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動于衷

第18章 無動于衷

陳薇奇的手心觸到一抹冰涼的溫度, 非常短暫地一秒鐘,兩人的手掌就各自退了回去,只有溫度還殘留在彼此掌心。

什麽讓所有人都激動期待的分手後首次同框,就在這樣一條普通的走廊裏, 同框也如此的短暫、體面、禮貌, 無事發生。

周圍人都被這一幕弄得摸不清頭腦。單獨把這一幕拎出來, 怕是沒人會想到這是一對曾經轟轟烈烈相愛過的戀人,或許成年人的愛情就該是這樣,洶湧開始, 平和結束。

周霁馳退到一側,讓陳薇奇先過。

“後日見。”

“後日見。”

陳薇奇平靜地挪開目光,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步伐優雅平穩, 沒有一絲一毫地波動,只留下一個端莊高貴的背影。

無人知曉, 他們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 她小幅度地深吸了一口氧氣,最後幾步走得很快,禮賓恭敬地拉開休息室門, 她大跨步而入,帶出一道風,質地飄逸的薄紗裙擺鼓了起來。

“走了…人都看不見了…”K哥嘆了口氣, 悄悄撞了下周霁馳的胳膊。

周霁馳猛地回神, 蒼白地掩飾住心底翻湧的情緒,他垂下眼, “走吧。”

再不走對陳薇奇不好。會有人亂說。這裏雖然隐秘,但還是有很多雙眼睛, 誰知道有哪雙盯着他們,轉頭就在網上匿名爆料。

今日周霁馳并沒有受邀參觀展覽,是過來試戴晚宴和大秀上需要佩戴的珠寶,并拍一些官方指定的物料。他明天抽不出空,只有今天得閑,為了刻意避開今天這場活動,他提早了兩小時到店,走的也是後門,什麽人都沒帶,他甚至算準了結束的時間,沒想過還是撞上了。

K哥也不多說什麽,再度嘆了氣。

從門店的後門出去時,周霁馳已經換下了白色西裝,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長褲,漁夫帽,墨鏡,口罩,外加一把大黑傘,确定沒有狗仔盯梢,他迅速上了保姆車。

K哥遞過來一支煙,挑眉:“今天抽點新鮮的,薄荷味,醒神清腦啊,就不會做傻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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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霁馳淡笑了下,接過銜在唇瓣間,載着他們的奔馳車沿着馬路疾馳而去,像一滴水彙入海洋,悄無身息。

“你擔心太多了,K哥。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煙霧半攏着那張被所有合作過的導演都會誇一句氛圍感極強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像是要燒完了。

周霁馳:“我也不會給她添麻煩。”

K哥就看不得周霁馳這種燃燒自己托舉前任的偉大模樣,真他媽操蛋。

“我是這個意思嗎?我讓你把陳薇奇忘掉,好好經營你的事業!你現在非常有望拿下這屆的飛花影帝!賺錢!享受!帶你阿媽出去度假!她陳三小姐衆星捧月,錢多到十輩子都花不完,用得着你為她考慮?”

“對,前天我在飯局上聽人聊陳莊兩家聯姻的事,陳薇奇她很快就要和別人結婚了!是那種比她還有錢的豪門太子爺!莊家的二公子!你懂嗎!她就是薄情寡義,和你玩玩而已,時間到了還是會去當闊太太,你還沒看明白?”

K哥噼裏啪啦說了一堆,口都渴了,正要去找礦泉水,一只冷白如玉的手遞來一瓶礦泉水。

“…………”

“喝吧。”

周霁馳笑了一下。

K哥讪讪,恨不得給自己的嘴巴掄一巴掌,讓自個嘴賤,瞞不過三天。

周霁馳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臉上的表情接近虛幻,仿佛随時都要和這支煙一樣熄滅。

他輕聲說:“K哥,她只是有她自己想要的人生。和我分手也好,和那位莊先生結婚也好,只要是她的選擇,我都能理解。”

周霁馳掐了煙,看向窗外,臉龐突然多了一行冰涼,周霁馳一怔,迅速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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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賓休息室裏,玫瑰荔枝紅茶、瑪德琳蛋糕、烤三文魚塔等早就準備好的甜品陸續端上來,也有不含糖的蘇打餅幹,另有一捧新鮮粉雪山插在法式花瓶裏,漂亮的顏色讓人看着心情很好。

陳薇奇繼續翻着那份只有薄薄兩頁紙的采訪提綱,看上去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活動負責人是蕤鉑在中國東南地區的運營總監,聞訊後吓得汗都出來了,總部再三交代他不要節外生枝,要盡量避開陳周二人在公開活動以外的場合碰面,尤其是不能有媒體在。

他大罵底下人都是吃幹飯的,随後戴上工牌趕來請罪。

“陳總,非常抱歉,這件事是我們沒有做好規劃,總部通知過這次展覽的邀請人選,我們都是嚴格遵守總部制定的方案。周先生出現在這是因為要拍一組物料,他只有今天………”

陳薇奇掀起眼眸,徑直打斷他這一番負荊請罪:“我很閑?”

