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下跪
第53章 下跪
姜雪青瞳孔震動,立刻抽出随身攜帶的匕首,速度飛快的把金箱子打開,找了一圈最後躲到一旁的木頭船櫃裏。
狹窄緊湊的櫃子将他包裹,眼前徹底陷入恐怖的黑暗,他幾乎無法喘息,額頭都沁出汗來。
一定要冷靜才行。
來人無非就是求財,看到金子就會拿走了,就算不滿足想繼續找他,官府的人也一定會馬上趕過來的。
他太後悔了,走之前竟然沒拿着顧執給他的迷藥。
姜雪青纖細的手死死攥着匕首,等着對方打開櫃門就迅速一擊,腦海中不斷回憶着顧執之前教他的招式。
即便是此刻他也忍不住承認,顧執給他吃了萬毒解,教了他防身術,又給他好多迷藥,身上還戴着顧執令牌,按理來說無論走到哪都是很難死的,可惜他沒拿迷藥。
漸漸地,頭頂急促又踉跄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蜷縮在櫃裏,幾乎能聽見對方正從二樓樓梯下來,飛快來到了他所在的小船艙裏,下樓的時候幾乎是瞬移。
這人武功好強。
恐怖的腳步聲一下一下逼近,很快便停在之前打開的金箱子面前,距離姜雪青僅有一片薄薄櫃門之隔。
然而來人似乎理都沒理那個箱子,徑直來到櫃門前,腳步停住。
完了,是沖着殺他來的。
姜雪青呼吸都凝滞了,死死憋着氣生怕被高手聽出來有人,雙手用力到顫抖,不斷模拟待會來人打開櫃門時自己該怎麽刺過去。
機會只有一次,一旦抓不住死的就是他。
下一刻,門開了。
就是現在!
姜雪青想也不想瞬間揮刀,然而來人太高,本該刺向脖頸的匕首變成了肩頸,鋒利的刀刃劃過堅硬甲胄,最後瞬間從肩膀甲胄與手臂連接處的縫隙刺入,卡在骨骼之間進不去了。
只聽悶哼一聲,這聲音不是來人的,而是姜雪青的。
用刀紮人的感覺讓他頭皮發麻,雙手控制不住的輕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來人死死摟進懷裏,脖頸感受到一滴滾燙的淚。
什麽。
熟悉的香氣和血腥氣讓姜雪青懵了,他怔忪轉頭,看到顧執那張深埋在他脖頸的側臉,往日英俊無比的臉上此刻全是隐忍的痛苦,頸側青筋暴起。
姜雪青懵了。
竟然是顧執,他還把人紮傷了。
眼看着洶湧的血從甲胄裏湧出來,将威風凜凜的漆黑铠甲染上狼狽,姜雪青心底憋得怒意也瞬間洩了點,慌忙捂住他傷口。
“你——”他想讓他趕快去看大夫,還想問他怎麽連自己這三腳貓的招式都躲不開,卻聽到顧執艱澀沙啞的聲音。
“青青,我沒背叛你,別扔下我行嗎。”
短短一句話顧執仿佛用了全身力氣,冷白染血的身軀顫抖着,永遠高傲的頭顱低了,俯身去給姜雪青下跪。
姜雪青驚得後退半步,卻被顧執抱住雙腿不能躲開,他一遍遍重複:“別不要我,求你了。”
姜雪青哪裏被人這麽跪過,一張臉蛋變得通紅又慘白,難以置信龍傲天這麽傲氣要面子的人竟然願意這樣。
他只是後宮一員而已,顧執又不珍惜。
姜雪青慌亂查看周圍,生怕皇帝給他下跪被人瞧見了,又怕他傷口真的有事,想掙脫又掙不開,衣袍上蹭的都是顧執的血。
濃郁的血腥氣蔓延在船艙。
他忽然想起顧執總是去抄家打仗,往日總能聞見他身上屬于別人的血腥氣,但顧執為了不被他聞到會及時洗淨,也沒沾到他身上過。
可姜雪青如今第一次這麽真切的聞到和蹭了一身的,卻是他弄傷顧執的血。
這會聽到顧執再次說沒有背叛他,姜雪青使勁咬了咬唇,還是忍不住問:“你回來有沒有和人同乘一輛馬。”
雪白的拳死死握着,這是姜雪青最後一個問題。
他當着全程百姓的面這樣做,完全就是在打他的臉,也是姜雪青最受不了不敢面對的地方,他都難以置信顧執真的會這樣。
他渾身緊繃的看着顧執,期待着他能立刻否認,說是自己騎馬回來的,期待噩夢全都是劇情在騙他。
等他問完,顧執道歉的聲音停了,下意識擡頭問了句什麽。
姜雪青不回答,憋着氣看他。
顧執眉峰擰緊,像是在回憶,好一會忽然想到什麽,好不容易擡起的頭又低了,語塞艱難的說了句是。
姜雪青仿佛被兜頭打了一下,人都暈了。
還真是啊。
看顧執還要說話,姜雪青徹底受不了了,用力一把重重推開他。
“你這個騙子!”
