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不歸宿

第74章 夜不歸宿

陳北檀的公寓從裝修落地以來, 從沒有同時出現過這麽多的東西,極少開火的廚房裏居然鍋碗瓢盆俱齊,高壓鍋,紫砂鍋, 打蛋器, 揉面機, 榨汁機……整齊成列在光亮的大理石臺面上。

小火炖煮的靓湯已經熬了兩個多小時,砂鍋頂蓋被水汽輕輕頂起,發出輕微的悉索聲, 大概是配了人參、當歸一類的藥材,濃郁的味道弄得滿屋子都是。

女人嬌小的身影在廚房裏忙得不亦樂乎,看上去非常享受烹饪。

陳北檀沉默地看着對方将菠蘿和芭樂切塊,撒上蔥花、香菜、五香粉、一勺油辣子, 喉嚨滾了下,說也說不得, 指尖擡了下鏡片, 轉身往浴室走去。

陳北檀沖完涼,出來的時候,顏峥指揮保姆把菜端上桌, 盛了兩碗湯出來放涼。顏峥頭也沒擡,刷着視頻網站上的娛樂版塊。她發現國內的娛樂新聞一點都沒意思,連女明星日常穿個低胸衣, 底下都能有上千條亂七八糟的評論, 不知道哪來那麽多吃多了沒事做的人,對別人穿衣服品頭論足。

娛樂新聞五花八門, 下一條,一則點贊很高的營銷號爆料——【加長三牌勞斯萊斯低調接送!當紅影帝疑似新戀情曝光!】

視頻裏, 周霁馳帶着漁夫帽,全副武裝,從電梯出來後,匆匆上了一臺等候在地下車庫的加長勞斯萊斯。

銀頂黑身的加長幻影很招搖,兩條銀色腰線,金色飛天女神被偷拍鏡頭放大,視頻刻意為三張車牌打上了馬賽克,是港澳粵三地車牌。

網友們不吃這一套,評論紛紛直言這瓜很假。

【勿cue我家馳仔!馬上要進組拍戲了,祝新電影票房大賣!】

【加長勞斯萊斯又怎樣,說不定是人家自己買的,開車的是助理,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搞這些捕風捉影的緋聞。】

【小編你最好是拍到了兩人在車裏接吻實錘,明星上個勞斯萊斯而已,不知道某音網紅人均勞斯萊斯嗎[狗頭]】

【三地牌照的勞,絕對是大佬的車……盲猜又一個千金大小姐?周霁馳好有富婆緣。】

【說不定舊情複燃[吃瓜]豪門圈亂的很,誰知道。】

這條評論底下被陳薇奇和莊少洲的cp粉追着罵了兩百多條,罵他少來陰陽怪氣,破壞別人幸福婚姻,損陰德,這輩子找不到女朋友,讓他回去老實攢彩禮,還有一線希望。

這人徹底老實了,默默删掉這條評論。

顏峥吃着酸嘢,笑了聲,“陳北檀,這是你的車吧?怎麽這麽像。”

陳北檀正在猶豫要不要喝這碗看上去很正常,也許是黑暗料理的湯,顏峥把手機遞到眼前,兩指放大照片,“你看。”

自己的車,當然能認出來。那是他停在陳公館地庫,很少拿出來開的一臺勞,近來就接送過兩次顏峥。

陳北檀眯了眯眼,心中逐漸醞釀出一個極可怕的猜想——

他這傻妹妹不會還惦記着周霁馳吧?拿他的車私下和周霁馳約會?之前莊少洲出差那半個月………

陳薇奇真是膽大包天,這麽大的簍子都敢捅!陳北檀恨不得把陳薇奇叫到跟前訓一頓。

陳北檀咽下一肚子的錯愕,急需什麽冷靜一下,舀了一勺湯送進嘴裏。濃濃的人參味掩蓋了鹿的腥氣,還不錯,他繼續喝了幾勺,只是越喝身體裏肝火越旺,他在顏峥迷惑的目光中起身,往露臺走。

“我去打個電話,你先吃。湯很不錯,顏小姐。”

.

