唇角,瓶口下有一道很淺、又不規則的黑色印記,那是桓昱早上出門前做的标記。

而現在那道墨痕卻暈出了一小片,不難猜出是手指擰開藥瓶時,指腹無意間觸碰到的。

但他從出門到現在都沒有碰過藥瓶,所以擰開的一定另有其人。

周遲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看桓昱房間地縫的光線消失,他吊着濃眉,目光幽暗,雙手向後摸了摸寸頭,不屑嗤笑兩聲,心想這他媽的算什麽事。

模考那兩天溫度驟降,斷斷續續地下着雨,最後一門考試進場前,桓昱給周遲發了條信息,告訴他不用來學校。

考場分布在高一高二部,正對馬路大道,校門口打着雨傘的家長擠擠攘攘,桓昱提前交卷出來,撐着傘沿路邊往公交站走。

二雷早早等在那裏,他擡腳向後踩着站牌,吊兒郎當地倚着,懷裏還半摟着個omega,兩個人在大庭廣衆下黏黏糊糊,一會兒親下巴,一會兒親脖子。

雨滴在傘面飛濺,桓昱目不斜視走過去,二雷站直身子,沖他吹了個口哨。

“東西給我。”桓昱沒收傘,周遭雨霧騰繞,他神色自若,聲音清冷低沉,朦朦胧胧的俊帥,旁邊的omega怯怯看他,看得面紅耳赤。

“上回給你的,你都吃完了?”二雷不情願地把藥瓶給他,在桓昱要抓住的那一刻,他猛地縮手,“你自己心裏要有數,別依賴這東西。”

“操你自己的心吧。”桓昱把藥裝進口袋,微微擡高傘,目光淡淡瞥過omega,他轉身,聽見二雷嘿嘿傻笑,摟着omega狠狠親一口,對着桓昱的背影說,“兄弟,到時候我結婚你記得來啊!”

雨天的醫院更顯冷漠,桓昱收了傘,坐在心理科室走廊的椅子上,他把傘收在腳邊,擡手按揉酸脹的脖頸,視線在手機和開合的診室之間來回。

護士過來問他手裏的號,桓昱笑得溫柔無害,說他等人。

其實桓昱這幾天上網查了很多抑郁相關測試,也七七八八下載了一些,“題海戰術”不适用這方面,做再多也是紙上談兵,要讓周遲信服,就必須把戲做全套。

所以桓昱特地跑了趟醫院,他觀察整條走廊的人,擡眼看見一個男生滿臉不屑,嘴裏罵罵咧咧,說老子不可能得抑郁症,接着把測試結果塞進垃圾桶。

桓昱從垃圾桶裏找了很多份測試報告,他比對每一份診斷結果,計算如何把測試結果控制在他想要的範圍之內。

回家之前,桓昱從打印店随意打印了一份他在網上下載的測試題,裝進書包。

周遲提早回來,在廚房做飯,聽見開門聲,他翻動鍋鏟,在轟轟響的抽油煙機裏,他的聲音格外突兀。

“考完了?”

以桓昱的臭脾氣,周遲本來以為他不會吭聲,結果桓昱洗完手進來,幫他切菜,沒事人一樣,嗓音溫吞,主動說:“嗯,題不太難,名次應該不會掉。”

周遲心想年級第一掉能掉到哪去,他掂着鍋鏟,抿唇淡淡笑意,接着他吹了個口哨。

桓昱洗好刀和菜板,他想起二雷下午吹的口哨,明明聽着一樣短促,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樣有些流氓行為,周遲做起來卻是不羁痞浪多一些。

周遲問他,“笑什麽?”

“沒什麽。”桓昱加深笑意,搖搖頭,他嗯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長這麽帥,沒有omega追你嗎?”

這些年,他沒見周遲在男女關系上犯渾,也沒聽他說過和omega的風流韻事,所以桓昱曾經一度覺得,是他脾氣太爛,人太兇,沒有人肯跟他。

“跟你有什麽關系?”周遲回答得不情願,好像有點不甘心的意思。

“怎麽跟我沒關系?”桓昱黑下臉,重申道,“你答應過我,我高考之前你都不會談戀愛。”

“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了?”

