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番外：贏了天下輸了他

30、番外：贏了天下輸了他

【番外：贏了天下輸了他】

【一】

或許人便是要在失去了之後,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當初所要的，究竟是什麽。

楊廣徹悟這個道理的時候,時間已然太遲。

此時此刻,天下板蕩,民怨四起,起義軍俯拾皆是。而楊廣卻不顧群臣的勸谏，只帶了不多的禁衛軍,在揚州樂不思蜀地待了一年。

等他從溫柔鄉中醒過神來的時候,禁衛軍已然盡數成了宇文化及的人，而他,手中早已沒有半點權力。

癱坐在門口布滿侍衛的空房內,歌舞聲退得一幹二淨時，恍然大夢初醒。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楊廣忽然明白，自己心內那始終存在着的，如何也無法填滿的空洞究竟是什麽。

【二】

實則這樣的空虛很早就有了。

從他成功奪去了楊勇的太子之位，甚至殺了父親楊堅，最終真正坐上皇位的時候。

卻發現，也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

君臨天下，一言九鼎。數年如一日地高坐于朝堂之上，看着群臣叩拜，這種感覺并非夙願達成的充實，卻竟是……空虛。

這種空虛與日俱增，可究竟是因了什麽而空虛？他卻也不能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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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卻終究需要方式來排遣這種空虛。

起初，他遷都洛陽，修建運河，親征吐谷渾，三征高句麗……功績如此，看似輝煌無比，而只有他才知道，也許是之前壓抑了太久的本性，也許是事到如今終究有人抨擊他得位不正。

所以他無可抑制的急功近利，他必須用實實在在的功績，卻堵住天下人的嘴，去證明這天下，他當得起。

而事實上，他也的确當得起。只不過，操之過急必然會帶來惡果。

不出幾年，民生凋敝，國力虧空的情形，便已然顯露出來。

而此時，楊廣卻已然找到了新的派遣空虛的方式——坐擁佳麗三千，用醉生夢死将心內的空洞填滿。

【三】

楊廣聽說了洛陽已然失陷的消息，卻比自己想象的更為平靜。

被宇文化及軟禁的日子，意外的與世無争，反而讓他的心，也随之平靜如水起來。

直到有一日，驟然在後院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旋律。

楊廣霍然起身，拔足朝聲音的來處奔去，卻驚見一個宮女倉皇地站起身來，六神無主地看着她。

楊廣站定，沉聲問她，“你彈的是什麽曲子？”

“鳳、鳳求凰，”許是他面色太過陰沉，宮女很快跪倒在地，口中顫聲，“陛、陛下饒命！奴婢只是替陛下擦洗古琴的時候一時起興，故而、故而……”

“來人！”楊廣忽然揚聲，語聲落下，卻發現此時此刻的行宮裏，除卻幾個宮女內侍外，他已然沒有可以使喚的人了。

于是他拔出腰間的配件，手起劍落間，宮女栽倒在地，留下周身的一灘血紅。

“朕說過，自那日起，宮中誰也不許再彈這支曲子！”歸劍入鞘，楊廣神情是少有的陰冷可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從那人死的那日起，他便不再彈奏，也不願再聽到這樣的旋律了。

原因如何，或許楊廣心中是再清楚不過的。

可他，從未對自己承認過。

忽然一陣風起，楊廣微微眯了眼，擡頭朝院中的瓊華樹上看去。

瓊花紛揚如碎雪，飄飄灑灑，朝他這處飛來。楊廣擡手試圖握住，卻終究只是抓了個空。

心內忽然一痛。

這種求而不得感覺，是如此的似曾相識。

曾幾何時，他也曾求過什麽，仰望過什麽，憧憬過什麽，可終究只是一場空。

于是，得不到，便會了罷。毀了罷。

從那時起，他學會了掩藏自己最真實的一面，為了要同那人争輝，要取他而代之。

可最後，似乎仍舊是落得一場空。

佛曰，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和求不得。

卻不知還有一苦，便是費盡心機求得之後，才知那根本不是真正所求。

【四】

楊廣知道，這一日遲早要來。

故而在大殿上看到宇文化及帶着禁衛軍肆無忌憚地闖入時，他并沒有多麽慌張。

如今的他，離心離德，想要他命的人，太多太多。

想要，便拿去罷。

楊廣笑了笑，面上依舊以君臨天下的姿态。即便此刻他面對着的，是一群要取他性命的劊子手。

他道：“朕好歹是一國之君，縱然是死，也要死的體面些。”

“陛下最後的願望，臣自然會盡力滿足。”宇文化及笑得志得意滿，“卻不知陛下想要怎樣的死法。”

楊廣想了想，取下自己綴滿珍奇珠寶的玉帶，輕笑道：“便用這個罷。”

看着侍衛将玉帶懸上了房梁，楊廣忽然想起，許多許多年的那個冬天，他曾無聲地站在凄冷的禁宮門外，眼看着三尺白绫懸上房梁，眼看着那人一身素衣在風中飄蕩，最終歸于平靜。

再也不動了。

他仍是悄無聲息地在門外立了很久，仿若一生那麽長的時間。

而事實上，流年似水，真正的一生，竟也就這麽到頭了。

可是……

——大哥，我雖結果了你的性命。可這麽多年來，你卻無處不在，如同一種慢性折磨，時刻提醒着我，贏了天下又如何，卻終究……終究輸了你。

——你若泉下有知……也該滿意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撸出了番外……

——番外·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