運營總監呆了呆:“啊?”

“你不去盯活動,不去陪客人,來跟我解釋這點芝麻大的事,是覺得我很閑還是你很閑?”

運營總監額頭上的汗滴下來。以他的級別平日根本接觸不到蕤鉑港島本部的高層,更何況是陳薇奇。這位陳三小姐真人比照片更精致美豔,只是散發的上位者氣息叫人牙酸,“是是…是…您說得在理…那陳總,我現在先去忙,不打擾您了…”

運營總監離開後,休息室重新安靜下來,衆人心照不宣,各忙各的。陳薇奇靜坐了片刻,起身往休息室自帶的洗手間走去。

她穿着累贅的曳地長裙,走路時要用手去提,肩線手臂和蝴蝶骨都不約而同發着力,纖瘦的背影越發顯得脆弱。進到洗手間,她鎖門,随後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外面偶爾經過的人只能聽到嘩啦啦的流水聲。

做完這一切,她忽然軟下去,狼狽地撐着盥洗臺。

“陳總,好巧,在這裏遇見您。”

他為了不給她添麻煩,甚至不敢喊一聲Tanya,那樣謙卑地稱呼陳總,加上了敬語。

原來他比畫報上還瘦,若非親眼,她不敢信。他應該恨她,讨厭她,憎惡她,而不該還在保護她虛榮又可恥的驕傲。

她其實憤怒過周霁馳這種永遠利他主義的性格,為什麽要這樣無私,這樣寬容,她說分手就答應,她甚至說要和別人結婚他也會含笑着祝福,并* 且永遠不會給她添麻煩,她知道他會這樣。

“你就真的沒有什麽想從我這裏得到的東西嗎?”

“沒有,Tanya,我只希望你快樂。”

“可是阿馳,我覺得你好像不夠愛我,又或者是,你這種愛太偉大太克制了,我可能永遠學不來。”

不論怎樣,陳薇奇不想傷害他。

但她的的确确傷害了,她很抱歉,她的痛苦在于無能無力。她手裏的錢權名利在周霁馳面前似乎都沒有用,甚至連補償他都是再一次傷害他。

耳邊唯有流水聲,沒有開燈的洗手間像幽閉的籠子,陳薇奇的鼻腔開始毫無征兆地酸澀起來,愧疚、難過、無力……情緒很糟糕。

陳薇奇眼角暈出一點淚花,手指摳着盥洗池邊緣。水一直在流,但也不能流太久,怕外面有人擔心她出了什麽事而過來詢問。

她最近總是活在很多很多很多的目光中,她享受衆星捧月,但此時只覺得厭煩和疲憊。她想宣洩,甚至想破壞什麽,她瘋狂需要一些能讓她轉移注意力的東西,需要那種強烈的,灼熱的,甚至是粗暴的把她拽出來。

她就這樣突兀地想到了一個遠在太平洋彼岸的男人。

“美悠姐,活動就要開始了,陳總那…您去支會一聲?”一個專門調來負責陳薇奇的公關小妹用拜托的表情看着美悠,頂頭上司二十分鐘之前才觸了大小姐黴頭,她不太敢去催。

美悠擔憂地朝洗手間的方向瞥去,心中有大致猜測,剛要說什麽,休息室門外就有人敲門。

“陳小姐,有位客人想找您。”

保镖眼神詢問美悠是否需要開門。美悠止住他,快步走過去,“您好,請問是哪位?”

一道好聽卻格外利落的女聲,透過那扇奢華的雙開黃銅門傳進來:“是我,黎雅柔。薇薇在裏面嗎?”

美悠吓了一跳,跟陳薇奇學來的三分處變不驚全部跑路了。

黎太?老板未來的婆婆?若是別人美悠還敢找借口擋一擋,這位她是真不敢,只得硬着頭皮,恭恭敬敬地把人請了進來。

黎雅柔作為這次蕤鉑邀請的超級VIC客戶之一,受到品牌的最高禮遇,專車接送,專屬化妝團隊,提供高珠佩戴,這些都沒什麽,最重要的是有一位年輕高大帥氣,笑起來還特別陽光的公關小哥全程陪同!不止耐心耐煩還幽默風趣!把她在不解風情的老男人那兒受的氣一掃而空!

