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如果你非要證明你的存在……

第33章 第 33 章 如果你非要證明你的存在……

兩日之後, 楚王宮大殿,群臣畢集,端宏肅穆。

我在衆人目光中走上前, 行跪拜大禮, 正式接受“左徒”一職, 這個職位,算是文官中的大統領之一,簡單來說, 對內和楚王議論國事, 對外接待外國使節,還要負責田畝商業等雜事,偶爾還要參與國策制定和修改……

當後來我聽薳東楊給我解釋這個官的職能權限時, 險些沒暈過去,這個時期的國幾千年後大多會變成一個省,如果楚王相當于□□, 那我這個官,跟□□的秘書有異曲同工之妙。

人生巅峰啊, 放在楚天和的世界裏,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卻借着屈雲笙的殼子體驗了一把。

封賞完畢, 群臣向我一一祝賀,我一一回禮, 臉直接笑成了雕塑。

這次朝會,我見到兩個人,印象很深。

一是司馬蒍谷,三十歲左右,正是意氣風發的大好年華, 一雙眼透着虎豹般的銳利之光。“司馬”一職僅次于“令尹”,算是全楚第二大官,他所在的“蒍氏”是薳氏的一個分家,所以他也是薳氏近些年熠熠生輝的幾個新秀之一,是楚王用來平衡若敖氏的那塊杠杆支點。

二是世子熊淵,十八九歲的樣子,和公子玦差不多大,他被楚王定為世子,也是未來的楚王接班人,我對他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因為他長得實在是一言難盡,眼睛像蜜蜂,聲音像豺狼,一看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其背景也很雄厚,母親是前任齊國國君的女兒,現任齊國國君的親姐姐。

當年齊國國君聯合中原諸國也攻不下楚國,便幹脆讓自己的女兒嫁過來和親,借此安撫楚國。齊國公主嫁過來時楚王已有王後,所以她屈居人下做了妃,但經過許多年的經營謀略,如今已是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主,而原本的楚國王後,也就是子音公主的母親,已經退避宮中做起了賢妻良母。

這些都是薳東楊提前告知我的。

我不喜熊淵還有另一個原因,在朝會上,衆人都在恭賀此戰獲勝,商量下步計劃之時,只有他莫名其妙提出“公子玦兩次大敗,如不責罰,恐難立威”這麽一句話,企圖帶節奏。

還好群臣不傻,沒有順着他說,随便找了個話題岔開了,把他這歹毒心計扼殺在搖籃裏。

走出大殿,我長長吐出一口氣,一個朝會開的,比我以前在公司開三天培訓會還累心,主要是公司培訓會可以糊弄過去,而這裏,好像每次商讨都能決定該國接下來的走向,哪怕有時候走歪了還要回頭走,但這種壓力,是我這等社會小青年此前從未體驗過的。

薳東楊走出大殿,和我并行在長長的石階上,他嘆道:“雲笙以前就覺得,從軍也好,從政也好,各國之間打打殺殺也好,都是沒有意義的,沒想到他不喜歡的事,倒讓你擔着了。”

我冷笑一聲:“他話只說對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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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這些打打殺殺,這九州之地就沒法統一,幾年前後的中國也許會跟歐洲一樣,分裂成若幹小國各自為政。

政權的統一,從古至今,都是用武力來實現的,雖然這個真相很殘酷,但它的确是真相。

我沒有繼續往下說,有時候我覺得做人還是糊塗點好,如果我跟薳東楊說了以後的事,薳東楊那顆腦袋不知道會經歷怎樣的波濤洶湧,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單單純純的做楚國貴公子,單單純純的為楚國效命,單單純純做一粒歷史大江中的泥沙石粒。

“去看看公子玦吧,聽說他狀況不太好,我就不去了,他應該不想見到我。”

薳東楊還忙着出使齊國的事情,便不和我多言了,留下這句話,便徑直往前走,我在石階中央停下腳步,望着空空蕩蕩的楚王宮,尋找着他的那座宮殿。

走下石階,尋了一個宮人,假裝腳抽筋了,讓他扶着我往公子玦宮殿的方向走,他偶爾擡頭偷瞄我,欲言又止的十分明顯。

“你有什麽話就說吧,只有我們兩人,我不會對別人說。”