“你少賴賬。”

“你講不講理?”周遲嗤一聲笑出來,他盛出菜,“臭脾氣。”

“不講理的是你,是你先說話不算話。”桓昱低頭系上圍裙,從他手裏接鍋鏟,“你不能騙我。”

“我要是真騙你,你能拿我怎麽樣?”周遲撤開炒菜位置,雙手抱臂,在油煙和鍋氣裏,他慵懶靠在洗碗池旁邊,嘴角帶笑,“我看你能拿什麽威脅我。”

“反正你會後悔。”

桓昱不看他,低頭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面又戴上,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周遲下意識想起之前那張,代表着懊悔的梅花六。

吃過飯,桓昱在廚房洗碗,周遲躺在沙發上玩手機,他讓桓昱給他倒杯水,廚房裏人騰不開手,讓他先自己倒。

暖氣吹得人昏昏欲睡,周遲懶得動,見桓昱一直不出來,他坐起來,嘴裏嘀咕着“狗崽子真靠不住”,穿鞋的時候看見桓昱書包拉鏈沒拉,露出紙張的一角,周遲伸手抽出那張紙,看完又放回去。

桓昱收拾幹淨廚房,順帶給周遲倒了杯溫水,他猶豫,伴随着恐慌把安眠藥加進去,然後端給周遲。

周遲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擡起,他側躺在沙發上,無袖短袖和短褲,一條花色毛毯蓋在腰腿上,腳踝和腳都在外面露着。

杯口觸及周遲唇瓣的瞬間,桓昱上下吞咽喉結,拼命抑制着狂熱的心跳,最後他一把奪過那杯水,水蕩出來,澆在周遲手背上,細密微弱的焯燙感。

“你幹什麽?”

水撒了周遲一身,感覺到他的疑惑,桓昱搖頭,指着杯口,又指着廚房,結結巴巴地說,“水裏好像有根頭發,我再給你換一杯。”

淩晨前後,桓昱眼睛幹澀,困得頭疼,但就是睡不着,不管多用力地閉上眼睛,腦海裏都會有間間續續的瑣碎畫面。

那是很多年都不曾再夢見的小時候,他身處羅城,躺在那張寬大冰冷的床上,鄰居的狗吠叫不停,院子外窸窸窣窣的腳步,有聲音逼着他交錢,下一秒,臉頰瞬間火熱刺疼,再一剎那,鼻腔裏沖入難聞的煙酒味,混雜着alpha惡心的信息素味道,還有那個如惡魔盤旋的聲音——

桓昱在黑暗中掙紮,夢魇的盡頭有道溫柔的呼喚,忽近忽遠,他猛地睜開眼睛,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瞳仁,裏面裝着毫不掩飾的心疼和擔心。

“桓昱?”周遲坐在床頭,手掌貼着他發抖的額頭,緊張地看着他,“做噩夢了是不是?”

桓昱複又閉上眼睛,表情痛苦,雙手攥着被子拉到胸口,試圖包裹自己。

“沒事。”周遲寬厚掌心貼着他的腺體,不厭其煩地一遍遍重複,“沒事了。”

床頭的燈調到最暗,周遲手臂被他抱在懷裏,掙脫不開。周遲單膝跪在床上,佝偻上半身,時間久了腰酸背痛,他嘗試直起腰,桓昱立馬收緊手臂。

“我不走,你先松開我。”周遲臉上浮現一絲愠怒。

桓昱搖搖頭,唇瓣顫抖,半響,他問周遲:“哥,你記不記得我上初一那年,那個暑假我一直都是和你睡的。”

周遲慢慢垂下推他的手,喉頭發緊,敏銳地感知到了他言語下的不安。

他記得,他當然記得,只不過他以為桓昱忘了,畢竟對桓昱來說,那是一段不太好的記憶。

【作者有話說】

抱歉 讓大家久等了,接下來幾章是轉折部分,有點卡,我會盡快調整好更新頻率哈,大家追更辛苦了

另外就是有關的專業知識都是瞎寫的,為劇情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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