就在陳北檀狠狠教育陳薇奇的時候,莊少洲退出了微博,面色很淡。

莊少洲不是喜歡用社交軟件的人,大概是從前他默默搜了太多有關陳薇奇和周霁馳的消息,大數據記住了,每每有關于陳薇奇,或者周霁馳的新聞都會推送給他。

前者看得他心悅,後者看得他心煩。

那是一臺停在陳公館的勞斯萊斯,莊少洲去陳公館時見過,輪毂和腰線顏色都能對上。他過于敏銳的觀察力讓他能夠迅速記下周圍的許多細節,且牢牢不忘。

時間倒退至他出差回來的第一天,陳薇奇在那個中午接了一通電話,有人找她借車。

陳薇奇說是一個妹妹過生日,找她借車,現在可以斷定是謊話了。

找她借車的人是周霁馳,至少與周霁馳有關。

他們私下還有聯系。

得出這個結論的一瞬間,莊少洲莫名感到煩躁,手指摸上對戒,重重摩挲了幾下。他正在一個商業飯局上,叔伯輩的飯桌上,他一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坐着主位,有來敬酒遞煙的,他接過,銜在嘴裏,攏了火苗點燃。

他現在已經基本不抽煙了,只抽事後煙,這是對自己的獎勵。

今晚的煙一根一根,有人遞他就接,過了界限。

正在山頂別墅做普拉提的陳薇奇被陳北檀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攪得怒火沖天,對方打來,第一句就是——

“薇薇,你老實跟大哥說,大哥不怪你,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莊少洲的事。”

“我、我什麽……對不起他了?”

“出軌。”陳北檀沉痛地說。

陳薇奇內心:@#%asd…#@*!

“陳北檀,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和誰出軌啊!你被嫂子嫌棄了你就來找我麻煩啊!”

陳北檀:“……………”他緊緊蹙起眉,莫名其妙回頭望了一眼室內喝湯的顏峥,她這樣風風火火的一個人,吃飯倒是很優雅。

“胡說什麽,陳薇奇,你現在是越來越粗魯了,莊少洲把你慣成這樣的?”陳北檀訓斥着,同時收回視線,望向燈火輝煌的維港。

“你拿我的車去接周霁馳,被狗仔拍到了,陳薇奇,你做事這麽不謹慎,以後怎麽成事?有一幫狗仔專門盯着你,你自己心裏要有譜!”

陳薇奇渾身都是運動過後的汗水,盤腿坐在普拉提床上,還在調節呼吸,“我沒有接周霁馳!怎麽可能!你在哪裏看到的——不對——”

陳薇奇哭笑不得:“我知道了,一定是珍珍那丫頭被拍到了。”

“誰?”

“金晚珍啊。她說要用有排面的車去接她偶像,我總不能把自己的車借給她,就去你車庫裏弄了一輛咯。”

陳北檀越聽越糊塗,嚴肅問:“陳薇奇,你為什麽和金晚珍攪在一起。”

陳薇奇努了努嘴,只好把前因後果都交代了一遍,又強調是自己争取到了這一票,讓陳北檀想想該怎麽謝她。

電話對面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唯有冷淡的呼吸聲起伏。

“你擅自做這些,遇到危險了怎麽辦,那段時候我和莊少洲都不在,你就不怕金琳和你翻臉?”

陳薇奇氣不打一處來,“事實是,她不敢和我翻臉!陳北檀,我幫你,你還沒良心!”

陳北檀揉了揉眉心,心中情緒複雜,胸口又郁着一團火,隐隐燒着他的五髒六腑,不知為什麽,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氣血格外旺盛,需要運動來發洩精力。

“對不起,薇薇。我沒想把你這麽早扯進來。”

對陳北檀來說,只要當天陳薇奇願意把票投給他,就足夠了。莊少洲為他提供的資金支持也是繞了幾個彎,外面的人查不出他的大筆資金來源,一切都是為了确保安全,他失敗了,陳薇奇在陳家還是地位穩固的陳三小姐。

陳薇奇呼出一口氣,明燈下,她的汗水很晶瑩,“大哥,倘若你失敗了,我還能獨善其身嗎?我除了代替你去争,我也沒有第二條路的選擇。我一點也不想成為你這樣,像個工作機器活着。”