他難以置信的指着顧執,說着說着就忍不住打他,眼尾氣得通紅通紅的,心底積攢的所有委屈一股腦傾瀉出來。
“還說只喜歡我,不讓我跟着去戰場,結果轉頭就領着別的哥兒去,一路親親密密都傳回京城了滿大街都在說這事,回來還當着所有百姓的面和人家騎一匹馬!”
“顧執,你是不是早就打算當皇帝開後宮了。”
一口氣說完這些姜雪青都快背過氣去,渾身沾的都是血,像個被人玩弄後無情抛棄的布娃娃,只能被狼狽撕扯,質問了這麽多卻也沒聽到回答。
一顆心幾乎徹底死了,姜雪青勉強擡頭,破碎的雙眼望進一雙更加破碎的眼裏。
顧執死死抱着姜雪青柔軟的身體,四肢百骸都像被灼燒般滾燙,心髒卻劇痛。
濃郁到化不開的情緒積壓在身體裏,他拼命搖頭想說些什麽,卻反而急火攻心,竟倏然吐出一口血來。
“沒、有、哥兒——”顧執眼底通紅的血絲加重,脖頸竟生出枝杈般的銀色暗紋,再也撐不住的暈了過去。
直到沉重的身體倒在姜雪青身上,他才忽然清醒,恍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顧執傷重暈過去了。
姜雪青再也顧不上其他的了,懷裏往日總是滾燙的身體此刻冰涼的厲害,如同一尊倒在血泊中的冰雕,身上的銀紋幾乎像是破碎的裂紋,不知道是中毒了還是什麽。
“來人啊!”
姜雪青渾身發涼,他拖不動顧執便趕快跑出船艙喊人,聲音都有些顫抖,拼命出去找人。
外面官府的人早就來了,裏三圈外三圈的守着将周圍商船驅散,此刻見姜雪青一身血的出來官員們吓得六神無主,恨不得跪着跑過來,衆人七手八腳的将兩人趕快送上岸。
很快進屋,士兵們帶來的郎中剛給顧執把完脈眉頭就皺得死緊,一遍一遍的重新把脈卻硬是說不出一句話,姜雪青急得也差點憋過氣去。
慌忙中他想起來這銀紋大概率是毒,正要拿刀放血救人,這時門外卻傳來聲音,是侍衛攔着一個人不讓進。
姜雪青眼尖的認出那是小醫仙,頓時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趕快把人接進來,誰知小醫仙見到顧執都沒診脈,掏出針灸的細針刷刷給他紮了兩下,顧執脖頸的銀紋頃刻間往下退。
果然是中毒了。
姜雪青攥了攥顧執的手,感受到他冰涼的手終于有了點溫度,強烈的後怕徹底湧上來。
他手腳都發軟了,不敢想象顧執真死了該怎麽辦。
他是埋怨顧執的無情和多情,可從來沒想過看他死,還好暫時沒事了。
姜雪青控制不住的有些後怕,其實他早該察覺到的,顧執剛打了一個月的仗回京,本來身上可能就受傷或者中毒了,僅用幾個時辰就從京城趕到江南肯定要動用內力,如今又被他紮了一刀……
姜雪青不住的想讓小醫仙再仔細檢查,誰知小醫仙只是讓下人去熬個止血方子:“沒事了,聖上命大死不了,估計晚上就醒了。”
有了他的保證,這次姜雪青終于能稍微松口氣。
他聽見小醫仙解釋:“那天我們見面之後我還想找你來着,結果到了地方你那護衛說你走了,我就趕緊快馬加鞭追你來了。”
“啊?有什麽事?”姜雪青疑惑。
小醫仙遣散其他人關好門,偷偷指了指顧執壓低聲音,“聖上不讓我跟你說,但這城中風言風語的也不是辦法,那天見你時你看起來又容易多心,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要告訴你一聲。”
姜雪青苦着一張臉:“他為什麽不讓你和我說?”