也不知是不是薇薇安排的,若是,那兒媳婦也太可心啦!

黎雅柔心情美滋滋,一直想找機會道謝,又不願私下打擾陳薇奇。今天既然都參加同一場活動,她就來打個招呼。

“你們站在外面等我。”黎雅柔吩咐身後那兩個渾身腱子肉的黑衣保镖,跨步進來,邊問:“薇薇呢?”

“老板在洗手間,很快就好,黎太您飲杯茶先。”美悠很緊張,用餘光暗暗地打量這位美婦人。

常年被富貴滋養的女人是很難看出真實年齡的,皮膚非常透亮,眉眼飛揚有神,能看出年輕時有多麽一番驚人的容貌,身體保持着緊致健康的線條,再加上強盛的氣場,像那種把男人狠狠踩在腳下玩弄的女王。

美悠可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那位莊二公子都把自己裝扮得如此斯文了,還是給人危險的感覺。

這種氣場是遺傳的。

美悠一邊應付黎雅柔,一邊偷偷給陳薇奇發消息,一分鐘過去,洗手間那邊還沒有動靜,流水聲似乎還在嘩啦啦流。

美悠抿了抿唇,忽然福至心靈,她立馬把拿起自己的包,走到洗手間,輕扣門。

“Tanya,給你東西。”

過了幾秒,門打開一條縫隙,美悠把包遞進去,一只纖細如玉的手接過,她壓低聲音說,“黎太來了。”

陳薇奇:“你去陪,我好快就來。”

聲音中夾雜着一絲無法克制的鼻音。美悠呼吸一凝,這是真的……哭過?

包中有全套化妝品和濕紙巾,完美地解決陳薇奇的困境,很快,洗手間門再次打開,陳薇奇面色自若地走出來,看不出一絲一毫地端倪,那張冷豔雍容的面龐在精致妝容的加持之下,只是散發出類似玻璃展櫃中珠寶的華光,有着完美無缺的色澤,淨度和火彩。

誰能想得到,一個比全美鑽石還要璀璨的女人,一分鐘之前還躲在洗手間裏忍眼淚。

黎雅柔悠閑地吃着蘇打餅幹,見陳薇奇來了,她拍掉手指沾着的餅幹沫,招手:“快來,說不上幾分鐘的話了,等會活動開始你又要被人搶走。”

陳薇奇款款走來,俏皮又熟稔地應酬這種場面話,“怎麽就被人搶走啦?您若是想和我說話,下次我去您那住幾天。”

“住沒問題,就是阿洲該吃醋了。”黎雅柔意味深長。

“他吃什麽醋。”陳薇奇笑容不變,只是視線像漣漪一樣挪走,錯開了黎雅柔的注視。

好奇怪的感覺,想到莊少洲的一瞬間,陳薇奇的腦中自動跳出那個陰雲密布的下午,他把她困在鋼琴上,逼她主動吻他以證“清白”的畫面。

黎雅柔攬住陳薇奇的肩膀,小聲說:“我那兒的管家和傭人都是身材顏值一流的帥哥,沒有他那種少爺架子,嘴巴也甜,好會哄女人,你說他吃不吃醋。保準當天就來我那把你接走了。”

“…………”

繞是陳薇奇還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情緒,都被黎雅柔這離曬大譜的話給弄沒了。不是,這是一個婆婆對兒媳婦說的話?

“阿姨……您真是……”她哭笑不得,這位黎太真是和她想象中有關母親或者婆婆的形象完全不同。

黎雅柔看見陳薇奇無措的小表情,逗樂了,喜愛地捏了下陳薇奇的臉,與此同時,她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也正不動聲色地掃過陳薇奇微微泛紅的眼眶。

其實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端倪,只會驚嘆這位化妝師的水平太精妙了,眼睑處用了肉粉色系眼影搭配亮晶晶的碎鑽,鼻頭眼尾都暈着腮紅,寥寥幾筆就營造出這種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氛圍感,就像哭過似的。

可黎雅柔是什麽人,在港島混了幾十年的老江湖,什麽面具沒有見過,她一眼就确認,陳薇奇是真的哭過。

姑娘很聰明,知道反正遮掩不住,不如變成一種妝容。

兩人聊了幾句,公關過來通知活動開始,賓客大部分都到了。陳薇奇站起來,邀請黎雅柔和她一起出場,黎雅柔笑着應下。

黎雅柔推掉四天的行程,高調地參加這次蕤鉑活動,也不單純是為了捧未來兒媳的場,婆媳的親密互動,發布出去都是一種聯姻塵埃落定的訊號,屆時一旦公開,雙方旗下的所有股票都會暴漲。