陳北檀一旦卸任總部執行官一職,陳薇奇無論如何也要頂上,到時候,她就再也沒有私人空間了。如果她和莊少洲的婚姻一潭死水,她還願意把全身心都投入到集團裏,可現在,她有更愉悅的生活,有更豐富的意義。

“我才不是幫你,我是幫我自己,為了我自己不坐牢。大哥,你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聽到沒有。”

陳北檀笑了,冷峻的面容難得染上一絲松快,他沉穩地許下承諾:“你放心,薇薇。大哥沒有失敗過。”

“不過現在是解決你的事。”

陳北檀把話題轉移到最初,“我讓人把這條新聞撤下去,你放心,這臺車不在我名下,狗仔查不到車牌,莊少洲也應該沒有見過這臺車,這事就當沒發生。除非他來找你,你不要擅自試探他知不知道。萬一他知道,要和你吵,欺負你,你也不能忍着,來找我,我幫你解決,好嗎?”

陳北檀這一番話真是當爹又當娘,恨不得把食物嚼碎了喂給弟弟妹妹。

陳薇奇一想到莊少洲要找她吵架,心情就莫名低落,煩躁地說:“哎呀,知道知道,我挂了,好好的心情被你弄得烏煙瘴氣。”

這種低落持續了很久,終于被大量的運動過後的多巴胺沖掉了,陳薇奇洗完澡後接到白秘書打來的電話。

“夫人,老板在飯局上喝多了,有些不舒服,我扶他回辦公室休息會,他說今晚就不回去了,怕給您添麻煩,讓您早點休息。”

陳薇奇:“他喝多了?怎麽回事,要不要請醫生。”

白秘書在莊少洲冷漠的眼神威逼之下,連忙說:“哦哦,不用不用,老板休息一晚上就好了,沒事的,您不用操心。”

“他今晚住辦公室?要不還是回來吧,家裏有傭人,也能照顧着。”陳薇奇語氣擔憂,雖然莊少洲的辦公室就像一間獨立的公寓,住一晚不是問題,但喝醉的人不論怎樣身邊都該有人照應,不然很容易出事。

也不知喝了多少,怎麽就會醉?

莊少洲坐在賓利後座,夜色沉沉,籠着他俊美卻毫無表情的面容,沉默地聽着從揚聲器裏傳來的擔憂。

白秘書向後座投去眼神,莊少洲搖頭,白秘書只能說:“我會全程照顧老板,沒事的,夫人,已經很晚了,老板就是不想打擾您休息,您快休息吧,我去扶老板上電梯了——沒信號了——啊,夫人,我這邊就先挂了——嘟嘟嘟嘟——”

沒等陳薇奇接話,電話裏傳來一陣忙音,對面挂了。

時間顯示十一點半,已經很晚了。山頂沒有光污染,遠離了城市的喧嚣,夜色格外深,宛如凝固的黑墨,放遠望去,視線盡頭的夜色則是灰紫色,烏紅色,像一只怪獸的巨口,吞着繁華如織的維港。

這座別墅是全港島海拔最高的地方,視線很好,将每一處風景都淨收眼底,她仔細些,也能找到盛徽集團的總部大樓,古銅色的宏偉建築在燈光的照射下成了金光燦燦,矗立在維港最繁華中心。

陳薇奇安靜地看着遠處五光十色的繁華,燈紅酒綠離這裏很遠,遠到能看見,卻聽不見。山上只有風聲,鳥鳴聲,和偶爾的夜貓叫。

陳薇奇給莊少洲打了三個電話,對方沒接,最後一個電話是白秘書接的,又是沒說幾句就挂了,以及再次讓陳薇奇早點休息,不用擔心。

陳薇奇怎麽能不擔心,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睡也睡不太好,就這樣到了半夜兩點,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把趁着爹地沒回家,偷偷跳上床的寶寶吓了一跳。

