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第41章形同陌路
◇ 第41章形同陌路
周遲不吃桓昱低眉順眼的這一套,在電話這頭氣得吼他,問他是沒長腦子,還是真缺心眼兒,大過年的不回家,往羅城跑。
桓昱這次罕見地沒頂嘴,安安靜靜聽着,乍一還真挺像個出氣筒,他不聲不響,讓周遲一度有種電話是不是被挂了的錯覺。
周遲嘴裏蹦出幾個髒字,看了眼手機屏幕,确定通話時間還在一秒一秒地累加。
這一拳實實在在打在了棉花上,周遲跟着啞言許久,半響,他嘆了口氣,把手機開免提扔茶幾上,拿過旁邊的煙盒和打火機,氣極不順地點了根煙。
“什麽時候回來?”
“不回。”
“你他媽的...”周遲吐了個煙圈,氣得直笑,咬牙問,“你不回來你在哪過年?”
“在家。”桓昱聽出他要繼續發火的話音,“你不用擔心我。”
周遲心裏的怒火猝然而止,他吞了吞喉結,緊擰的眉頭舒展,接着把煙頭摁進煙灰缸,用力來回碾了碾。
桓昱提到羅城這個老家,周遲才意識到,他之前從來沒有留意過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一直理所應當地默認這就是桓昱的家。
但桓昱也許不這樣想,他可能也試圖過把自己歸屬到周遲身邊,但仔細想想,似乎每一次的猶豫試探,都被周遲毫無反應的漠然堵回去。
學校的每一次信息統計,社區的每一次戶籍登記,對桓昱來說都是一次強有力的敲擊。
他的戶口薄上尚且還有周羅,而當時十二歲的桓昱,獨自去派出所消父親的戶口,自己成了戶主。
周遲忘了,桓昱是孤兒。
一段寂緩的沉默中,桓昱正阖着雙眼,手機擱在枕頭旁,聲筒裏是熟悉的吐息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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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遲情緒大起大伏,氣息有些不穩,再開口時,語氣轉變,一絲不同尋常的溫柔,好聲好氣地和他商量,讓他別怄氣,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沒怄氣。”
“沒怄氣你不回來?”
桓昱說不想回去,嫌買車票麻煩,周遲順着給他臺階,切出通話界面,點進購票軟件,說替他買,讓他趕緊收拾東西。
“不用了。”
周遲抽口涼氣,僅有的耐心快要消磨殆盡,他忍了又忍,拔高聲音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桓昱嗓音低啞,聲筒裏窸窸窣窣的翻身動靜,接着他聲音變小變輕,“就是不太想回去。”
“你沒完了是吧?”
“我不在家正好你也能清靜清靜。”
周遲動了動嘴唇,束手無策,煩躁地起來倒水喝,他猛灌下半杯後,偏過頭,舌尖頂着上牙膛,嗤笑着說随他的便。
桓昱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電話一直通着,桓昱聽見一聲很響的動靜,又聽見周遲下意識的一句髒話,煙灰缸砸到周遲到腳,他煩躁地一腳踢開,換氣的聲音忽近忽遠,聽起來像是微微帶喘。
桓昱清晨剛醒沒多會兒,腦子混沌,聽着周遲的聲音,身體瞬間發生讓人面紅耳赤的變化,他喉結滑動,大膽地用手觸碰。
耳邊有細碎的異樣換氣聲,周遲身子猛地僵住,他皺眉,懷疑地盯着手機屏幕,試探地叫了聲桓昱。
桓昱沒吭聲,也可能想回答,但張嘴只剩下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氣音,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顫抖着吐了口氣。
周遲像是意識到什麽,震驚之餘,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冷臉厲聲斥他不是東西。