門外那兩位高大壯碩的保镖見黎雅柔出來,很聽話地跟在她身後。黎雅柔不經意地轉頭,沖其中一人遞去眼神。

保镖從西裝內側掏出手機,看見了主人的指令——

【去問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麽,陳小姐見了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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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場地就在二樓,現場的布置很華麗,水波似的燈光倒映在地面,白色郁金香和馬蹄蓮妝點深藍色絲絨展臺,搭建的吊頂很高,擡頭能看見成千上萬如螢火蟲大小的光點,和各種奢華璀璨的珠寶交相輝映。

陳薇奇和黎雅柔手挽手出來,閃光燈剎時彙成一片煙花。兩人都是高挑性感的身材,一個大氣,一個妩媚,走在一起倒真像是母女,或者是姐妹。

“是黎太诶!黎太也來了!”

已經有媒體認出了黎雅柔,鏡頭瘋狂對着她狂拍。黎雅柔可是被港島媒體送過“香江第一貴婦”“最強豪門闊太”等各種浮誇稱號,名氣自然不同凡響。

陳薇奇附在黎雅柔的耳邊,低聲:“阿姨這次讓蕤鉑占便宜了。”

黎雅柔笑着捏了下她的手。

之後一切按照活動流程進行,陳薇奇作為主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周旋在各種貴客中,香槟喝了兩三杯,沒有心思再去想有的沒的。

就在陳薇奇和人談笑風生時,黎雅柔收到了回複:【太太,陳小姐和周霁馳先生在走廊上打了個照面。】

沒有很驚訝,黎雅柔默了片刻,擡眸看向不遠處那道在浮華璀璨中流連的身影,女孩姿态從容,笑意嬌媚,在名利場中如魚得水,好像一朵開不敗的富貴花,有着用不完的驕傲。

勁勁的。這是黎雅柔第一次看見陳薇奇時的感覺,她覺得這女孩很與衆不同。

黎雅柔心裏不是滋味,連看珠寶都沒興趣了,敷衍了幾個想和她攀關系的貴婦,離開會場,回到蕤鉑為她安排的休息室,直接撥出一通跨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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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西五區正是前一天的晚九點。

傍晚時降臨的一場雷雨早就停歇,此時空氣中彌漫着濃郁潮濕的味道。入夜的曼哈頓中城燈火斑斓,摩天大樓層層堆疊,入目之處全是一片金與黑。

莊少洲剛從好友的一場慶功派對上離場,他不舒服地擺弄袖口,上面沾着被水槍噴到的濕痕,幸好有潔癖當做理由提前走人,不然肯定會被那些玩嗨的白皮佬拽進泳池。這些白日西裝革履攪弄風雲的精英們,在這種私密性質的派對上一向玩得最野。

低調的黑色賓利早已恭候在路邊,白秘書快步上前,拉開車門。

莊少洲喝得有些多,沒有注意腳下,不小心踩到積水處,水珠濺上被黑色襪子包裹的腳踝,一瞬間有勁涼之感,很不舒服,只是未有停頓,他徑直坐進車裏。

車很快啓動,莊少洲摘掉手表,解開那對琺琅袖扣,将襯衫袖慢條斯理地挽上手臂,才完成了左邊,電話就撥了進來,他瞥去一眼,看見來電顯示是太後。

黎雅柔其實不怎麽折騰他,但最近這兩個月找他的次數比他在紐約讀書那幾年還多。

他接通,敷衍又禮貌地問:“黎女士,有什麽吩咐?”

黎雅柔心情不好,三個兒子揪到哪個哪個就是出氣筒,“少給我打太極,你在哪?算了,不管你在哪,現在就給我過來!”

莊少洲頭疼,低聲道:“黎女士,我說了這幾天我在紐約出差,我搭火箭過來?”

黎雅柔想起來了,這小子是在紐約,她蹙眉道:“你不知道薇薇這幾天在滬城有蕤鉑的活動?你就該把紐約的工作推了,陪她一起來才是。”

至少有莊少洲在,薇薇不至于要躲在洗手間流眼淚。莊家陽盛陰衰,只有老幺家得了一個女娃,全家十來個高大帥氣的哥哥把她當明珠捧着,這小姑娘偏偏最喜歡莊少洲,一看見他就黏上去,由此可見,莊少洲要認真哄起女孩,還是挺有一套的。

她生了三個兒子,說句良心話,老二的确長得最英俊倜傥,這家夥不擺少爺架子不折騰人不清高的時候很令女人心動。

賓利駛過曼哈頓第五大道的街角,莊少洲俊美的面容被迎面而來的車燈點亮,又倏地寂滅,他冷淡地說:“我來做什麽。”

來欣賞她和她的前任分手後首次大同框嗎?

