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雲笙,你可知道和親的……

第28章 第 28 章 “雲笙,你可知道和親的……

我一路追逐, 連走帶跑,卻只見到幽深的林子和燥熱無邊的官道,絲毫不見子玉的影子, 待進城時, 才在一堆打掃戰場的士兵中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他站在薳東楊面前, 将手上的那個東西交給他,公子玦站在薳東楊邊上,二人相視一眼, 卻不說話。

子玉交完東西便要走, 我急忙上前攔在他面前:“等等。”

薳東楊臉上現出一抹笑,說道:“雲笙,你倒是神勇的出乎我的意料啊。”

我讪笑道:“慚愧。”

說完便冷着臉看着子玉:“你是不是該和我解釋解釋。”

子玉神色平靜的望着我, 道:“好,要在哪裏說,這裏還是別的地方?”

我心中的煩躁和憤怒還沒有消散, 便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着往邊上一條小街道上走, 街道上的房屋被燒了個“屍橫遍野”,找不到遮難, 我越走心頭火越大, 不自覺間走了很長距離,一直到一個四處無人的小園子裏。

我松開他的手, 盡量壓抑住自己的火氣,語氣平和的問道:“是我一件件問你,還是你從頭到尾都給我說清楚了。”

子玉盯着我,唇角提起一抹笑:“其實,我倒是想知道你好奇什麽?”

我瞪大眼, 看着他那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覺得脖頸都僵了。

“好奇什麽,比如,你為何會有若敖氏的兵符,子湘老奸……大夫為什麽會那麽輕易就将兵符交給你,你跟他到底什麽關系?還有那個孟陽和你又是什麽關系?是不是你安插進屈氏的……最重要的是,你既然跟蹤調查這群間諜這麽久,沒道理不知道一點內幕消息,為什麽不提前透個風給我,讓我和公子玦都像傻子一樣去當魚餌……還有,這整盤棋,你到底是其中的一個棋子,還是下棋的那個人!?”

我是個藏不事的人,一通話問完,心裏才舒坦些,其實也不是必須要他的回答,腦子的血液此時已經涼了些,我自己也明白,他回不回答,其實是他的自由,和我又有多大關系。

就算是現代社會,那橋洞下的流浪漢扯十個關系網,沒準兒也能和首富扯上邊,更何況是他。郢都城裏的公家氏族哪個沒有鋪天蓋地一張網,就算子玉是若敖氏網下的魚蝦一只,他做的這些事都是為了能順着這張網往權力中心層爬上去,又有什麽可憤怒的呢?

我得過且過不求上進慣了,難道還能埋怨別人一心求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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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個什麽東西。

子玉還在沉默,我就已經在心裏把這些給理順了,突然覺得沒有聽他回答的必要了,可是子彈都出了膛,還是想看看到底打中了幾環。

子玉垂下眼皮看着地面,片刻過後才擡頭看我,涼涼的臉在如水的月色下顯得更加靜谧,恍然中有種他所在之地,是紅塵檻外的錯覺。

“我也想問你一句話,你為何如此好奇?我把兵符交給薳大夫的時候,他可沒有多問一句,每個氏族都會有一幫拿錢賣命的死士,興許我就是呢,這應該才是所有人正常的第一反應吧。”

我被反問懵了,他朝我走近幾步,站在我跟前,眼睛亮亮的:“至于孟陽,他的确是我安排進屈家的,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說過的話自然要做到,不然為什麽要說。”

我一時沒回過神來,這啥意思,他說過這句話麽?

好像是說過,為什麽說來着?

見我不言,子玉微微一笑:“雲笙哥想不出說什麽好,還是已經完全忘了這回事?”

我厚着老臉道:“不敢忘!不過,我以為只是一句戲言,沒想到你卻是認真的。”

子玉輕笑着嘆嘆氣:“其實我之前還對你說過,我們以前見過一面,但是那一面你肯定也早就抛在腦後了。”

我覺得我整個臉皮都崩的死死的,一遇到這種回憶殺,老子就覺得自己的馬腳在搖搖欲試的往外露。

子玉側轉身,看着邊上一顆被火烤熟的棗子樹,緩緩道:“小時候在樂館裏的事大多忘了,只有些微幾件還記得,那天天寒地凍下着雪,我在後院幫那些樂館的伶人洗衣裳,那天晚上一個小公子溜進了後院,他看見我也不說話,就坐在屋檐下支着頭看我洗了好一會兒,我也不打算和這種一看就是達官貴人的公子哥說話,他看了一會兒便走了,臺階上卻留下一個還有些燙手的暖爐。”

我想着那個場景,大概明白了怎麽回事,他轉過身繼續道:“那暖爐我抱了一會兒就扔了,不過我後來打聽過,那天來樂館的小公子只有一個,就是屈家四公子屈雲笙。”

我問道:“你為何要扔?”

他似笑非笑,淡淡回道:“風裏雪裏待慣了,覺得突然多出一點暖,會壞了長久以來建立的清醒,如果失去那種清醒,我害怕我會死的更快。”

心裏的大石頭滾落下去,碾壓了一路。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種事,我活了二十幾年都只把它當做牆上的名人名言,但眼前這個人,還在他是個幾歲大的小崽子時,就理解到了骨髓裏。

真他媽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像生嚼了一把苦黃連。

“所以,你是為了那個暖爐,才想要報答?”