電話毫無征兆地挂斷,留下周遲罵他的尾音,桓昱深深閉眼,縮進綿軟的床中央,四周充斥着alpha蠢蠢欲動,卻在下一秒橫沖直撞的信息素。
小年掃灰,等過完小年又開始備年貨,家家戶戶和睦忙碌,晨亮昏暗,日升日落,時間眨眼之間。
那通電話後,兩人沒再聯系過,期間周遲給人轉了一次錢,桓昱問他轉錢幹什麽,周遲沒回,第二天錢又原封不動地退回他的賬戶。
周遲熬夜看比賽,第二天補覺起來,看到這條提醒氣得頭疼。
春節當天下午,大運和磊子借由來找周遲,進門看他一個人在家,疑惑地随口問桓昱呢。
周遲臉色難堪,沒什麽好語氣地說回羅城了,倆人同時啊了聲,默契地相視一眼,說不好是沒眼力見,還是聽出來了什麽話外音,追問他桓昱回羅城幹什麽。
“回家走親戚。”
周遲說得漫不經心,玩笑話半真半假,斜躺進沙發,兩腿一跷,散漫的野性不羁模樣。
大運聽得直樂,說真是新鮮事,桓昱小時候沒見哪個親戚站出來,現在走個屁的親戚,他說完,又語重心長地看着周遲,提醒他長個心眼兒,好不容易養大的弟弟,別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搶去。
磊子附和點頭,說桓昱學習這麽好,等将來考去榆京,名校一畢業,前途無量,到時候西裝革履,妥妥的高薪階層精英,千萬不能讓其他人撿便宜。
“撿便宜?”周遲不屑搖了下頭,心想在別人手裏是撿便宜,在他手裏卻他媽的是燙手山芋。
“你別吊兒郎當的不放在心上。”大運笑,“現在尋親渠道多着呢,等真找上門,到時候就掰扯不清楚了。”
“那就不掰扯。”
周遲摁下心裏苦澀,強顏歡笑,“誰想要誰就來要,只要桓昱肯跟他走,我一點意見都沒有。”
“你可真是活菩薩。”大運揶揄他,“等桓昱回來,我問問他願不願意上我們家去,給我當弟弟。”
周遲發笑,一句去你的,擡腿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踹完問他吃不吃水果,要吃自己去冰箱拿。
磊子在一邊說正好渴了,走過去打開冰箱,對着空蕩蕩的隔層,他回頭無語地說,“遲哥,水果在哪呢,你這冰箱比商場的還幹淨。”
周遲尴尬一笑,說水果昨天吃完了,還沒來得及去買,但實際上,他這段時間都沒嘗水果味,生活作息日夜颠倒,連飯都沒正點吃過幾頓。
傍晚時分,周遲躺在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外面已經光線單薄,霭霭霧藍和醒目橙色揉合相接,萬家燈火相繼點亮。
周遲望向窗外,曲起一條胳膊枕在腦後,他目光黯淡,不知道在想什麽,偶爾擡一下手腕,将指間的煙蒂送進嘴裏,又垂下手臂,不拘小節地沖地板上彈幾下手指。
煙灰在地板上聚成一小撮,敲門聲突兀響起,周遲躺着沒動,半響,他撐起夾煙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緊閉的門。
周遲走過去開門,有剎那的錯愕。
桓昱站在門口,濃密睫毛上一層薄霜,屋裏的暖氣朝他撲面而去,他穿着黑色羽絨服,口罩裹藏下是溫熱吐息,頭發長了一些,稍稍遮擋眉眼,雙手拎得滿滿當當,哪裏像是離家一個月,倒像是下樓逛了趟超市。
周遲神色不自然,他繃着下巴,眼底浮起強烈的不痛快,雙手抱胸,等人進來,他陰陽怪氣地問:“不是說在家過年?”
桓昱沒吭聲,他進屋換鞋,徑直去廚房放下手裏的東西,出來才騰出手摘口罩。
他向後抓了抓稍長的頭發,露出飽滿額頭,單手脫下外套挂到陽臺,修身的高領毛衣緊貼胸肌,拎過重物的緣故,結實手臂肌肉緊繃。
桓昱進衛生間洗了個手,他沒擦手,雙手虛虛交握,往下滴答水,手背上青色血管明顯,展示着alpha不容小觑的力量感。
他做完這一切,才擡眼看周遲,下一秒,又不帶情緒地看向客廳其他地方。
屋裏倒也沒他想象中亂,看得出是盡力維持過那份整潔,可惜沒維持住。衣服堆放在沙發上,皺皺巴巴,毯子耷拉在地板上,沙發中央一個明顯人形,估計是某個人長時間躺着,壓出來的。
桌子一旁擺着拆過的啤酒箱,幾塊橘子皮已經脫水變幹,安安靜靜地躺在桌腿邊。
桓昱看着桌上的花生米和啤酒,他知道周遲在家休息的時候,吃完飯有熬夜看競技體育的習慣。
“你吃完飯了?”