他不理解如果顧執真有什麽苦衷為什麽不能告訴他,信裏不說,剛才也支支吾吾的,還不讓小醫仙告訴他。
“就是怕你現在這個難受樣啊,”小醫仙搖頭,“你是不是驚訝我怎麽知道聖上中毒了?還能這麽快對症下藥解毒。”
“嗯。”
“因為他中毒時我看到了,”小醫仙苦笑一聲,“宮宴那天晚上聖上被關押入獄,恰好負責此事的鄭大人生病,我去照例診治他,不料卻陰差陽錯看到聖上在獄中自由行動的畫面,這才知曉原來一切都是針對西壤的一個局,現在想想我能看到也是太湊巧了。”
姜雪青聞言倒是不奇怪,小醫仙畢竟是正經後宮的一員,即便兩人現在沒什麽關系,劇情也肯定會千方百計讓他們相見的。
“知道了真相的我幾日內肯定是沒法離開這裏了,他們給我安排了房間先住着,等聖上抵達西壤戰場再走,正好我想跟聖上請教他當時給你放血不疼的那個技巧。”
說到這小醫仙有點不好意思,“我這人你也知道的,治病過程稍微有點折磨人被不少病人記恨着,制作面具也是為了躲他們。”
姜雪青點頭,不過書裏小醫仙嫁給顧執之後都沒改這點,沒想到如今竟是開始想改變了。
“然後有人偷襲顧執了嗎?”姜雪青現在想想顧執入獄這麽好的機會,西壤應該會趁機暗殺他。
“是,偷襲成功了,”小醫仙凝重點頭。
姜雪青很是驚訝,顧執武功已經非常厲害了,畢竟是龍傲天說是當世第一都不為過,又處在監獄這種本來就緊繃心神的地方,那人究竟有多厲害才能暗算成功。
小醫仙繼續:“一般人是很難暗算聖上的,而且他在獄中不吃不喝根本沒機會下手,唯獨有一個方法才行。”
“那人戴上了人.皮面具,忽然沖到聖上面前抹脖子自殺,那畫面實在太沖擊了,趁着聖上心神劇震來不及多想的一剎那将淬了毒的匕首紮過來,那個毒其實我前幾天沒忍住說了,就是西域的三味死。”
“想必雪青你也能猜到,能讓當今最理智沒感情的聖上有片刻動搖,不管不顧的拼命沖過去……殺手也只有戴着你的臉才能有這個效果了。”
這番話剛一說完,小醫仙就見姜雪青臉色肉眼可見立馬變得慘白,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
小醫仙忽然也有點明白聖上為何不讓說了,一時心中有些後悔,剛想找補幾句,他就聽到清軟嗓音呆呆問:“紮了哪裏?”
“哦哦就是肩膀,聖上太高了,殺手脖頸對應的最短距離是聖上肩膀。”
這下姜雪青再也忍不住了,低頭盯着顧執被自己刺傷的肩膀,幾乎不敢想顧執當時是什麽心情。
被僞裝他的殺手刺殺一次,又被他用同樣的姿勢刺傷一次,兩次他都沒有躲。
為什麽。
看到姜雪青失魂落魄的神情,小醫仙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才好了,正糾結着該說點什麽,他聽到姜雪青問:“我、我身上有萬毒解,怎麽不找我要點血來。”
“我當時也這樣問了,可聖上堅決不讓我去,說你好不容易答應了他很重要的事,不想讓你忘了。”
小醫仙說到這自顧自的疑惑:“奇怪,有什麽事比命還重要。”
他在那掰着手指頭想不明白,一旁姜雪青表情卻瞬間凝滞了。
他偏頭看了眼顧執天生禁欲氣質的臉,想起他臨走前軟磨硬泡非要看自己身體……姜雪青忽然忍不住咬牙切齒,覺得這家夥吃點苦也挺好的,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就為了這點事情,顧執寧可中着毒謀反,再中着毒攻打西壤嗎?現在毒還沒解開。
姜雪青臉上的紅暈一路從耳根蔓延到脖頸,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恨不得現在就給他放血,讓自己趕快失憶忘了這事,好好給他一個教訓。
想到這他忍不住問小醫仙:“那請問你知道他為什麽謀反嗎?”
“啊?原來不是早就定下來的嗎,”小醫仙對此也很驚訝,“我只知道聖上的毒勉強穩定下來後已經準備出發了,宮裏太監過來一趟說了什麽,聖上就忽然暴起殺人謀反了。”
“啊呸呸,我怎麽也跟着用了這樣大不敬的詞,聖上那是清掃大奉昏君,人心所向。”
姜雪青抿了抿唇,低頭盯着顧執熟睡中仍緊擰的眉峰,忍不住輕輕撫摸将他眉頭舒展開。
這一個月應該很辛苦。
腦海中回憶起顧執剛剛下跪的神情,姜雪青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之前對他的成見有些根深蒂固了,有一點風吹草動心底的信任就會崩盤。
顧明來信說請他相信他一次,他該再等一等的,起碼該給顧執一個當面說清楚的機會。
原著裏明明很多事情都已經不一樣了,噩夢更是只會斷章取義誤導他,與其相信那些,他還是該試着讓自己相信眼前這個大活人,這才是他真正的夫君。
姜雪青緊緊握着顧執修長的手,以往每一次顧執都會用力緊握回來,掌心滾燙的駭人,這次指骨卻無力的垂落。
他垂了垂眼,努力壓下心底的酸澀:“所以傳聞裏所謂的哥兒其實是給他随身治病的大夫吧,不過這毒怎麽一個月了還不好。”
他話音剛落,就聽小醫仙疑惑:“什麽哥兒?他們一群男人哪來的哥兒,奇怪,當時連我要跟着去治療聖上都不讓,說我是哥兒怕影響他名聲。”
“啊?”這下姜雪青徹底懵了。
都是空穴來風嗎?可是他夢裏分明親眼看到顧執和人同乘,顧執剛才也沒否認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