黎雅柔無語,“做什麽做什麽……你問我?你這樣高傲,薇薇什麽時候才能喜歡上你!你不知道女人剛分手是最脆弱的,你現在就要多多陪伴她——”

他漫不經心地打斷:“我沒那麽閑,要多多陪哪個女人。至于她喜不喜歡我,是她的事,我無所謂。”

何況這是一個不需要他陪伴的女人。陳薇奇能光明正大見她的前男友,魂怕是都勾沒了,不然這四天怎麽連一通電話一條WhatsApp消息都沒有?

黎雅柔是直爽火辣的性格,平生最見不得別人陰陽怪氣,莊少洲這無所謂的态度成功把她搞到火大,氣到那幾句經典的媽媽罵小孩的港府話她全用上了:“你條粉腸!生舊叉燒都好過生你!駁嘴你最叻!我睇到你我都眼鬼眢!”

(你個混小子,生塊叉燒都比生你更好,頂嘴你最厲害,我真是看見你就煩。)

這場聯姻是他自己親口答應的!

“莊少洲,我明說了,周霁馳就在滬城!你連這點競争意識都沒有,不怪你落後一大截,關鍵時刻不獻殷勤,端什麽大少爺派頭!比你爹還煩人!你爹當年追我都沒你架子大!”

莊少洲被罵了一通,絲毫不為所動,甚至火上澆油地笑了聲,“那我更不會來,黎女士。”

他拿啓瓶器撬開一瓶蘇打水,冰涼的液體帶着薄荷味,滑進喉管,讓他從唇齒一直涼進了心底。

“我是來向陳薇奇的前任宣示主權,還是不放心她也許會暗通款曲,來監視她?”

都挺跌份,他做不出來這種丢臉的事。黎雅柔罵就罵吧,又不是第一次被她罵。

反正他不會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去。

“小時候國文學得好了不起?非得亂秀你的詞彙量!你和外面那些女人暗通款曲,薇薇都不會!”

莊少洲蹙眉,被侮辱到了,冷聲反駁:“我不會。”

黎雅柔笑出聲,還真以為這小子雲淡風輕了,結果這一反駁就露出破綻了。功夫裝得不到家。

“那她不開心,你也無所謂咯?”

莊少洲頓了一下,沒有接話。她會不開心嗎?她不應該很開心?

黎雅柔意味深長地說:“她哭過,阿洲。”

哭過。

黑暗中那張冷峻的面容怔了一下,随後有一瞬間的扭曲,莊少洲握緊手中的玻璃瓶。

“你怎麽知道。”他低聲問。陳薇奇不是會在外人面前流淚的女人。

黎雅柔反問:“反正你都無所謂,在紐約喝香吃辣,問這麽多做什麽?”

莊少洲不理會母親的嘲諷,滾了下喉,冷靜地說:“如果是為他前男友哭,那她就是活——”

想罵她一句活該,自找苦吃,他還是克制了下去。罵她有什麽用,她還不是要為其他男人哭。

莊少洲呼吸有些發潮。

開始被雨水濺濕的襪子冷冰冰地裹着腳踝,喝進去的薄荷蘇打水像一塊揣在胃裏的冷鐵,握在手裏的玻璃瓶的露珠打濕了整個手掌,折起來的袖子也慢慢浸透了幹淨的那一層,涼涼地貼住他的手臂。

遇見陳薇奇後,港島似乎總是陰天,紐約這幾日也不遑多讓,下着雨。莊少洲閉上眼眸,窗外投進來的燈光時而金時而紅時而綠,緩慢地在他臉上移過,深沉的氣息在絢爛的燈火中,好像一潭無動于衷的死水。

“真不來哄她?”黎雅柔最後試探兒子難懂的心思。

莊少洲閉上眼,擡手把領帶扯下來,聲音黯着,“媽咪,請你幫我多照顧她,別讓她胡思亂想。”

“多謝,回來再給你當面罵。”

黎雅柔一時無聲。

這聲媽咪,是在求人了。她的兒子,從小到大二十八年,從沒有求過任何一個人,不論是她這位母親,還是莊綦廷這位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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