“嗯。”
“那一會兒還做你的飯嗎?”
周遲不是服軟的人,回話的語氣嗆死人,“随你的便。”
桓昱默不作聲點頭,去廚房開始做飯,一個多小時都沒出來,周遲在客廳雙手叉腰,對着那狗崽子背影咬了咬牙,低聲嘀咕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他的。
周遲疊好衣服,掃地、拖地,擦幹淨茶幾,又擺弄好客廳的桌椅和物件,收拾幹淨後,把垃圾一并帶下樓,關門聲怦的一下,桓昱心漏跳一拍,臉上顯現出一瞬不知所措。
二十分鐘後,周遲回來,他去超市買了些幹果年貨,把包裝拆開放進果盤,有模有樣地擺在茶幾上,弄好以後,他站起來,左走走,右看看,心滿意足地想,這才有點年味兒。
年夜飯前,周遲習慣先把每個房間的燈點亮,屋裏亮堂,才顯得溫馨有安全感。
他拍亮桓昱房間的燈,回來看餐桌上已經放好飯菜。桓昱不僅做了他的飯,還做了不少。
桓昱沉默落座,周遲也沒說話,把電視打開後,調高音量,坐在餐桌的另一邊。
兩個人斜對面坐着,一頓飯下來,只有電視裏春晚節目的聲音,盤子裏的魚剩下一條,桓昱找了個幹淨盤子,把魚撥進去,寓意年年有餘。
吃完飯,桓昱把餃餡和餃皮端到餐桌旁,坐下開始包餃子。
周遲躺在沙發上,手邊放着氣泡水,他喝着不得勁,起來摳了罐啤酒,微微苦澀的口感,順着他的喉嚨往下。
周遲心不在焉地瞥電視屏幕,節目換了一個又一個,卻始終提不他的起興趣。
桓昱起身,在茶幾下面的錢罐裏翻找,周遲問他找什麽。
“找兩個硬幣。”
“包餃子用?”周遲輕笑,破天荒找到話題般輕松,從沙發上站起來,去玄關的抽屜裏找出兩枚嶄新的一角硬幣,“剛樓下超市找的。”
桓昱接過去,周遲重新躺回沙發,他看着桓昱去廚房洗硬幣,用紙巾認認真真擦幹,包進餃子裏。
但他沒看見,桓昱給那兩個餃子捏了小小的花邊。
零點前一刻,餃子下鍋,伴随着沸騰翻滾,窗外天邊炸開絢爛煙火,新年的第一個不眠夜,從此刻開始。
那兩枚飽含好運眷顧的硬幣都是周遲吃出來的,他抿唇吐出硬幣,抽了張紙巾,用指尖捏着,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
他運氣的确好,年年都能吃到包硬幣的餃子。
餐桌的另一邊,桓昱撐着下巴,歪着頭,正全神貫注地望着他,眼裏流露出不自覺的溫柔笑意。
窗外的新年慶賀還在繼續,而家裏燈盞卻漸漸變暗,桓昱洗完碗,關掉廚房的燈,在黑暗裏站了近一分鐘,有種無所适從的茫然。
來回坐車折騰一天,桓昱精疲力盡,只想洗個熱水澡睡覺,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周遲叫住他,說有話和他說。
其實說什麽,彼此都已經心知肚明,桓昱走過去,在沙發一角坐下,那是離周遲最遠的位置。
兩個人有千言萬語,但此刻也說不出只言片語,眼看氣氛越來越古怪焦灼,周遲輕咳一聲,丢了罐啤酒給他,牽強地想要緩和一下氣氛,“之前不是一直想喝,嘗嘗。”
桓昱握了下手心冰涼的啤酒罐,然後放到茶幾上,搖搖頭說:“胃不舒服,不想喝。”
“胃不舒服?”周遲皺眉問,“怎麽回事?”