心裏有了牽挂,倒不如去一趟來得踏實。

“乖寶,媽媽出去一趟,你老實睡覺,不要到處亂竄。”陳薇奇抱着小狗親了一下。

陳薇奇三兩步踱去衣帽間,夜晚涼,她随手扯了一件卡其色的闊版西裝套上,又帶了一套給莊少洲換洗的衣服,嘴裏念了兩句害人精,害人不淺。

傭人們都睡了,陳薇奇不願吵醒,抄起車鑰匙,來到地庫,在淩晨發動了那臺庫裏南,兩簇醒目的車燈破開沉寂的山頂,低低的咆哮聲被完好的隔音設備擋住,陳薇奇踩下油門,灰色的車身融入夜色,朝着那紙醉金迷的繁華地疾馳而去。

四十分鐘後,庫裏南停在集團大樓的地下車庫。

輸入莊少洲私人電梯的密碼,陳薇奇輕車熟路地來到頂層,這得益于那段時間的偷偷摸摸。

電梯直達辦公室內部,厚重的金屬門緩緩滑開,視線一片漆黑,連半盞燈都沒開。

陳薇奇心髒無端突跳了下,也來不及去揿燈,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借着微弱的光源,走到那扇滑門前,輸入密碼。

“白秘書?白秘書在嗎?”陳薇奇喊了兩聲,無人應。

這不靠譜的秘書!回頭要把他發配去津巴布韋!再好好挖挖礦!

莊少洲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突然聽到動靜,一雙如豹子般銳利的深眸在漆黑的空間裏睜開。

是陳薇奇。

“莊少洲?我開燈了啊。”

不要開燈。不希望陳薇奇看見狼狽的他。

莊少洲蹙了蹙眉,把腕上的手表脫下來,扔在地上,七百萬的表發出巨大的聲響。

陳薇奇頓時轉了方向,朝着聲音的來源走去,果然看見那身高腿長的男人躺在沙發上,西裝都沒有脫,胸口随意搭着薄毯,茶幾上倒着兩個水杯。

“莊少洲,你簡直是不讓人省心。害人精。”陳薇奇提着的心到底落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真怕他醉死過去。

陳薇奇蹲下去,狗鼻子似的嗅了嗅男人身上的酒氣,淡淡的,并不濃。

莊少洲閉眼假裝睡覺,忍得很難受,手臂的青筋都贲張着,陳薇奇還在那一下一下嗅着他的喉結,他的胸口,像是找他犯罪的證據。

他犯什麽罪?和別的女人不幹不淨?她要嗅他身上不存在的香水味?她大半夜來,是怕他不在辦公室,跑去和別的女人開房了,要來查崗吧。

這女仔賊喊捉賊。

莊少洲忽然攥住陳薇奇的手腕,把她一拽。

“喂——”陳薇奇沒站穩,跌進一個滾燙的懷抱,兩只精壯的手臂狠狠纏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耍什麽酒瘋……”陳薇奇無奈地嘆氣,不敢掙紮,怕頂到他的胃,讓他難受。

“為什麽要來。”

莊少洲嗓音沙啞,他并沒有喝多,只是單純地,不想回去。

不想見到陳薇奇。

“你喝醉了,我來照顧你啊。不然呢,我抓你三心二意,背着我和別的女人開房啊。”陳薇奇開玩笑。

兩人在充滿了霓虹的夜色中用一種詭異的力道擁在一起。

這裏很高,高樓危閣,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莊少洲笑了聲,吐出淡淡的酒氣,“是我三心二意,還是你三心二意?”

“我三心二意?”陳薇奇眨了下眼,在男人滾燙的懷裏冒着熱氣,她覺得好笑,“你能不能不要發瘋,真喝大了?”

莊少洲借着黑暗審判陳薇奇,審判她細微的表情,審判她每一個字,看看有沒有撒謊。

“你喜歡我。”

“當然,不是早告訴你了嗎。”陳薇奇打了下他的肩膀。

莊少洲笑了笑,手掌輕輕地掐住她的下颌,“那你是喜歡我,還是也喜歡別人。”

陳薇奇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這麽奇怪的問題,狠狠地瞪他一眼,“當然是只喜歡你,我有病嗎,同時喜歡好幾個人,我不累啊。”

“只喜歡我,你确定。”莊少洲掐她下颌的手掌逐漸用力,弄得她吃痛,掙了下。

“我确定。确定。确定。只喜歡你一個,只喜歡莊少洲,滿意了沒有。”陳薇奇覺得他真是喝大了,一手捂住他的嘴,不準他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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