宮人道:“不敢。”而後又擡頭瞄我,方才幽幽嘆氣道:“左徒大人,公子如今狀況不太好,聽說吃穿用度都被克扣了大半,有好幾次,都想在殿中尋死,小人聽了此事,實在痛心的很。都說患難見真情,大人您這段日子沒來宮裏看公子,有些人在私底下說您心冷,但小人卻一直站在大人這一邊,我敢說,這世間再也找不到比大人更熱心的人了。”

我止住腳步,從腰間扯下一塊佩玉,遞給他:“你不要推拒,這塊玉佩你可以拿去換錢,給公子玦偷偷準備些好酒好菜,剩下的自己收了,我下次過來時,再來尋你,多給你一些。”

宮人利落的收好玉佩,躬身道:“小人明白,小人謝過大人。”

走了許久,終于來到那道熟悉的月門前,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情形,如今第二次來,卻好像歲月都變換了一輪,唯一不變的,是他這兩次都吃了敗仗,應該都不大好受。

屋外沒人看守,屋門都起了一層薄薄的灰,我推門進去,屋裏冷冷清清的,既沒有燈火,也沒有半個侍女宮人。

我一進門就看見了他,他被綁在一個寬大的木凳上,木凳又和屋梁捆綁在了一處。他嘴裏被人塞了布包,可能是怕他咬舌自盡才這麽做的。

我徑直走過去,從他嘴裏扯出布包,他疲憊又失落的看着我,冷聲道:“你來幹什麽。”

我同樣冷着聲回道:“聽說你尋死,來看你怎麽個死法。”

他驟然擡頭,雙眼深深地看着我,透着許多恨。

我蹲下身,捏住他的臉頰,用我平生最大的憤怒說道:“自盡好玩嗎?你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什麽都抛開了?我來告訴你,這輩子你邁不過去的坎,等下輩子輪回,同樣絆死你,是個爺們兒就給我振作點,有石頭擋路,就拼命踹開,拿出祭奠上整條命的決心,這樣就算死了,也死的痛痛快快。”

佛教傳入中國是在漢朝,輪回這兩個字他應該聽不懂,但他沒問我,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我的眼睛,好像要把所有的不甘痛苦無力憤怒都看進我的身體裏。

過了片刻,他終于說道:“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依靠的了,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你不會懂的,我從小到大只有一個心願,就是想向父王證明我的存在,但我輸了,輸了兩次,輸的徹徹底底,我已經不知道我還要以何為憑立足于世,這世上有我沒我都一樣。”

我好像被石頭堵住了心,來的路上我就想清楚了一件事,以前薳東楊說公子玦“利用”屈雲笙,我左思右想都想不通利用什麽,但自從屈雲池對我說“楚國立幼不立長,你是未來屈氏的統領”,還有今日在大殿上見了熊淵那個豺狼之後,我就恍然大悟,公子玦想利用的是什麽。

“你還有可依靠的。”

公子玦擡眸望我。

我道:“如果你非要證明你的存在,那屈氏就會是你的後盾,我屈雲笙就會是你日後的依靠。”

他的眼中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寒潭,但寒潭的水面上終于有了一點漣漪。

我抓緊他的衣襟:“只答應我一件事,日後成與不成,都不要後悔,也不要一遇挫折就想到自盡,那我今日把我自己,把我整個屈氏拿出來做賭注,就會變成一件可笑又愚蠢的事。”

公子玦久久不回答,最後,他重重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我站起身解開他身上的繩索,剛一解開,就被他一把抓緊手腕,他伸手從腰側輾轉到後背,使勁将我摟在懷裏。

我渾身止不住發麻,趕緊道:“還有一事,你我之間,以後……”

我還沒說完,他便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不談感情對嗎?其實我在大林城就已經看出來了,你心裏有了新的人,所以容不下我了,這是最後一次,等你出了這道門,以後我們見面,只有君臣之禮,不會再有私情。”

我聽完這話,剛想推開他的手一下子懸在了半空中,又輕輕落了下去。

哎,今天所做的這個決定,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但屈雲笙既然跑了,我覺得我怎麽做,都比他那個窩囊廢強點。

熊淵一看就不會是個好君主,我選擇公子玦,也并非完全出自私情。

畢竟我楚天和,也是堂堂男子漢,也有那幾分豪情熱血,希望能用我的幾分薄力輔助明主,為楚國百姓謀點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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