桓昱還是只搖搖頭,周遲不忍心,卸下語氣裏的生硬,擡頭捕捉到桓昱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他突然反應過來,他又被桓昱牽着鼻子走了。
周遲手上力氣陡然加劇,啤酒罐被捏得扁平,被自己弟弟下安眠藥這件事上,他沒法坦然大度地說沒關系,更不能再繼續揣着明白裝糊塗。
他理解少年時期一切懵懂的欲望和沖動,但欲望的對象絕對不能是自己。
“桓昱。”
“嗯。”
周遲看着他的眼睛,小聲強調道:“我剛剛已經說了,我永遠都是你哥。”
桓昱瞳仁驟縮,望進他眼底的視線凄然,充耳不聞地別過臉,一副拒絕溝通的樣子。
“桓昱。”
“所以呢?”桓昱像是終于忍無可忍,他轉過臉,深深盯進周遲的瞳孔,“你是覺得我做得不對?”
周遲被他這話噎了下,似乎曲解了桓昱的意思,他眼神飄忽閃躲,想起夢裏的一些荒唐畫面,“當然了,我也有錯。”
桓昱唇間溢出一個自嘲的輕笑,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我不是要讓你也承認自己有錯,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沒錯,你也沒錯,alpha喜歡一個beta,這沒有錯。”
“但是我是你哥。”
“你不是我哥。”桓昱咬字很重,想讓一再提醒他,“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哥。”
“我不在乎其他人。”桓昱直視他的眼睛,淺色眼眸忽閃而過的陰翳,“我只想要你的回答。”
“我已經回答過你了,我是你哥。”周遲不為所動,“永遠都是。”
“你撒謊。”桓昱直言,“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你對我的好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哥哥對弟弟的程度。”
周遲心跳狂亂,果不其然,桓昱一早就看出了端倪,他竭力維持着自己的沉着冷靜,按捺住心底刺痛,不以為然地攤手,“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把你當親弟弟,無論我當年收留的是誰,我對他都會像現在對你一樣好。”
“無論是誰?”
“對。”周遲重複,“無論是誰。”,他說完還怕桓昱不相信,殘忍地補充,“你這麽狼心狗肺我都能對你這麽好,假如當年我收留的是其他人,我一定會對他更好。”
桓昱睜圓雙眼,嘴唇動了又動,他臉上的表情複雜,一種想要苦笑,卻又無力的潰敗頹然。
不知道時間靜默了多久,他擡眼,眼中冷硬戾氣,直勾勾盯着周遲。
“你撒謊。”
“我沒有。”周遲直白回看他的眼睛,重申道,“是你自作多情。”
初一早上,周遲起來沒看見桓昱,中午看見他回來,手裏拎着醫院的袋子,才知道他昨天夜裏高燒,燒得嗓子發炎紅腫,說不出來話。
周遲知道他是生悶氣生的,問他要不要緊,他一聲不吭,目不斜視地從周遲身邊走開。
周遲滿不在乎地輕呵一聲,說自己本來也懶得管,反正病成什麽樣子都跟他沒關系,說完怦地一聲摔門出去。
桓昱去醫院連續輸了好幾天液,過完初五,周遲就再也沒有在白天見過他。
家裏的氣氛降到冰點,桓昱去市圖書館學習,早出晚歸,拳館沒開門,周遲無處可去,白天在家躺着,晚上桓昱回來,他就去網吧游戲廳過夜,倆人碰面都面無表情,跟不認識似得。
某天早上,桓昱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可能是申請提前回了宿舍,也可能是去了同學家,周遲不聞不問,冷着臉就當不知道,畢竟誰也不樂意一直熱臉貼冷屁股。
拳館營業後,周遲也開始莫名其妙地抗拒回家,丢在餐桌上的那兩枚硬幣、陽臺遺忘的漫畫書、風吹落的草稿紙,鞋櫃裏刷幹淨的球鞋,家裏随處可見桓昱生活過的痕跡。
甚至周遲有時候半夜夢醒,都會恍惚地嗅到流動空氣裏有桓昱的味道。
最後周遲忍無可忍,從家裏搬到拳館,曾經那個承載着兩個人喜怒哀樂和年少記憶的避風港,成了一個兩室一廳的空殼。