子玉沒有否認,點頭道:“算是吧,不過你說過你把我當師弟,一直以來還從來沒有貴族公子把我們這種人當成平等的人看過,我軍令在身,沒有辦法對你透露消息,但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師哥白白送死,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我心裏被什麽撞了一下,這小子,還真是仁義。

我認他做師弟只是随口一說,他卻當了真,一對比之下,我又覺得自己不是東西了。

我舉手拍了拍他的肩:“行了,什麽都不用多說了,有你這句話,那些你不能說的都不重要了,我天大的火氣也被你這句話給澆滅了。”

在這個機關算盡,征戰不休的時代,子玉這樣的,其實才是最正常的,我這個和平瓦礫下長大的“溫室花朵”,才應該重新建構三觀,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裏的立足之地。

子玉:“我要去看看孟陽,雲笙哥要去嗎?”

我喝道:“我不去我還是個人嗎!”

子玉怔愣一下,我突然意識到,方才那句話一不小心把我的流氓氣息側漏了一點,趕緊端肅了臉色,竭力搜出全身僅存的一絲風雅:“自然要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子玉笑着點點頭,先行走了,我趕緊跟上。

出了小街道,薳東楊還在那裏,他把包裹放在一個木匣子裏,正拿給鬥渤欣賞,公子玦已經不見人了。

子玉并不和他們多言,徑直走了,我發現這小子脾氣也挺怪,按理說他如此求上進,應該趁機對鬥渤或者薳東楊說幾句阿谀奉承的話,混個臉熟。

但他沒有,從他的态度中,我從來沒有見過半點谄媚之态,好像又不把那些世俗的手段放在眼裏,一時間,我都分不清他是求進還是不求進了。

孟陽那小子命挺大,士兵進行全城搜羅的時候還真給搜出了一個大夫,大夫身上的背簍裏還裹着一些好藥。大林郊野闊,地形變化多端,所以藥材豐富,孟陽大傷小傷都找到了相應的救治藥材,從閻王爺那裏撿回了一條命。

那大夫精神抖擻,見我兩只胳膊血流汩汩,也給我包成了粽子,活像剛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

當天晚上,公子玦便帶着百濮王的腦袋連夜趕回郢都,并未向我辭行。

五日過後,前方戰報傳來,巴國出動的三萬人馬被江水兩岸的楚兵來了個十面埋伏,楚兵分成了五段來打這條意欲化龍的小水蛇,巴人且戰且進,且進且敗,在郢都近在咫尺之時被端了個底朝天,巴君見到被快馬加急送過去的百濮王腦袋,頓時木了,當即和楚王達成了協定,繳械投降。

又一日,阜山和陽丘的戰報也送抵過來,庸國不戰自退,悄無聲息的連夜逃了。

夜裏,薳東楊拖着老子去喝酒,在邑長的會客大廳裏,前任邑長的三兒子虞幹城親自布置了大廳,挂了一些五顏六色的輕紗絲緞,又叫來幾個形姿豐滿的女子在廳中跳舞助興,那幾個女子抖胸晃腿,看得我雙眼發直,坐我對面的鬥渤更是目瞪口呆看着那些姑娘,端酒杯的手有許久沒有動彈了。

虞幹城僥幸不死,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邑長,但大林是薳氏的封地,這個地方還是薳氏的家主說了算,所以他一直不遺餘力的讨好薳東楊,今日戰報一到,他便趁機安排了這場酒宴,明面上說是為了慶祝,但暗地裏還是希望坐在正首的那位能借此放松一下,愉悅一下心情。

薳東楊一言不發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我覺得有些不對勁。薳東楊這個人嘴損,有着能在任何情形下都能把周遭打趣一番的本領,如今他聽着虞幹城那一套套情真意切的祝賀詞,竟然不發一言,只是直直的看着眼前舞動的女子,臉色微沉。

我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可有什麽心事?”

薳東楊側頭看我,苦笑道:“大王要和巴國和解,巴國每年進貢井鹽,而楚國為了表示好意,要與巴國和親。”

我想了一下:“這有什麽問題?”

自古和親就是最常見的外交手段之一,雖然不道德,但确實發揮了不少潤滑作用。

薳東楊好像喝大了,看我的眼神都在飄,似笑非笑說道:“雲笙,你可知道和親的人選是誰?”

我搖頭鼓勵他繼續。

薳東楊又灌了一杯酒,苦苦一笑:“是子音公主。”

這一下,連我也有些意外,這位子音公主不就是被屈雲笙寧死不從拒婚的那位?

鬥渤轉過臉看着薳東楊,又看了看我,虞幹城訝然道:“哎呦,這可真是,子音公主是我楚國最美的明珠,如何能嫁到巴國和親。”

薳東楊聽了這話,一雙目迸出寒光,逼視虞幹城,虞幹城也不傻,立馬閉嘴不言,埋頭發抖。

薳東楊站起身說道:“今晚送個姑娘過來,我要幹淨的,你看着辦。”

虞幹城抖着腿道:“是,自然是淨身的才配得上……”

他還未說完,就被薳東楊粗暴打斷:“還有這兩位也別忘了。”

他說完這話便揚長而去,鬥渤臉刷的紅成了猴屁/股,我表面鎮定,手心已經滲出了滿手冷汗,這份大禮,拒還是不拒?

幾杯烈酒下肚,又看了半天抖胸舞,說老子不渴望那是假的,從魂穿過來到現在,我有多久沒開過葷了,光是想想,就有些口幹舌燥。

鬥渤看着我,憋得說不出話,我讪笑着喝酒掩飾,虞幹城躬身一禮,飄然而去。

謝絕二字,還在腸子裏打轉,便被堵住了最後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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