日子一天一天渾渾噩噩地過,有天下午,周遲回去拿衣服,開門聞到一股腐敗的酸味,他打開冰箱,看到裏面的食材都已經變質,長着青青綠綠的菌。
他敲開鄰居的門,才知道前段時間停過兩次電,怪不得冰箱裏的東西爛成這樣。
周遲收拾幹淨冰箱,去陽臺晾抹布,樓下的減速帶,騎車少年經過,直起身子扯頭頂的銀杏樹葉,他單手扶着車把,差點被颠倒。
周遲微微愣住,眼前的畫面和過往某個瞬間重合,他無意識地曲起手指,看着少年騎遠,鼻腔裏萦繞着腐敗的味道,追随嗅覺,就好像某種記憶,深埋以後,依舊緊随顱內神經不舍。
他視線再落回銀杏樹,光禿禿的枝桠上,冒出嫩綠的青葉,萬物複蘇,春天降臨。
陽城的春很短暫,幾場小雨下完,太陽一出,蒸發水分,空氣裏浮動着悶熱的粒子,白日誓師一過,校園裏拉起各種鼓舞士氣的橫幅,高三的模考一場接着一場,壓得人喘不上氣。
一向吊兒郎當的範亦鳴,最後兩個月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夏妍也一反嘲諷語氣,有問必答,耐心地給他整理錯題,兩個人天天在教室複習到深夜。
桓昱成績穩居不下,考前一個半月,最後一次家長會,徐老師把桓昱叫進辦公室,問他要不要讓哥哥來參加。
這是這幾個月,桓昱第一次從別人嘴裏聽到有關周遲的字眼,他明顯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說,“家長群裏已經通知過了,他要是有時間應該會來。”
徐老師沒多說什麽,慈愛地拍拍他肩膀,說她知道了,讓他先回去學習。
夜自習放學,桓昱很早就回了宿舍,他學不下去,習慣性地開着臺燈,躺在床上發呆,有種褪色的回憶又重新斑斓的悵然。
桓昱拿出手機,重複着每天入睡前的動作,點開相冊裏的一張照片。
那是他和周遲唯一一張合照。
照片裏,他穿着白色校服,周遲穿着白襯衫,兩個人站得筆直,卻姿态放松,身後盛夏粉紫交疊的黃昏,白色幹淨的教室走廊,風吹起兩個人的衣擺,巧合地在手腕前相觸。
黃昏光線飽和,照耀着他和周遲的臉,拿到照片的那天,桓昱才注意到,原來周遲當時在笑,他以為周遲會不高興地繃着臉。
周遲笑得很好看,只是他可能不記得還有這張照片的存在。
周六下午三點半家長會,高三這個時間點還在高一高二部考試,考試結束後,學生們沉悶着往教室走,有些交頭接耳算答案,有些在苦惱怎麽面對予以期待的父母。
桓昱本來想直接回寝室,半路想起自己的過敏藥沒拿,又折返回教室拿藥,半路碰見範亦鳴,說夏妍哭了,桓昱問他怎麽回事,他說好像是沒考好。
家長會剛結束沒多久,有些家長還沒走,桓昱繞開走廊的家長,目的明确地走向自己的座位,視線卻在下一秒,牢牢膠黏在講臺上。
講臺旁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他,扭頭看過來,桓昱呼吸一滞,心底一陣難以名狀的緊張和雀躍。
他不知道周遲會來。
徐老師和周遲簡單談完話,沖桓昱笑着點了點頭。
周遲穿着黑色長袖,寬松的牛仔褲,白色鞋子,很少年氣的打扮,頭發和胡茬修理得幹幹淨淨,能看出來是特地打理過,但桓昱不确定,是不是因為自己。
他沒和桓昱說話,目光僵硬且陌生,從桓昱身上匆匆一瞥,便低頭離開教室。
周日晚夜自習,發完英語測試題,班長讓桓昱去趟徐老師辦公室,桓昱進去,徐老師正在批改卷子,見他進來,摘下眼鏡,溫和地笑了笑。
“徐老師,您找我有事?”
“也沒什麽大事。”徐老師問,“過敏好點了嗎?”
“好多了。”
“那就行。”徐老師說着,彎腰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袋子,遞給他,“你哥哥讓我轉交給你的。”
“我哥?”
“他說給你打電話你沒接,說他這段時間忙,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時間,索性就送過來讓我轉交給你。”
桓昱将信将疑,伸手接過袋子,還沒來得及看裏面是什麽東西,就看到徐老師笑得眉眼彎彎,擡下巴沖他手裏的袋子一揚,開玩笑道:“你哥哥看着粗枝大葉,不拘小節,沒想到心思還挺細膩。”
【作者有話說】
應該還記得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